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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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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们的心主要还是在灶房里面。灶房里香气四溢了,我们就去撑着灶头看着锅里,盼望妈会赏给我们一口。我们心想妈平时那样疼我们,今天可不会不赏我们吃一口。可是,妈在今天就像换了一个人,理都不理我们,最多把嘴凑到我们的耳朵旁就像在咬我们的耳朵似地说上一句:“要听话呀娃啦,拿出去都不够哪有你们的呀!”那样子还挺凶狠。我们呢,就争取表现,帮妈干这干那,即使帮了倒忙也还是那么勤快,为的啥呢,还是为了妈能赏我们一口。但是妈是那么坚决和绝情,绝对不会赏我们一口,就好像这就是她要坚持到底的人生原则。一年又一年,我们在这一天都没有能让妈赏我们一口,哪怕是只是一个肉筋筋,哪怕只是一口油炒的萝卜丝。看着妈一碗又一碗、一盘又一盘子给他们端出去了,我们指望这指望那,指望奇迹发生,但得到的都是失望,锅里面干净得就是伸着舌头去舔也舔不到什么,我们还在灶头上、砧板上,甚至于地下到处睁大了眼睛去找,找妈遗漏了的、不小心弄掉了的,但是,就是一个萝卜丝的惊喜也没发现。妈做得真的很绝啊!难怪她在沟里有厨房里的贤惠主妇的美名。
  对妈和灶房是没有必要再抱幻想了。我们就盼望那些大队干部会把我们几个小的叫去和他们同吃,至少是分一些给我们。我们心想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谁都会这么做,是人就会这么做。我是自尊的,虽然还那么小,但只要到他们入席了,我就决不会到他们吃酒的那屋里露脸了。再说了,爹也严令我们不准去。但是,我却在等待他们叫我,至少也要说:“那几个小的哪去了?叫他们也来一同吃点吧!”只是这会让我大喜过望的话一次也没有听到过,尽管我为听到这样的话把耳朵竖着,竖得都很累了。也许是因为我想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有几次,就装着不是想和他们同吃的样子大胆地进到那屋里,到他们面前露露脸。但是,不管我在他们面前把脸露多长的时间,他们也全都像看也没看见我,看也看不见我。这就让我惊异和无法理解了。而他们一桌子人吃那一桌子好吃的的情景,则让我震惊了。童年就是经验震惊的童年。可以说,这一次的震惊不亚于我童年任何一次类似的经验。
  他们八个人八双筷子不停地、飞快地从碗里盘里夹东西送进嘴里,那样整齐划一、准确无误,就像在由同一个机关操纵。八双筷子几乎同时按下去,在桌子形成一个由筷子模拟出来的“漩涡”,同时挑起,挑起的那一遍东西如一遍旌旗猎猎、彩旗招展,八张大嘴同时张开,就像八个里面通红的大□□,里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东西一齐塞进这八个大洞里,一齐狂嚼大咽,接着是八条喉咙同时鼓起一个大包,大包窜下去消失于喉咙之下,接着又是八双筷子同时杀向桌子……我觉得他们不是在吃,而是在抢,在战斗,八双筷子就是他们所向披靡的武器,他们不是八个人,而是八头怪兽。他们八双筷子在碗盘上敲击出的叮叮当当的声,他们的咀嚼声、吞咽声,形成了暴风骤雨般的交响乐。特别是他们一齐张开嘴后我看到的那八个大□□,给我的印象更是不可磨灭,我相信我看到的就是血盆大口,就是无底欲望的深渊,这个印象永远性的破灭了他们在我心中那他们是神人的印象,让我永远性的相信他们不是也不可能是神人,人们搞错了,他们自己也搞错了。
  爹站在桌子一角不停地给他们斟酒,谦卑地劝请着“尝尝这个,请各位领导尝尝这个……”他们似乎并没有听见,就像旁边并没有爹这么个人,爹只是专门给他们斟酒的机器,想都不会想是不是应该请爹也上桌和他们同坐,而这在我看来比他们不邀请我去同桌同吃还要不可理喻、不可思议。
  他们一同把一碗一盘抢完之后又一齐杀向第二碗第二盘,其间不会有间隙,也不见他们有谦让的客气和礼貌。八双眼睛直直的,盯着碗盘里的东西不放,叫我心里都紧缩地联想到了我心目中动物的动物——狗看人手里的猪骨头的那种眼神。但是,他们个个又都是天下舍我其谁的样子,口中一边吃一边又在讲话,说的尽是崇高之言、崇高之事,是大事、国事、天下事,是普遍必然真理。他们全都同时又是一副他们这样吃可不是别的啥子,他们这就是为天下百姓而吃,他们这就是为救天下百姓于倒悬的战斗,他们这就是圣人、神人所为,就是那比圣人、神人还要高大、完美、全能的他们所说的“革命战士”为了百姓牺牲自我、奉献自我的革命行动。这绝对不是夸大其词,更不是有意识的讽刺,而是他们真的是这个样子。
