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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镜-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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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白皑还在《贺徊》剧组,据说今天拍完他就杀青了,起先田镜稍有犹豫,毕竟郁溯还在剧组,但后来转念一想,为什么他要躲着郁溯呢?他最近也学会了在剧组里指挥新手,也有了掌镜资格,总归……总归不再那么自卑了。
  而且他也有些想知道盛兆良的近况。
  这不是件难以承认的事情,盛兆良是一个参与他的人生最深的人,他不可能忘记也不想忘记。但整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了,田镜问过白皑,白皑也不清楚,唯一可能清楚的,大概就只剩郁溯了。
  上去和郁溯打个招呼,问他,盛兆良最近怎么样?很简单,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
  田镜做好打算,扛上一堆白皑要的漫画,动身去了拍摄场地。
  《贺徊》的新导演比盛兆良实际,没有动辄跑到深山里去,毕竟这部片子的定位从来不是一部追求真实性的片子,基本上是历史意淫,所以这次是在交通便利的江南小镇搭的景。
  田镜到的时候,剧组正在拍戏,他不敢打扰,站在不远处等了片刻,瞅见休息的间隙才靠近,有人认出他来,笑着过来打招呼,田镜便趁机把带来的探班礼物发了,白皑本来靠在椅子上睡觉,听到动静掀开盖在脸上的漫画,见着田镜,撒欢的小狗一样嗷了一声,就冲田镜扑过来。
  “我好想你啊田镜。”
  田镜被他当众扑倒,有点尴尬,连忙把人推开,顺便又推过去一本白皑的写真。
  “我朋友知道我要来找你,让我给她带个签名。”
  “哟?”白皑甩了甩写真,“真的是给别人带,不是你自己要?”
  “赶紧签了吧你!”
  田镜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白皑扯淡,一边抬头四处找了找,没看见郁溯。
  “想找郁溯么?他今天请假了。”
  田镜被白皑点破,清了清嗓子:“哦。”
  “可能晚上会回来。”白皑看着他,一副把人看穿的讨嫌样,“他最近挺忙,偷偷告诉你,好像是金主来找他。”
  田镜一下听到这种劲爆消息,有点消化不了,愣了片刻:“金主?”
  “好像是。”
  那盛兆良呢?
  田镜差点问出来,好在忍住了,这根刺便一直哽在他喉咙里,直到晚上见到了郁溯。
  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田镜在剧组包的酒店订了间房,陪白皑聊完天后回到房间,到阳台上透气的时候看到了从一辆悍马上下来的郁溯。
  不知为何,郁溯下了车,竟然抬起头往楼上看,便一眼看到了田镜,两人都是一怔,郁溯皱了皱眉,回身跟车上的人说了什么,对方将车开走,他就站在原地,点了支烟,又抬头看了看田镜。
  田镜会意,快速下了楼,来到郁溯面前。
  郁溯好像化了妆,面庞阴柔,隐含郁气,把烟蒂丢到地上用鞋底碾灭。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白皑。”
  “白皑?”郁溯嗤笑了一声,“你倒是能耐,生冷不忌,什么都拿得下。”
  这种话田镜没有回击的招数,也觉得郁溯有些莫名的急躁,直接问道:
  “盛兆良呢?”
  郁溯从眼角看了他一眼:“你来问我?”
  田镜有些诧异,郁溯迅速反应过来,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了一边田镜,而后不在说话,错身直接往楼里走。
  田镜在他身后喊他:“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盛兆良在哪儿?你们不是复合了吗?”
  郁溯没有半分停顿,田镜只好追上去,抓住郁溯迫使他转过身来,然而从郁溯那一脸愤怒中他也反应过来了,盛兆良没有和郁溯复合。
  那他到底去哪儿了?
  田镜松开了手,郁溯抖了抖衣服,看了他一阵,突然出拳,但那一拳头被田镜牢牢摁住了,他把郁溯推开,看着郁溯那张凌厉漂亮的脸,皱起了眉。
  “你真让人恶心。”
  郁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根本不应该把他让给你。”


第二十五章 
  盛兆良大三那年排过《基督山伯爵》的改编话剧,田镜偷偷去看了,事实上他不用偷偷摸摸,掩在黑暗的观众席里,他可以比任何时候都大胆地用眼睛把盛兆良咂摸一遍,简直有些心花怒放。
  那个时候盛兆良穿着庄重繁复的戏服,站在台上,灯光把他英俊的面孔勾勒出山丘般起伏的阴影,让他显得默然,又风雨欲来。
  他高声说着台词:“生命如此之重,我把它从阴暗的地牢中拾起,便是要做好将它背负的觉悟,然而什么能够支撑我行走呢?唯有仇恨。庸碌之人靠攒铜板度日,多情之人没有与之热吻的情人便要寻死,伟大之人将生命燃烧,照亮史册。既然如此,仇恨是我的双拐,是我的养料,有何差别?”
