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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客栈回到傅家已是下午时分,马车进了小巷,远远地车夫就看见傅家门口跪了一个人。
他偏头看了几眼,回头冲马车里低声道:“少夫人,门口跪了一个人,好像是今天下午拦马车的那个男人。”
这位车夫是新请的,并不认识季文明。
傅芷璇听了,眉心紧蹙,这季文明又来做什么?难道姜姜那一脚没踢痛他?
她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望去,只见季文明挺直身跪在自家门口,背上还背着一捆干柴。
哼,学古人负荆请罪,就他,也不怕辱没了古人。她连忙吩咐车夫停下,把马车拐进墙角躲起来,她不想过去被季文明纠缠住,最好他自己跪得不耐烦了,识趣地自己走人。
季文明强忍住胸口的闷痛,在傅家门口一跪就是一个时辰。
傅家本就犹豫不决。辛氏是从未想过让女儿和离的事,傅松源也一直拿不定主意,这世道对女儿家总是诸多要求,哪怕和离不是女儿的错,但她年纪摆在那儿了,又背着个二嫁的名声,下一个找的人家恐还不如季家。若是去做人后母,那就更为难了。
傅松源心疼女儿,这回见季文明姿态摆得这么低,态度又诚恳,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不免有些松动,在季文明跪了一个时辰后,他终于打开了大门。
季文明瞧见他出来,激动不已,立即磕头道:“岳父大人,小婿错了,请岳父大人责罚。”
说完,从背上抽出一根棍子,双手捧着,举在头上,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傅松源走近,低着头,老目中有怒,有恨。
就这么饶了这小子,未免太便宜他了。
辛氏见他一直不动,怕季文明跪得不耐烦,一会儿反悔走了,连忙在后头轻轻推了他一记,嘀咕道:“够了啊,再这样就过了……”
“哼!”傅松源冷哼了一声,终于慢吞吞地伸手接过了木棍。
马车上的傅芷璇一看父亲接了棍子就暗道不好。
她连忙对小岚说:“你快去季家,告诉钱珍珍,季文明到傅家来负荆请罪了。”
反正季文明在这儿跪了这么久,街坊邻居又不是瞎子早看到了,既已捅破,闹大也无妨,正好让钱珍珍来撒泼打诨闹一场,让人看看这两个都是些什么嘴脸,也正好让父母死了让她回季家的心。
那边,傅松源是真恨,虽然迫于种种原因决定原谅接受这个女婿,但心里还憋着一股子气,他拿起木棍使出全身的力气,打到季文明的背上。
季文明本就受了伤,傅松源这一棍子下去,他忍不住按着胸口咳了一声。
旁边的辛氏见了,连忙抓住傅松源:“算了,算了,别打出个好歹。”万一闹出人命怎么办,没看季文明的脸白得都跟天上飘的雪花差不多了吗?
傅松源心头的火气还没撒出来,这会儿看季文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说出的话也非常难听:“就一下都受不了了,还想使苦肉计。”
被老丈人一语道破,季文明很尴尬,也明白,就那一棍子,根本不可能让傅松源原谅他,只得硬挺起背,勉强挤出个笑容道:“岳父尽管来,小婿受得住。”
“看见没,他自己叫我打的,你别拦我。”傅松源推开辛氏,拿起棍子,使劲儿打到季文明身上。
季文明这一回没再咳,只是闷哼了一声,随即又挺直背脊,默默承受接下来的几棍子。
他是从卖柴人那里买的木棍,这棍子早干了,不怎么经打,几棍子下去就断成了两截。
傅松源把手里的半截丢到地上,又从季文明背上抽了一根更粗一些的棍子掂在手上。
辛氏见了头大不已,在一旁劝道:“够了,老头子,别闹出人命了。”
“几棍子还能把他打死不成,你当他豆腐做的?”傅松源不屑地说,提起棍子又要揍季文明,突然傅芷璇从他背后走了过去,按住了木棍。
“够了,父亲。”
傅松源扭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儿,难以置信地说:“你就打算这么原谅这小子了?”
他为了女儿的将来考虑,不得不原谅这小子是一回事,可女儿回来向着他又是另一回事。
傅松源心里酸死了,果然,还是老人有经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家的人了,嘴上说得再厉害,心里头还是向着夫家。
“你想多了,他身上有伤,我是怕你把他打出个好歹,到时候赖到你头上不值得。”傅芷璇看也没看季文明一眼,耐着性子跟父亲解释道。
傅松源狐疑地瞥了季文明一眼:“真的?不像啊。”
季文明却听得眼睛一亮,果然,傅芷璇也在那辆马车上,能与大长公主共乘一车,这是多大的殊荣。
傅芷璇拉住他:“爹,你听我的没错。走吧,咱们回家吧。”
“夫人。”季文明连忙叫住了她。
傅芷璇不为所动,辛氏看了,拽了拽女儿的袖子,低声劝道:“我看文明是诚心认错了,你,你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傅芷璇挣脱开母亲的手,扭头看着季文明,勾唇笑了:“我已经让小岚去通知钱珍珍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过来了,你现在回去还能在半路上拦住她。”
季文明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他惊讶地看着傅芷璇,目光瞟向一旁用怀疑眼神看着他的二老,若是他现在就这么走了,今天这一出“负荆请罪”就白费了,而且傅松源对他的印象会更坏,想让他原谅自己只怕更难。
他不相信傅芷璇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季文明眸光闪了闪,又恢复成先前那般诚心诚意的模样,含情脉脉地看着傅芷璇道:“夫人,文明有错在先,你生气是应该的,但你不必如此试探我,今天岳父岳母和你若不肯原谅我,我就在此长跪不起了。”
“季文明……”一道河东狮吼从他背后响起。
季文明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不好了,扭头一瞧,果然看到挺着大肚子气得都快炸了的钱珍珍从马车上走下来。
“你怎么来了?”
