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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下毒时机,显然一手提着汤锅,一手捉着碗筷的时候最不可能,而且就是这在路上的片刻时间,武帝也有计算,唐逸显然没有停顿下来。更何况唐逸并不知道自己在旁监视,怎可能择最难下毒的时候动手?这可就匪夷所思了。
唐逸闻言,沉吟片刻,随即指了指腰间那锦囊道:“前辈可知道此物?”
武帝点头道:“五毒神砂,唐雪的护身之物。”说着笑道:“此物极是霸道,不瞒唐公子说,我亦时刻防范此物。不过这五毒神砂虽毒,但气味也烈,入了汤里,别说毒不毒的死人,便是那味道,就算是村汉顽童亦能分辨出来。”
既然武帝偷听过自己和唐月的对话,这锦囊里装的什么自然不可能瞒的过他,所以唐逸并不惊讶,当下便道:“这确实是五毒神砂,而且汤里之毒也确实与此砂无关。不过晚辈提及此物,是因为它确实与这汤中之毒有些关联。”
顿了一顿,唐逸再道:“唐门的毒药机关虽有千百,但最负盛名的,除了这五毒神砂外,还有一物。”
“暴雨神针?”
武帝的眉头一皱,疑道:“暴雨神针虽强,可却是机关,与这汤中毒药有何关系?”
唐逸微笑道:“关系自然是有的,既然前辈看到了我割狼肉,应该也能看出那狼尸所放的位置与其他的有些不同。”
武帝稍一回忆,点头道:“不错,其他的狼尸都是挂在梁上风干,可只那狼却放在角落。不过我只道它就要入锅,这才放下,如今想想却是错了,难不成纰漏就是出在那狼肉里?”
唐逸点头道:“那狼确实特殊,它是百多只狼中,唯一一只被我所杀的。前辈应该知晓,来这野人寺前,我与月姐遇到过一次狼群围困。”说到这里,唐逸看了看武帝,心道:“如今看来,那狼群就算不是他亲手驱赶,也定与他有关了。”
顿了一顿,唐逸再道:“那狼群规模庞大,便是月姐的武功早便与魂级高手相当,可却仍难抵狼多,其间便有一只遗漏过来。”
武帝随即便是点头道:“唐公子那时走火入魔,半分武功都难使用,身上便应有自保之物。左右看来,必是暴雨神针莫属了。”说着一笑,武帝侃侃道:“而这暴雨神针为了增添威力,一百零八只牛毛针上都淬有剧毒,所以那狼尸上自然也有浸染。若以那狼肉做汤,汤里自然就有了毒。而这一切,只要他人事先不知情,就算由始至终在一旁看着唐公子做汤,亦不知毒从何来。”
深深的看了唐逸一眼,武帝赞道:“怕是唐公子自进厨房的那一刻开始,就已在防备有人在旁窥视了吧。”
自己只提了个头,武帝便立刻猜到尾,就算对这人很是愤恨,可唐逸亦不禁佩服,点头道:“正如前辈所猜,这毒便来自那狼肉之中,当初寺中食粮不够,月姐也去搬运狼尸,这只狼便被混了进来。那日虽然杀了百余只狼,可月姐的飞蝗石上力道十足,自然不会再去淬毒,所以我们吃的倒也放心,直到发现了它。”
指了指早就冷掉的汤锅,唐逸言道:“月姐那时见我日夜修习补救之法,担心我太过闷了,便择了空闲将此事当做笑话讲过,只说差点便反被自家的毒药毒倒。不过后来这狼尸也未扔,以月姐之言,天下没有万年之毒,尤其毒药一经使用,或长或短,毒力便会逐渐减弱,直至完全消散。而这暴雨神针上的毒更是进了狼体,有那血肉的侵蚀,毒性散的便更快,三五个月里就只余下麻劲,再过一二月,便可任意食用。”
笑了笑,唐逸再道:“这大雪山里觅食不易,多留几天就能多上几十斤肉吃,自然也就不会扔了。只不过为了谨慎,就将这狼尸放在角落,却没想到前辈会来,这狼肉倒是派上用场。”
“至于味道。”唐逸摇头道:“毒药渗到血肉之中,时日久了,反沾染上狼肉气息,味道也就淡上许多,更何况晚辈先把汤给自己人喝,前辈自然更是放心。”
疯僧喝汤,也只是麻住,那汤本身还是能暖身滋补的,所以唐逸毫不犹豫的盛给他一碗,以消除武帝最后的一丝怀疑。
这其中的关节,武帝也想了通透,念起这少年刚发现有人引走裴悲,随后便开始了这番布置,心下暗赞的同时,亦是有些惊惧!
不过这番布置之巧之险,令武帝实在忍不住一探到底,当下便问道:“可唐公子怎就知道我会喝这汤?”若自己不喝汤,这一切便都算白费气力。
见武帝在等自己的答案,唐逸摇头道:“人算总有穷尽,谁都不可能算的完满,所以晚辈亦不会去强求。这汤不过是事先所做的准备,用上自然是好,用不上,却也无差。”
“人算总有穷尽。莫非是说给我听?”武帝的眉头一皱。
而唐逸说到这里,也自一怔,却原来“不论今后是否用的到,事先总是要做下准备”,此言乃冯茹当年所劝,为的是劝自己珍惜这双赤瞳,未想到今日再度用上此言,可她与自己却早已两途。
武帝还在眼前,唐逸只好长出口气,抛开杂念,转口问道:“不过晚辈也是奇怪,前辈似乎不是好口腹之欲的人,为何对这肉汤如此感兴趣?”
