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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说这三百六丁六甲神符兵,苏牧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太多的人气,仿佛一个个都是从坟墓之中爬出来的一般。
他们的气息很微弱,却并非修炼内功所致,更像始可汗曾经用过的药剂,用药力来改变他们的身体和心智!
赵劼将这六丁六甲神符营派给苏牧当亲兵团,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些人能够贴身保护苏牧,但只要苏牧有何图谋不轨,这些人也能够马上围杀苏牧!
这是赵劼给苏牧的脖颈套上最后一圈枷锁,而孙金台竟然也同意了。
从战略的角度来考量,这些神符兵只是亲兵团,不会阻挠苏牧在军事上的决定,只是单纯的因为赵劼忌惮苏牧,仅此而已,如果苏牧有反意,这自然是坏事一件,但如果苏牧忠君,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好事了。
苏牧行走在这六丁六甲神符兵之中,感受到的是一股无法匹敌的力量,若这三百人真能够死命保全自己,怕是自己就算深陷敌群之中,逃脱出去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历史上昏庸可笑的帝王着实不少,当初每每看到史书上的记载,苏牧也都会如一般人那样痛骂,只觉着彼时之人实在愚蠢透顶。
可身处于历史长河之中,感受着一个又一个颠覆自己的事件,更推翻了历史上许多有些可笑又可气的历史事件,认识到许多与历史记载完全不符的人物之后,苏牧早不敢用如此浅薄的目光去看待这些人和事。
所以当他看到六丁六甲神符营之时,他也同样觉得,或许历史记载的那段故事,并没有史书上那么的愚蠢和可笑,只是因为历史的书写者为了丑化当时丧国的帝王,才添油加醋,甚至无中生有罢了。
无论如何,即便是赵劼对自己仍旧有猜忌,但六丁六甲神符兵说什么都是赵劼的家底,他能够将这样的家底都丢出来,起码也说明一个问题。
在赵劼的心里,他还是非常迫切地渴望着胜利,虽然对苏牧并无法完全放心,但在对待北方战事的立场上,他们是保持一致的。
而对于苏牧而言,能够获得这样的共同点,就已经足够了。
他回头看了看郭京和刘无忌,真诚地朝皇城的方向拱手拜了拜。
“臣躬谢圣恩!”
第六百七十章雪花的味道
年后的初九日,大焱皇帝带领文武百官拜祭太庙,又举行郊祀大典,为即将出征的禁军祈福,祈盼凯旋,而后又亲自送大军出征。
大焱帝国承平百年,在取得了北伐大捷之后,顶着国内巨大的压力,冒着将整个帝国最后一丝骨血榨干的代价,毅然踏上了北上之旅。
雅绾儿和扈三娘顶着十月怀胎的大肚皮,正在人群之中凝望着那个越发模糊的身影。
她们终究无法再陪伴苏牧的身边,就如同杨红莲等人也不能,燕青和乔道清也不能,似乎所有跟苏牧曾经同生共死的,此时都没法陪在苏牧的身边。
这一战就好像苏牧宿命之中的终极一战,需要他独立去面对一切那般。
苏牧离开过杭州,离开过江宁,离开过汴京,每一次他离开一个地方,有人不舍,有人欢呼,也有人唾骂。
然而这一次,他带着皇帝御赐的节仗,以一军主帅的身份出征,以一个涅面书生的身份,扛起一个帝国抵御外敌最危难的时刻,他得到的不再是哄闹和唾弃。
百姓们默默地排列在官道两旁,没有熙熙嚷嚷的拥挤,他们甚至不太敢抬起头来,仿佛只要接触到苏牧的目光,仿佛看到他脸上那两道金印,就会被灼伤灵魂,就会让愧疚将自己彻底吞没。
大焱朝许多官员都需要为自己正名,唯独一人,那就是苏牧。
无论对大焱,还是对百姓,他早已问心无愧,他并不需要做出更多的牺牲来替自己正名,需要改变自己想法的,是这些百姓和文人以及官员。
他充满了悲情的委屈,不被人所理解的种种,并没有让他丧失热情,他仍旧在为这个帝国和这个时代,做着自己的努力和付出。
他并不需要太多的荣耀,也不需要万民敬仰,他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个不再冷冰冰的眼神。
当他走在队伍的前头,接受着万人恭送之时,他心里还在庆幸,这一次终于没有人骂我了。
这是多么让人悲哀的一件事,但苏牧却并没有太多的感伤,因为他知道无论何朝何代,百姓永远是最后知晓真相的人,永远是被嘲弄的那一群人。
他们有着自己的诉求,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获取,他们只能依靠着舆论的力量,希望能够让更多人听到他们的声音。
史书上会记载帝王将相的言行举止,会为忠臣甚至奸臣立传,但说到百姓,便只是一个群体,没有具体的姓名,他们的身份是卑微的,他们的声音是弱小的,他们也是最无辜的一群人。
所以无论这些老百姓如何对待自己,苏牧都秉持着一种开明的大度,因为他知道,这些百姓只是受人操纵,即便是今次,得以还原了真相,也是因为显宗的力量在背后推波助澜,不断传播他的事迹。
