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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麴智盛没有兴趣和信任。”泥熟啜说话了,声音却没有想像中的粗莽,反而十分的平静,但嗓音浑厚中气十足,“是谁发来的秘信?”
“是我们自己人,此前汗庭派往高昌的吐屯,毕勒。”
“那还差不多。看来时机已经成熟。”泥熟啜将一杯奶酒牛饮而尽,长叹了一声道,“可惜那秦叔宝盖世之虎将天下之豪杰,竟要死于此等卑劣小计!此生不能与他公平公正的鏖战疆场一决高下,是为憾事!”
“将军,此次大汗既然亲派将军前来,可见此战十分重要。”近侍道,“汉人不是有句常言,叫兵不厌诈。那秦叔宝骁勇无敌又兼有蒲昌海薛万彻做为后援,若要正面对决,我军就算得胜也须得死伤无数。此战若是杀了秦叔宝击溃唐军,从此西域只剩我北庭为大,谁还敢不服?到头来,这笔帐还只会算在麴智盛与高昌人的头上,与我无干。这实在是一笔净赚不赔的买卖啊!”
“你也就只会道听途说人云亦云,何来真知灼见?”泥熟啜冷哼了一声道,“大汗便是听信了吐蕃小子噶尔钦陵的这一番挑唆,才决定与唐为敌。我对噶尔钦陵这小子没有半分好感。引诱秦叔宝远走兰州深入西域的连番十余战中,他尽谴老弱残兵只作佯战,让我们和高昌的兵马专行送死损失无数。到头来,他还要利用我们来对付秦叔宝,他却坐壁上观只等坐收渔翁之利。此战无论成败,于他没有半点损失,那才是真正的净赚不赔的买卖!”
“可是……这也的确是对我们有利啊!”近侍低怯的道,“唐廷拿下高昌后驻兵镇劾,收服人心招兵买马并成立了都护府,恩威并施要将西域诸国一一降伏,其志不在小啊!等他们渐渐在此扎根坐大,迟早会联合南庭对我下手。到那时候,就真的一切晚了!”
“哼……”泥熟啜既恼火又无奈的闷哼了一声,说道,“此等道理,我且不知?……若非如此,我又岂能亲自领兵前来?一山不容二虎,西域不会有两个霸主。眼看我们就要拿下南庭制霸西域,唐廷却将手伸了进来。我虽对噶尔钦陵此等奸险之辈颇为不屑,但也深知若不用此计,极难取胜。只可惜可叹那英雄一世、令我辈敬仰的秦叔宝了!……”
午时过后,大批粮秣车队押送到了火焰山唐军大营,薛仁贵全副披挂亲自出迎,细下清点一一收之入库。完毕之后薛仁贵问那押解官,为何今日大帅未曾亲临阅兵。
抽解官如实回报,说大帅身体欠恙,因而不能亲临。
薛仁贵浓眉一皱,说道:“大帅的脾性你我都清楚,纵然是天崩地陷矢石交攻,他也雷厉风行并不改弦易张。本将昨日见他还完好如初,怎么今日便病体沉重到无法出行了,其中可有蹊跷?”
押解官愣了一愣,说道:“大帅只说饮食不净水土不服有些闹肚,此外并无异恙啊!”
“当真如此?”薛仁贵凝视看着他。
“的确……如此啊!大帅还吩咐说,要将军尽快将这些解暑的汤药分发下去,以解将士之苦。”
“……”薛仁贵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请回报大帅,说末将马上执行军令,完毕之后明日清晨高昌开城便亲往探望大帅,即刻便回不殆军务!”
“是,卑职一定带到。薛将军,那卑职便告辞了!”
“慢着!”薛仁贵突然一声喝,将那押解官骇了一弹。
“本将仍是有些不放心,此刻就随你入城探望大帅。”薛仁贵说道。
“如此……也好。只怕到时大帅责怪将军因私废公擅离职守啊!”押解官小心的提醒道,“待卑职先行回报,将军明日再去探望,倒也不迟在这一宿。”
薛仁贵双眉轻锁沉吟片刻,只好点头:“也好,目下本将执行军令为重。你且去吧,代我问候大帅。”
“是。”
深夜,月如明镜,风疾啸响。
四下里一片寂静,高昌王城大都护府后院之中,却突然传出两声惨烈的嘶吼!
“啊!——啊!!”
“大帅,怎么了!”
数人撞开门板冲闯进去,发现秦叔宝从床榻之上翻滚而下,地上污血一滩。秦叔宝浑身抽搐缩成一团,嘴里不停有黑血吐出。
“大帅!!!”
片刻过后,一名医官仓皇而来,不及诊脉眼见此情,当即就吓坏了,瑟瑟道:“这……这!大帅分明是中了剧毒啊!”
“什么?!”周围人等惊呼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恩帅怎么了?”一个奔雷般的吼声从门外传来,随即闯进一个浑身油亮铁塔般的巨汉,光溜着身子只穿一条裤衩的宇文洪泰。
“洪泰,休得吵闹!”契苾何力上前来将他挡住,沉声道,“大帅中了剧毒!”
“什么?!”宇文洪泰顿时懵了,瞪圆了一对铜铃般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秦叔宝,茫然的摇头,“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恩帅每天与我等同桌同食,他怎么就会中了剧毒,我等却无事?”