武帝虽然身高形阔可却极瘦,显然平日里对饮食并不在意。如此说来,区区一碗并不精美的狼肉汤,又怎可能令他出言讨要?唐逸此番下毒成功,虽说因为当初准备的巧妙,可若武帝不喝,一切也是徒劳。
武帝闻言,摇头道:“我为日后与德皇一战,所以苦守进境,时刻防备一跃而晋通天。所以与裴悲一战,虽然轻松,可反因刻意压制,伤了身体,其后为得这门功法,又仰卧雪中许久,难免被风邪侵进身体。正巧公子熬了这锅肉汤,怎不引人?”
唐逸心下一明,武功高了,虽然不惧寒暑,可那却是在不受内伤的前提之下,裴悲的武功本就很高,武帝又要刻意保持不晋通天境界。所以他就算胜了,也不可能一丝的损伤都无。
武帝说到这里,苦笑了笑,似是为自己的失策懊恼道:“再加之为了取信唐公子,方才又运功激起那冲天剑气,反是加速毒发。”
武帝中毒,可说生死早落入自己手中,但唐逸却怎都看不出眼前这人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惊慌,当下眉头紧皱时,就听武帝忽是问道:“我中毒药,生死已不由己,却不知唐公子为何还不出手?”
第182章 指狼食汤,乃敢与虎弈谋。(二)
“我中毒药,生死早不由己,却不知唐公子为何竟不出手?”对自己如今所处的险境,武帝倒毫不遮掩,反是直言相问。
唐逸闻言,皱了皱眉头,眼神中颇是挣扎,最终长出口气道:“不敢。”
“哦?”
武帝的脸色微微一变,沉吟片刻,反是问道:“唐公子且说说看。”
唐逸当下摇头道:“前辈的武功远超我之预计,就算刻意压制进境,但那能晋通天一级的实力,实在非我能够想象。这暴雨神针上的毒本就逊五毒神砂一筹,入了狼体,再隔数月,毒性又弱上许多。如果是旁人中毒,我还有些把握杀了,可前辈在前,我确实没有勇气尝试。”
武帝沉声道:“可唐公子就不怕我使诈?要我不过只是装做冷静,实则却真没有能力反抗呢?”
唐逸看了眼武帝,随即坚道:“就算前辈使诈,晚辈亦是认了!”
“大勇若怯!”
武帝心头终于一震,不禁暗道:“我杀裴悲杀疯僧,这少年虽然有过愤怒,可转瞬便冷静下来,如今成功下毒于我,可却仍不敢出手相试。这要是旁人看来,定以为他怯懦胆小,可却实是大勇!”
要知武帝何等样的武功?就算如今唐逸的玄天神功有成,可终究修为尚浅,此刻连魂级高手都不如,中毒之前的武帝要杀唐逸简直就是易如翻掌!可即便如此,唐逸却连半分惊惶都无,面对武帝始终冷静以待,这可要多少勇气胆识?愤怒可以令人忘却恐惧,真正难的反是冷静。
此刻不动手并非真是怕失败,对这,武帝的心中自然有数的很。毕竟眼下动手,有可能失败,可也有可能成功。但若等自己解毒之后,这少年的生死可就全由不得他了,置自己于完全的险地之中,这才需要极大的勇气!
再是仔细打量唐逸,武帝摇头道:“公子可知,越是与你接触,便越觉得公子之能惊人,不论智慧、天资还是胆识。”笑了笑,武帝叹道:“如此看来,倒也难怪以常家和唐家之实力,却都想过要除你。莫说他们,便是我都起了一丝的杀心!”
武帝之言甚堪玩味,要是心志不坚的人,就算坚持到此刻,闻听此言,怕也再忍不住暴起相拼了。不过唐逸却并不以为意,只是言道:“晚辈知道,而且晚辈还知道,起这杀我之心的,前辈不是第一个,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携病母到平凉时是秋天,如今身在大雪山上,也是秋天,正是将将的过了一年。在这一年里,唐逸之经历,远比旁人一生都要险峻,也正因此,到了如今,就算武帝言到对他也起杀心,唐逸都难再有震撼之感。
暗摇了摇头,也不知这份平常心是不是应该觉得悲哀,唐逸忽然直视武帝道:“更何况前辈起杀心,晚辈也难阻止,倒不如等前辈动手,反能知道前辈是不是真个不能运功了。”
武帝闻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随即道:“其实公子的布置绝妙,这毒当真厉害,我如今周身酸麻,可当真动不了手。”说到这里,武帝的话锋一转,却又道:“不过也正如公子所虑,我却有法自保。”
一摆手,武帝笑道:“这里风大,不是说话的地方。”言罢领头朝大殿而去。
唯一完好的僧舍被那冲天剑气毁去,整个野人寺也就只有大殿不透风雪了。当下二人进了殿中,武帝寻个破旧蒲团,随即跌坐其上,唐逸在旁看的真切,武帝的行动仍是有些僵硬,很显然,那毒性仍在。
“公子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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