钱珍珍听到这话,更是气得肺都快炸了:“我不来怎么看到这精彩的一幕呢。好你个季文明,上午哄着我,下午又跑到这小贱人这儿献殷勤,怎么还想享齐人之福不成?那你说,你怎么安置我,我可是……”
生怕她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季文明连忙喝止住了她:“闭嘴,你回去,跑这里来做什么!”
钱珍珍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他的冷脸除了会刺激她,一点用都没有。听到他吼自己,钱珍珍又是难过又是愤怒,她伸手指着季文明的鼻子:“你今儿就当着他们的面说清楚,我是你什么人。你若不说清楚,哼,我把这孩子掐死了,自己回安顺去就是,不用你管。”
季文明哪敢让她回安顺,到时候钱世坤还不得弄死他。
“珍珍,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好好说。”碍于傅家夫妇在,季文明也不敢像过去那样哄钱珍珍,只是一个劲儿地劝她冷静。
但落到钱珍珍眼里,这无疑是他变心的表现,她捂住脸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呜呜呜,今天罗世伯不肯帮忙,你就怨上了我了吧,觉得我没用,帮不了你,所以又回来找这贱人。”
钱珍珍还真是了解季文明,随口一说就说了个正着。
季文明头痛得很,饶是他巧舌如簧,这会儿也没办法让双方都满意。
傅松源瞧了,心中生疑,板着脸说:“正好,咱们今天当着这位妇人的面说清楚,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想以妻为妾?”
“没,没有。”季文明连忙否认。
旁边的钱珍珍听了,止住了哭泣:“季文明,你说的都是骗我的,她不为妾,难道你想让我做妾?”
两边夹击,季文明这会儿真是骑虎难下,见双方都盯着他,今儿不给个章程出来,这事似乎没法善了,索性眼一闭道:“南边如今有一新例,一子顶两门,俗称兼祧,正好,我曾有一三叔早逝,没留下任何儿女,咱们亦可效仿,岂不两全。”
第37章
兼祧; 以一人而为两家之后; 承嗣两家香火; 得娶两妻,两妻以齿为序,不问孰先孰后,不分阶级,各妇所生之子,各守各支。
因为南边常年混战,大量平民死于战火,为了保证宗祠香火不灭,兼祧逐渐在民间出现。
不过北地作为大燕的后方; 相对较安稳; 这种习俗并不盛行。傅芷璇也是因为经常去客栈,偶然听外地客商提起过此事。
只是季文明的这位三叔出生没几天就生病死了; 连大名都没起; 族谱也没上; 死后不入宗祠; 不享后代香火,他这样的情况何须过继子嗣; 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大牙。
傅芷璇冷笑不语,她倒想看看,他这样荒唐的想法如何跟向族人启齿。
傅松源听了更气,拿起木棍就往季文明身上打去。就这小子还想娶两个,也不看看自己家是个什么情况。
季文明不避不闪; 一边挨打一边解释道:“岳父大人原宥小婿。小婿此举实属无奈,在安顺七年,小婿屡次身陷险境,全赖珍珍照料,她对小婿情深意切,恩重如山,现又有了小婿的孩儿,小婿万不可做那负心之人!”
“所以你就该辜负阿璇?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她也一样在家给你守活寡,孝顺父母,照顾幼妹,你就不记得她的好了,老夫……老夫当年真是瞎了眼,误以为你是个好的,咳咳咳……”傅松源脸都气青了。
傅芷璇见了,深怕他气出个好歹来,连忙劝道:“父亲莫气,把这厮打出去就是。”
然后,又扭头厌恶地斜了季文明,疾言厉色道:“你还不快滚,莫不是想背把我父亲气出个好歹来!”
季文明瞧傅松源变青的脸色,也慌了,他完全没料到傅松源如此容易动气。他都把姿态摆这么低了,这老头怎么如此拧呢?
若是背上气死岳父的名声,那令人讨厌的冯老头还不又得狠狠参他一本,他的前程就毁了。
今天这招苦肉计是白施了,季文明无奈地站了起来,心有不甘地瞧了一眼正关切看着傅松源,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