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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们的被子还,送不送了?”璃珠小心翼翼地问道。
“送!如何不送!”刘义真斩钉截铁地道,转而又向着另一家走了去……
待所有的被子都送完时,几人都多多少少地受了伤,被骂是更不用说了,都已经习惯那些尖酸的、刻薄的、粗鲁的、粗俗的辱骂声时不时地在耳边响起了。
也许,不是辱骂,是应该承受的。齐妫暗自想。
夜里,因为太冷,又睡不着;齐妫披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夜风凛凛,寒凉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月光很好,那干枯的树枝在月下透着黑影,斑驳有致;寒枝在夜风中“吱呀”地摇曳着,偶有飘落下来的枯枝,击打在寂寞的庭院当中。
“未睡么?”一个寂寥的声音响起。
齐妫一愣,仔细一看,见月光下,那台阶上坐着一个少年,正转头看着自己,眸光如水。
走过去,与他一起坐在那里,台阶冰冷的寒意立刻就从臀部往上窜,忍不住又是一个喷嚏。
“太冷睡不着?”刘义真轻声问道,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轻轻地回荡着,听来寂寞孤独。
齐妫摇摇头。“也不全是,心里有些担忧。”
“我想,我做不好一个将军,也做不好一个刺史;我什么都做不好……”刘义真突然失落地道,双手撑住自己的脑袋。
齐妫看着月色下他朦胧的脸上绝望的表情,那原本俊俏绝伦的脸庞,在此刻也失了颜色,空余那份落寞与无助;心里也是一阵难受。“人各有专长,你不必太难过了。兴许,你能在别的地方,比他人不知好了多少去呢!”
刘义真勉力一笑,突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眼眸澄澈,问道:“你会看不起我么?”
齐妫灿然一笑,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敲了一下。“说什么呢!”说完又“噗吱”一声笑了。“不过有时也看不起你,何必老是欺负我?”
见着她月光如水下明亮的笑容,刘义真松了口气,嘴角勾了勾,道:“那就好。”说完转头望着天空的那一轮明月,道:“今晚月光真好。”
齐妫也抬眸,与他一起凝望着那一轮满月,思绪忍不住便飘向了远方,飘向了某个熟悉的人那里,他笨拙的为自己擦泪的动作,他笑起来仿佛天空都失了颜色的笑颜,他认真而执着的模样……突然一阵寒风猛地灌进来,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刘义真起身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道:“只怕,我们是要回去了……”又重新坐定在她的身边。
齐妫颔首笑了笑,倒是没有说了那句习惯性的“谢谢”了。“我早已想到了这个,只是……可惜了这里百姓的期待……”
刘义真沉默了半晌。“或许,三弟来这里会不一样罢。”
齐妫愕然,倒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讷讷道:“谁又能知道,也许,会出现其他的情况呢!关中……本来就不容易防守,毕竟建康离这里太远了。”
刘义真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会选择沉默。”
齐妫迎上他的目光,浅笑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你倒是想什么呢?”
“就怕……我们就此再也出不去了……”
齐妫回头看着他,认真道:“若是出得去,我们得放下某些执着,自在地活下去,你说呢?”
刘义真点头不语,若是再不懂得放下,还一味为着某些虚名而执迷不悟,那自己,也许会再一次面临现在这样的处境了;二人不再言语,坐在月光下,两道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台阶上被折成几折,在最末端,在交叠在一起;庭院里一片寂静,偶有寒鸦几只,孤独地飞过,宛如魅影,惊得几片枯叶落地,又被寒风吹起,在空中打着旋儿,几经周折,方才尘埃落定,消失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红颜轻折
半月的时间内,长安城内的许多间破旧的木屋被拆毁,用来煮熟一些生食;可还是有许多人的整日里无法食用到熟食与热食;导致一部分的人出现腹胀腹疼,食物无法下咽;军中的将士出现因为食用过多的腌制品也导致水肿,行走都困难。
十月的长安,外面已是一片萧条,许多的人挨冻,许多的人口角溃烂,许多的人腹痛不止,许多的人四肢水肿无法行走;三人也已经消瘦了许多,走在人烟稀疏的街道上,因为少了炊烟,整个长安似陷入了冬眠一般,寂静无声;抬眼望着阴霾的天空,竟飘飘扬扬地下起了雪花儿,一时间,整个街上的行人如鬼魅一般,迅速地消散了去。
记得那日在洛阳时,齐妫与刘义真二人见那雪花飘落在古老的城墙之上,飘落在枯败的枝头上,飘落在某些富有记忆的断壁残垣之上,他们兴奋了许久……
可如今,这等景象,却怎么也叫他们欢喜不起来,雪花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白得近乎透明,却再也不似往日的心情;那飞扬的雪片儿,将原本就失去生机的长安城,掩盖了更加失去了气息。
刘义真驻足在原地不愿意再前行,想当日随父帅一起来到长安城时的繁华景象,与之现在的这般模样,突然就自责不已。这种谁也安慰不了的悲伤,就这么突然地涌进了他的心头。
义熙十四年冬月,朱龄石到达长安,从外突围进来;应刘裕在建康的要求,长安现在这样的情形肯定是守不住了,只能带着刘义真一起撤退返回江南。
刘义真平日里那些左右的随从,却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进行搜刮大量的金银财宝,甚至还有女子,本来是轻车简从的行装,却因为这些累赘,使得车辆的行驶尤其的缓慢。
“你应该命令他们,将那些没用的东西全数归还了!什么东西能比得生命重要?在这等危急的时刻,还能留了这些东西?”齐妫蹙着眉头看着旁边那辆装满财宝与女子的车辆,当真是气极。
刘义真也未抬眸去看她,只淡淡地道:“也许,那些便是他们一生所求的。”
齐妫的脸色骤变,冷冷问道:“那也是你一生所求的么?大概他们到失去生命的那一刻才知道,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才满意?”