  盛兆良的声音掷地有声,在剧场内盘旋,田镜心跳如雷,鼓噪地在自己的耳廓中与那把激昂又阴沉的嗓音混合,几乎震破耳膜。
  “宽容和爱?不对,当我帮助人们忘记他们的劣行,也是忘记我的曾经,我会变成一个佝偻地蜷缩在躺椅中的人,因为此生再也不会有比仇恨更加熊熊燃烧的事物,让我醉心于我的人生。”
  田镜的眼眶湿润,他当时在心中有些激动又胆怯地想,如果我是伯爵,支撑我的生命,让我醉心于人生的,只有你。
  然而他错了,就像所有那个年纪的年轻人一样,某些闪过脑海的深情句子只能感动自己,他还并不懂得真正的醉心与人生是什么意思。
  今天,田镜辗转找到了失联许久的盛兆良,在一间黑黢黢的,唯一光源是电脑屏幕的剪辑室里,盛兆良合眼卧在沙发里。
  他几乎有些面目全非了,头发已经蓄至半长,糟乱地堆在衣领里,满脸不均匀的胡茬,皮肤粗糙通红,衣服也皱巴巴的,翘在沙发扶手上的两条腿,从松垮的裤腿里露出一截细瘦的脚踝,袜子穿了一只一个颜色。
  田镜坐到沙发旁边的椅子上,垂眸看了他一阵,盛兆良睡得不安稳,鼻息不是那种田镜听过一次就永远记得的规律的绵长,而是断断续续的,很不舒服,田镜慢慢适应了盛兆良的这张脸,而后心中泛起酸软。
  人总需要什么来支撑自己沉重的生命,不然空虚和苦闷便会把人搅拌得稀薄,通过时光的网眼时,流逝得更快。田镜第一次尝到了找到支撑物的甜头,就是举起摄影机的时候,这趟回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摄影师这份职业,最初的恐慌也通过一次次实践而散去了,这毫无疑问给了他鼓励,再加上另一针有效的催化剂,让他仿佛觉醒一般,意识到哪怕是他,哪怕是那个总是不起眼的胖子田镜,也可以去抓住他锁梦想的。
  田镜伸出手,用圆圆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盛兆良的脸。
  盛兆良睁开了眼睛。
  看到田镜后他明显一愣,又眨了眨眼睛,才清醒过来。
  “田镜?”
  “嗯。”
  盛兆良从沙发上坐起来,抹了一把脸,垂头也不知道在脑子里过了些什么,才抬起头看向田镜:“你怎么会来?”
  “我来找你。”
  盛兆良喉结动了动,忍下了一句话,改口道:“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说着站起身,但田镜没动。
  “不用找地方了,我不是聊聊就走的。”他仰起脸看盛兆良,“我不走了。”
  他这话说得有几分霸道,但眼睛又是软和的,还带了点儿恳求的意味,盛兆良便没话讲了,只有重新坐下来。剪辑室里没有窗户,有点儿闷,盛兆良从墙角的小冰箱里找了两支汽水出来,给田镜稍微摇了摇在小心打开。
  田镜不喜欢碳酸饮料,因为二氧化碳会让胃不舒服,作为吃货他的胃并不算太好,吃了挺多没口福的亏。
  盛兆良这细致举动倒也没有让田镜自作多情,他知道盛兆良对他的情分在哪里。
  “你听说你跟任老师去拍电影了,拍完了吗?”盛兆良一边打开自己的汽水一边问。
  “你打听过我吗?”
  “呃。”盛兆良有点尴尬,“偶然听说的。”
  田镜脸红起来,但也撑着说:“拍完了,要放一段时间,资金不够,后期跟不上……你呢?”
  “你也看到了。”盛兆良靠到沙发上,“我刚拍了个短片,借朋友的工作室剪小样。”
  这短短一句话里有很多让田镜感到疑惑的地方,为什么放着电影不拍要去拍短片呢?为什么看上去那么落魄地窝在朋友的工作室里?
  然而盛兆良似乎并不打算细说,田镜看出来,就转了话题:“你现在单身吗?”
  盛兆良惊讶地抬眼看他。
  田镜已经默默演练过很多遍了,能做到不偏不倚,直视着对方,控制好自己的声带不要发抖:
  “你要是单身的话,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盛兆良从懒散靠坐的姿势直起身来,竟然局促地交握双手。
  “田镜……”
  “嗯。”
  “我以为两个月前已经说清楚了,我们……没办法再继续下去。”
  “那个时候我听你的,是因为我以为你要跟郁溯和好,但是你没有,所以对我来说,现在没有障碍了。”
  “不,你不明白。”盛兆良很头痛地用掌根抵住额头,“问题不是在于郁溯,是在于我,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我本来希望能及时止损。”
  “及时不了了。”田镜的声音低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顶着红起来的两个眼圈,“你可能觉得我无赖,但你给了我机会又拿走,我不干的,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我不想再等着你给我了,我要自己争取,你不讨厌我对不对?你对我有一点感觉,那我就争取那一点。”
  盛兆良久久不语,田镜看不清他低垂着的睫毛后面的眼睛,只能等,然而田镜已经把这辈子的等待都快用光了,等一时半刻也觉得煎熬。
  “我喜欢你盛兆良,你给我个机会吧。”
  田镜话一出口,哭腔就憋不住了,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眼泪就断线一样往下掉,盛兆良被吓着了,慌忙站起来给他擦眼泪,用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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