他带着大军离开了汴京,当他遥遥回望,仿佛仍旧看得到雅绾儿和扈三娘那梨花带雨的脸庞。
仿佛隐约之中,他听到城头有人在唱着歌,声音软糯又清雅。
“金风瑟瑟吹得黑天一线开,佛光染红了百万黄金铠,打猎的儿郎从哪里来,为何掀起漫天的尘埃,何不归家种上两畦菜,你家男人牧羊放马不消受灾,奴家也好煮了碗新茶,等着郎君再归来…”
没平仄没格调,只如那平日里低低的梦呓,实在入不得耳,但这首歌却是出自第一名花李师师。
混迹文坛久一些的文人墨客都应该知道,如此不拘一格的调调,乃是苏牧首创,李师师后来的许多小调,都借鉴了这种清丽脱俗的风格。
她知道苏牧一定听不到,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然而这半生都被困在梦神楼里的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跟那个渐行渐远的男人告别。
赵劼早早便回到了宫中,梁师成走了,孙金台也走了,郭京和刘无忌也都走了。
他身边的影子已经全都释放了出去,他将王守恩打发出去之后,便将身上的衮服全都脱了下来,一丝一缕都没剩下。
这才是他久违了数十年的自由,他就仿佛回到了初生之时那般,没有任何的约束,黑暗之中也不再有或善意或邪恶的目光盯着他。
无论是显宗的高手,还是自己手底下的影子护卫,都已经不在,仿佛整个世界彻底清净了下来。
他就这么在寝宫里头走来走去,仿佛能够穿越宫殿的穹顶,飞上云端,俯瞰着这个偌大的,让他又爱又恨的帝国,仿佛能够一脚踏碎那只让他迷恋又让他唾弃的皇座!
赵劼的赤脚换成了穿着柔软鹿皮靴的一只大脚,踩在有些肮脏的冰渣子上。
那是种师道的脚。
种师道真的老了,但他仍旧坚持着要骑马,只是刚刚离开了汴京城,就在苏牧的坚持下,钻进了暖和的马车里头。
他已经无法像在幽州城里头那样血战,他仍旧已经提不起刀,但他还是选择了跟随苏牧北上。
因为他知道,即便朝廷对他不公,但弟弟种师中以及那数十万计的西军,仍旧将他视为精神领袖,只要他不死,就拥有着毋庸置疑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他维一能够帮苏牧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保住最后一口气。
无论苏牧在北地的声望如何,无论苏牧的军功有多么的煊赫,无论朝廷给他的封赏有多么的光耀,苏牧想要降服桀骜不驯的西军,仍旧需要很大的努力。
即便有弟弟种师中坐镇,种师道也不会放心,因为他知道,想要让人心悦诚服,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苏牧在走着他以前走过的路,他希望苏牧能够得到帮助,而不是像他一样,直到身边的弟兄们一个个都死去,落得个孤家寡人,才获得大部分人的认可。
这是一条白骨累累的不归路,他已经走过一次,并不希望苏牧再走一次。
如果可以,他希望用自己已经老朽的身子骨,给苏牧填平一点点障碍。
他老了,本该颐养天年,但他知道,他的根在故土,他的魂却留在了沙场之上。
对于一名骑兵来说,死在马背上,才是真正的归宿,马革裹尸,就是军人最好的下场。
与其老死在乡野,在满是便溺的床上等死,什么都需要人伺候,倒不如再看一看旗帜如林的战场,再闻一闻那满是血腥的风沙。
他走在雪地上,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起码还能够在死之前,再努力一把,带着军人的荣耀去死。
苏牧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旁,几次想要搀扶一下这位老军神,但都没有伸出手去。
他知道种师道其实是在乎的,原本还能够在幽州城头死战的他,回到汴京之后便迅速地衰老,这说明对于朝廷的不公,种师道其实是在乎的。
就好像他苏牧其实也在乎那些百姓对自己的误解,也会因为自己所受的那些委屈而感到愤怒一样。
这个死守幽州的老军神,在回到汴京之后,便以惊人的速度走向了死亡的边缘。
直到今次再度上了战场,他仿佛又找回了当初的活力,但可惜的是,他的身体已经被那股愤怒,榨干了底力。
非但种师道,即便是已经封王的童贯,也都已经满脸的风霜。
他们可以在战场上与寻常军士一同啃着生硬的干粮和肉干,可以喝着雪水,可以啃着草叶来解渴,甚至可以将皮靴泡软了来吃。
可回归平静的生活之后,他们夜不能寐,总能听到那些死去的兄弟们,在对他们抱怨和叫嚣。
即便是精美清淡的小米粥和淡素的小菜,也无法让他们咽得下肚,他们喝怎样的酒,都没有味道,吃怎样精致的菜肴,都品不出好坏。
童贯本以为自己毕生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异姓封王,如今他算是得偿所愿,却仍旧如同种师道那般,夜不能寐,日不能食。
他们终于又回到了军伍之中,仿佛搁浅的鱼儿再度回到了江湖河海之中,虽然他们已经不再拥有以前的活力,但他们比任何一名将士,都要渴望战斗!
大军在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