“或许罢。”刘义真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似乎也不打算再听她说下去。
“你……”齐妫的手突然被璃珠拉住了。
“姐姐。”璃珠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又附在她的耳边道:“公子,他已经够难过了。”
够难过?难过就可以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明明知道辎重了,不能快速前进,后有追兵追得紧,稍微不留意,可能是一群人跟着他丧失性命,他面对人命便是这样草率的么?这样的人怎能担当大任?怎能治理州县?是,他是年少,但年少不是推卸责任,不是不听劝告的理由!在出发之时,建威将军傅弘之便劝过他,他也只是选择沉默不去应答,现在又是这般模样?!
“报告公子!夏军已经追到;请急速前行,末将与蒯恩将军断后!”傅弘之在车外道。“好。”刘义真眼睛都未曾睁开,应了一声。
齐妫终于是忍不住了,站起来掀开车窗帘,道:“傅将军,一路辛苦了!”
“姑娘保重!”傅弘之投去感激的目光,转身便淹没在军队当中。
“刘义真!”齐妫甩下帘子,站在车上,看着一旁坐着假寐的少年。“你该醒醒了!”
刘义真只是沉默不语。
“停车!”齐妫对着外面的车夫大声叫囔道。
车子很快停了下来。
齐妫转头看了璃珠一眼,便回身掀开帘子下车。
手腕却被拉了一把,力度太大,直接将整个身子都扯了去,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你做什么去?”刘义真这才睁开眼眸,紧蹙眉头问道。
齐妫冷笑了一声,淡定地道:“我与傅将军一道,前去抵抗敌军;您二公子带着您的珠宝慢慢地走便是。”话语当中,将那“慢慢”二字咬得尤为重,似要生吃了那二字般。
“傅将军与蒯恩将军都是沙场老手,定能打赢这场仗的,你何必去添乱。”暗自叹息了一声的刘义真,将她放开来,轻轻劝道。
“是吗?敌军现在是追,我们是逃!气势上便输了一大截,还要保护几个拖油瓶的安全,还有那些无用的珠宝!”齐妫冷眼看向他。“既是久战沙场的老将,你如何忍心要他们为了这些无用的东西丢了性命?!”
刘义真定定地看着齐妫,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涨红的小脸,因为愤怒也变得冰冷的眼眸,还有因为愤怒而咬破的嘴唇,突然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自己这是做什么?竟然惹得她这般的生气?生生都将自己的唇都咬破了?
“姐姐,你别生气了。”璃珠站起来劝道。“外面那么乱,我们还是快些赶路罢。”
“赶路?若是能扔掉那些辎重,只怕我们现在耽误一个时辰都不会出问题!”齐妫依旧凝视着刘义真,眼里有不解,难过,甚至是,失望。
“好,我下车。”刘义真深吸一口气道。“我去安排,将那些东西全部扔掉,将几名女子遣散了去。”
二人一愣,璃珠看着齐妫,她的愤怒竟然比所有人的劝告都要管用么?
扔掉辎重,便只剩下一辆车子急速前进了;连续几天的奋战,傅弘之与蒯恩一直未能将夏军赶走,日夜不得休息;这日在青泥,已经严重透支的军队,终是被夏军打败了,傅弘之等被生擒。
这日逃亡的傍晚,前面飞快行走的马车与跟随得后的军队也被冲散了。
这几日连续舟车劳顿的三人,一直都未曾下车休息过半刻,后面敌军追得紧,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们的性命,此刻又与大部队走散,只剩得他们三人在前面孤零零的行走。
“怎么办啊?只剩下我们几人了。”璃珠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连日的奔波,她的脸上早已显现出了疲态,但是,更叫她揪心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