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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的障碍阻止着石头的家人来找我算账或至少使我终止对石头的行为,一切就好像石头是他们心爱的儿子,是他们的心头肉,但是,因为一种无法反抗的强大力量他们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石头的脸和人生被整个毁掉一样。似乎也是这个石头家人无法逾越的障碍、无法反抗的强大力量在阻止着所有的人,阻止着整个世界。我每天面对就是,我一边在光天化日之下于众目睽睽之中进行着这样大的犯罪,一边却是世界对于我风平浪静,天那么蓝,风那么清,云那么白,人们都那么安静。我看到自己的心或灵魂那样的东西因为这种安静而已经成了一个光石板了,我的未来就是如一根石柱一样立在这个光石板上,直到无限长的时间。
石头爹经常出沟去办事,他也经常和爹在路上相遇,见到了两个人也一定会寒暄几句。我恐惧他们相遇了,石头爹向我爹说起我对石头做的事情,要爹“教育”我啥的,但我也在等待着,用整个生命等待着石头爹向我爹揭发我对石头干的事,不管这会给我招来什么样的可怕后果。但是,很显然,爹一无所知,没有谁向爹透露过半个字,要不然,他岂会饶了我。
我也好几次与石头爹狭路相逢。看见他,我的恐惧达到了极点,怕他揪住我、打我、质问我,甚至怕他一见我就爆发了,冲过来将我就地活活打死。但是,我以我眼中的“大无畏”的精神状态向他走过去,因为我希望他惩罚我,对我行使正义和公理,尽管他也可以原谅和宽容我。这时候一切显现得多明白——我原来什么也不要,就要正义和公理,哪怕正义和公理判定我该就地活活被打死我也会接受,对正义和公理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可推卸的权利和责任,不管正义和公理会对我对石头的犯罪做出怎样的裁决,我也要看到正义和公理在人间放射它们应该放射出的光芒。这种正义、公理、责任和权利,是人天然具有的,永恒有效永恒不变的,世界存在时它们就存在,世界毁灭了它也存在,绝对不可能为任何人的意志所转移,也不可能为任何人所创造出来,更不可能被任何人所赐予和剥夺。这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人,所有人都是人,“国家人口”、“非农业人口”、“领导干部”、“农民”、“农业人口”等等,全都是人,只有人,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人”才重要,其余的什么也不重要。这一切是显而易见的,对谁都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的。石头爹本身就有全部的对正义和公理的权利和责任,对他的儿子他更有这样的权利和责任,我要的不是别的,就是石头爹对我行使这种权利和责任。所以,我在石头爹面前是那么渺小,他一巴掌就能够把我打个稀巴烂,我却迎着他“大无畏”地走过去。但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了我,就像我和别的哪个孩子都没啥两样,根本就没有对他的儿子冯石头做过什么。只有那么一次,他以那么一种长者的宽容、大度、亲切的声音“唱”道:
“小禹啦,你以后别再对石头那样了呀!你把他的脸都掐得和筛子一样了呀!”
是的,他的声调就像不是在说而是在唱一样。他最终不过对我做了这么一点反应,我震撼,我绝望,尽管他这样做完全没出乎我的意料,但是,也可以说正因为它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如果他会出乎我意料,我一开始就什么也不会做了,所以我才震撼而绝望。是的,他可以选择宽容和原谅我,但他这既不是对我进行正义的质问和审判,也不是对我的宽容和原谅。他的虚弱和虚假完全不能瞒住我。他的虚弱是,那个他曾经找同学给我带的那段话里所说的“副组长,又是老师的娃儿,人聪明,学习成绩好,还有后台,长大了会当‘小秘书’”等等,依然起着根本的作用;他的虚假是,如果我不是“副组长,又是老师的娃儿,人聪明,学习成绩好,还有后台,长大了会当‘小秘书’”,他就未必会原谅和宽容我了,可是,他却对我做出原谅和宽容的样子。
他们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要在床上发抖,在抖得如筛糠似的中睡过去。他们不知道我这不仅是我为自己已经把石头残害成了那样和还要把他继续残害下去而发抖,还因为我相信人性深渊已经向我敞开它的秘密,即使只是它的一部分秘密。
从这个深渊中我看到了在我生命深处燃烧着的那个欲望,就是这个欲望使我对冯石头用最残忍最精致的办法残害他,但这个欲望绝不仅仅是残害了冯石头就会满足,它是永远也不会满足的,永远都会燃烧于我的灵魂和生命深处的,它需要用最残忍最精致的方法残害他人,但它残害的人越多就越需要残害更多的人,它需要把全天下所有人所有孩子都像我残害冯石头那样残害。我看到这个欲望是我生命本质的一部分,也看到它是所有人,每一个人生命本质的一部分。我为这个而发抖。