医官小声的怯道:“兴许贼人是在大帅的碗里或是茶水中单独下了毒——这分明是砒霜之毒,毒已入骨救无可救啊!”
“啊!——啊!”宇文洪泰宛如虎吼的惨叫两声,不顾一切的**身边围挡的众人冲到床榻边跪下,顿时如同孩子一般放声大哭,“恩帅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若有事,我怎么向三哥交待啊!”
“洪泰,不得吵闹,更不许啼哭。堂堂大将,成何体统?”半躺在床榻之上脸色已是青灰的秦叔宝,依旧眼神如刀表情冷肃,强提中气沉声道,“契苾何力,宇文洪泰,传我将令,都护府上下人等,全体集结整装备战!”
“呜——”宇文洪泰放声大哭,死拽着秦叔宝要将他从**拉起,大叫道,“恩帅快起身来,让俺背你!咱们离开高昌去军营,率军回兰州,回兰州见三哥!”
“不可胡闹!”秦叔宝大喝一声,然后剧烈的咳嗽,连吐血沫。
契苾何力强忍悲愤,叫上几名副将上前来将宇文洪泰强行拉开,正色一抱拳,大声道——“末将领命!”
“洪泰,取我兵器铠甲前来,予我披挂上马!”
半炷香的时间之后,大都护府外喊杀震天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无数火把将这一片夜空照得通红。人喊马嘶之中,闻得有人齐声高喊——“秦琼出降,可留全尸!”
院落之中,原本随同秦叔宝一同入城的五百将士全部到齐。人披甲马上鞍,火把林立刀戈闪亮。
寂静无声。
秦叔宝推开左右搀扶,一步一步从房内挪了出来。站到阶前时,宇文洪泰将他的虎头錾金枪递上,秦叔宝一把接过枪来在地上重重一顿,震碎砖板虎威四射。
一名小卒上前来报说,大都护府已然被至少三千兵马包围,是西突厥的主力王师所部,精锐狼骑。
“知道了,退下吧。”秦叔宝淡淡的应了一声,说道,“有愿降者,脱下军袍悄然离去便是,本帅必不怪罪。但,从此休说自己是唐人。”
“宁死不降,誓死追随大元帅!”五百人几乎是同声回应道。
秦叔宝微微点头,然后对宇文洪泰问道:“洪泰,你身上因何带血?可是不守我军令擅自出府厮杀过了?”
宇文洪泰正满面狰狞咬牙切齿,恨恨道:“俺将都护府里的下人厨子全部宰光了!我不知道是哪个狗娘养的畜生给恩帅下的毒,但反正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全部该死!”
“真正的凶手早已逃之夭夭,你滥杀无辜了。”秦叔宝并未责骂,而是罕有的如同温和尊长一般,温声细语道,“今后跟着三郎,你须得收敛脾性不可滥性造次。替我带话给他,请他务必牢记……”
“俺不走!”宇文洪泰猛然大叫道,“俺死也要跟恩帅死在一起!恩帅是三哥的亲爹,便也是俺宇文洪泰的亲爹!亲爹都要死了,我哪能走,那不成畜牲了!”
五百将士,个个脸色紧绷眼神沉肃,看着秦叔宝与宇文洪泰二人。
秦叔宝凝视了宇文洪泰片刻,老眼之中似有晶莹闪烁,灰须颤抖了几下,几乎是无力的**道,“这是,军令。”
宇文洪泰再要大叫争执,契苾何力忙上前来将他拦住,说道:“我等追随大帅活到今日,谁惧一死?洪泰你休得冲动,且听大帅安排,必有道理。”
院外的喊叫声越来越大,也越发清楚——“秦琼出降,可免一死!”、“秦琼出降,可免一死!”……
“听到没有,他们居然要我秦琼出降,哈哈哈!”秦叔宝突然大笑数声,将手中的虎头錾金枪往青砖石板上重重一顿,大声道,“宇文洪泰听令,我等五百人,保你一人杀出城外。此刻,战死容易,生还才难。你务必突围而出找到薛仁贵,令他不可入城救我,更不可攻城报仇,即刻率军撤至蒲昌海并令薛万彻退守玉门关,不得有误!”
“什么!”宇文洪泰大惊失色的吼道,“不是派俺出去搬救兵,是让俺逃命?——俺死也不去!”
“洪泰……我儿!”秦叔宝低唤了一声,宇文洪泰再度泪流满面,连连点头应道:“儿在!儿在!”
“你是我部将又与三郎亲如兄弟,便如是我儿。”秦叔宝轻声道,“我等皆可慷慨战死,唯独你必须逃出生天。只因有三——其一,我等众人之中唯独你最枭勇,突围的可能性最大,你须得将我将令传与薛仁贵处,兹体事大,远大于我秦琼生死;其二,我要你带话给三郎,令他务必牢记为父言语:战场无私仇,须以国事为重;秦家世代忠良为父一生慷慨,让他不要辱没了先祖英灵……”
五百人,潸然泪下,一并半跪在地抱拳行军礼,口中却是无言。
“其三,告诉我的家人,秦琼日夜都在思念他们……三郎新婚为父不及到场,以为憾事。因而只给未来的孙儿备下一份薄礼,便是我用亲手射杀的大漠雄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