  我就看了几眼就不敢再看下去了,为了我自己的体面,也为了他们的体面。我的心紧缩而疼痛,感觉到他们的每个人咀嚼都是在嚼我的心脏。我只有丁点儿大,但我心里想的就是如何承担这个真相,反思这个真相。
  虽然来年腊月到来了,我仍本能地盼望爹请吃这几位大队干部,但是,一年又一年过去,在爹再请吃他们时我的心情就越来越古怪、奇特。他们出现在我们家里了,如往年一样看见我就夸我长高了,还抚摸我的头,这就让我感到羞耻了。我只盼望着他们尽快吃了尽快离去,觉得这是对我好,也是对他们好的事情。我也盼望奇迹发生,盼望他们要么叫我们几个小的上桌同吃,要么请爹上桌同吃,让爹不只是一个给他们斟酒的。而我这种盼望已经不是为了那一口吃了,而是因为我们做人到底该怎么做了。
  每一年都是他们在我们家刚开始吃的时候就有人来等着了,等到他们吃完把他们请去继续吃。我发现了他们从来也没有邀请过这些人上桌和他们同吃,爹也从来没有邀请过这些人上桌同吃,最多给他们抬个板凳让他们坐在一旁等,对有的人连板凳都不会给他们抬一个。这同样是让我震惊,让我心里失去安宁,动荡不已。我设身处地地想,觉得换了我,无论如何我也不应该让自己是坐在一旁等着的,受不到任何邀请,甚至于受不到尊重的人,也不应该让自己是只顾自己狂吃大嚼毫不考虑他人甚至于毫不尊重他人的人,不应该让自己是……人是什么?人到底该是什么?什么才是真正的人?我满脑子就是人、人、人,而且让我那样纠结,那样沉重。
  不过,我和他们一样,到底首先是一种动物、一种生命。所以,就是我有了这种奇特和古怪的心情后,他们吃完了,走了,我也会和两兄弟一样扑向桌子,到处找他们吃剩下的、遗漏的、不小心弄掉了的。可是,一年又一年,我们都什么也没找到过,真的是连一根萝卜丝都没有找到过。一年又一年,连一根萝卜丝都没有找到过,不是当事人不会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叫人都对整个生活、整个世界、整个人生失望极了。他们唯一给我们剩下的就是几口空碗盘。几口空碗盘被我们称之为“油碗”,最终成了我们三兄弟抢夺的对象。“油碗”,顾名思义,就是碗壁上沾有油的碗,这些碗虽然他们连葱花都没有给我们剩下一片,但碗壁上都是沾有油的,由于所盛的东西的不同,有的沾的多、有的沾的少,出于人自私的本能,都想抢到那油沾多的碗,所以,它们成了我们三兄弟抢夺的对象。我们一年到头除了大年三十初一,是连油星也沾不到的。“油碗”抢到了,就当宝贝一样守着,等到吃饭的时候,也就是吃那“清眼亮眼汤”的时候用来盛饭,使饭有油香味。这是每年一次隆重地请吃这些大队干部我们几个小的所唯一能够得到的。不过,就是这唯一能够得到的后来也不保了。妈会抢在我们前头把油沾得特别多的碗藏起来,让一家人共同享用它而不是哪一个人独享它。这样一来,能够吃到的油香味就大打折扣了。
  在一定意义上完全可以说,我们三兄弟就是在抢夺这些请吃大队干部后留下的“油碗”中慢慢长大,也在长大中再因抢这些“油碗”而几兄弟大打出手时就听到爹在气狠狠地说:
  “这三个□□的,对他们进行道德品质教育的时候到了!”
  我没把爹这样说放在心上,而随着一年又一年过去,我两个兄弟虽差不多还是那样,我身上就出现了很大的变化了。到请吃大队干部的这一天,我会沉默并始终沉默,盯着“虚无”。我所谓盯着“虚无”就全身心地看着,看着一切,但又什么也没有看,什么也没有看在眼里,就是爹后来所说的我“目空一切”。我不仅这样,还让自己是石头,始终是石头。我发现自己已经在下决心就要成为沉默,无止境的、绝对的、永远的沉默,直到成为光芒万丈的沉默。我再也不在灶头上、他们走后的饭桌上找那些所谓好吃的东西了。他们留下的“油碗”我也再不去抢了,看也不看它们一眼。妈把这些“油碗”小心翼翼地涮进饭里所做出来我们称之为“油油饭”的饭,我决不吃一口。爹是粗心大意的,没发现我这一顿没有吃饭。妈逮着了一个机会对我小声咬着我的耳朵说:
  “你□□的,叫你爹晓得了,看他会把你咋个办!”
  不过,妈可能还是错误地理解我了。过了一年,又到请吃那些大队干部的时候了,她把她炒出来的全部端上桌去了,干部们狂饮大嚼,妈去站在他们的桌前,用最老实温顺的百姓对如神明般高高在上的领导的那种最乖巧最美好的声调问道:
  “各位领导干部,我向你们问个事可以不?”
  领导干部们纷纷慷慨热情地说: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们就是随时准备回答群众的一切提问的。问什么都可以,问什么我们都会给出令群众满意的回答。”
  妈仍然那样谦卑地说:
  “领导干部别多心呀,你们也晓得我是个老实人,有啥就问啥。但我也没有别的啥问题,就是想问问今年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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