但这还不是全部。我发抖还因为我看到,如果他们不阻止我,不用正义、良知、公理阻止我,不用他们每一个人都与生俱来的神圣的责任和权利来阻止我,我用最残忍最精致的办法残害冯石头直到彻底毁掉他这样的事情不仅是不奇怪的,就是发生我用最残忍最精致的办法残害天下所有孩子毁掉天下所有孩子的事情都是可能的,这在任何人身上、每一个人身上都可能的,所以,他们——也可以说我们,因为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分子——每一个人对他们身边和他们世界里发生了像我正在对冯石头做事情,都应该意识到他们对正义和公理的责任和权利,无论如何也得有人,不管是冯石头的父母,秦老师,我爹妈,还是沟里任何人,世界上任何知道我在对冯石头正在干着的事情的人,站出来阻止我惩罚我,行使他们对正义、公理的责任和权利,如果不这样,发生天下所有的孩子都像我残害冯石头这样被残害,那都是可能的,甚至于是必然的。我为这个发抖,更为很显然他们没有人意识到他们对于我正在对冯石头所做的事情的这种责任和权利而发抖。我还为我对冯石头这样就为了向他们和我自己揭示人到底是怎样的,我是怎样的,人们是怎样的,这世界是怎样的而发抖。
我每天晚上都在床上抖得如筛糠似的,有几次甚至于面对着我无法面对的那种黑暗而抖到了鸡叫第二遍的时候。我看到如果他们一直不用正义、公理、善、爱来阻止我,不只是冯石头,我的一生也完了,只有真正的神才能救我了。可是,我就是无法不面对他们就是不会用正义、公理、善、爱来阻止我的这个黑暗的深渊。
每天我都一定要在冯石头脸上掐下两块肉来,我也每天都在等待这个世界有人出于那种我们与生俱来的责任和权利来对我兴师问罪,我看到自己就为出现这样的事情才对冯石头这样的,尽管我知道如果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就会对冯石头什么也不会做了。
我还相信自己感觉了,他们,包括石头爹,在内心深处,在潜意识之中,其实看得非常明白,我这样对石头就为他们看到那天然就有的永远起作用永远有效普遍有效的正义和公理,看到每个人天生就有的责任和权利,看到他来对我行使他们天生就有的权利和责任,而他们却正因为把我看得如此明白才他们所有人,包括石头爹,有如此一致、如此震撼我震撼宇宙中所有生命却又完全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反应。我感觉到,他们这样就为给我最大的惩罚,也只有这样才是给我最大的惩罚,我注定失败,就像石头也是注定会被毁容和毁掉他的人生。我只有做下去,做到“绝对完满”,以表达我的愤怒、报复、鄙视和嘲弄,更表达我的绝望和憧憬。
第121章 第 1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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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夏,白天的时间变长了,学校按惯例要睡午觉,不是回家去睡,而是在学校睡,睡在桌子上和凳子上,每天睡的时间还不短。这个所谓午睡时间其实主要是秦老师的午睡时间,一到午睡时间,她安排一下就去睡了,不到午睡时间结束不会露面,整个午睡时间班上的纪律全权由班干部管,班长、副班长管全班,学习委员、劳动委员、体育委员、少先队队长和副队长协助班长和副班长的工作,各小组组长和副组长管各小组。
班上大大小小的班干部,他们有一个职位封号就有一定的职权和特权,这一切完全照搬了社会上的有职有权者的模式,他们整体对一班同学有近乎绝对的权力。所有的奖赏、称赞、荣誉,永远都是按职位的大小为他们所专有,他们在老师、同学、世人眼中也是孩子们中间的“特殊材料”做成的人。他们之所以能当上班干部,而且职位有大小,也全都因为他们都有人们所说的那种“背景”和“后台”——他们的父亲全都是当官的或有特殊身份的,他们的父亲当的官有多大,他们就会在班上当多大的“官”,比方说,大队支部书记的儿子一定是班长,大队副支部书记的儿子一定是副班长,大队长、副大队长、民兵连长、大队会计、妇女主任、治保主任的儿子则分别是学习委员、劳动委员、文体委员、少先队队长、少先队副队长……我能当上一个副组长,首先就是因为爹毕竟是个教书的,其次,我们家还有“后台”,我如果如他们所说的地如此这般将来能够当上“小秘书”等等。
这些班干部整体对一班学生有近乎绝对的权力,他们大多数人也毫不含糊地行使这种权力。如果说滥用职权之类的事情也可以发生在孩子身上的话,那么,我对石头那样做,就包含有我有意识有目的地滥用我身为石头的所谓“副组长”的权力的因素在内。而在我对石头滥用我的职权之前,全班的所有所谓班干部,我是仅有的没有对任何同学滥用过职权,没有用我手中的权力欺负过任何人的两三个人之一。我不仅是这样一个例外,而且那些班干部的所作所为完全可以说已经深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