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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也不全是!”焦玉将手中活计转给身边的匠师,然后以同样高的声音大喊大叫,“第二座机器像您当初提出来的那样,没有直接采用水锤,而是中间转换了几道。每一道,都用了好几种齿轮。齿轮数量多了,当然响动就大了些。另外,咱们做出来的齿轮,互相之间咬合还是有问题。得磨上十来天,声音才会慢慢变小一点儿。”
“不是让你们尽量采用新标尺了么?”朱重九双手放在嘴巴上,浑身上下不见丝毫作为一名帝王应有的雍容气度。
“用的全是新标尺,可还是不行。光图纸就画了好几百张了,我也不知道是啥原因。”一提到技术问题,焦玉也完全变成了个疯子。正对着朱重九,手舞足蹈,吐沫星子飞溅。“微臣以为,实在不行的话,第二座锻床也直接用水锤冲压为好。虽然容易伤到人,但出了毛病也好解决。不像这台机器,绕来绕去,万一出了毛病,就得找上好半天!”
“你看着办,但能用新技术,就用新技术。哪怕毛病多,慢慢也能一点点改好!不要绝了创新之路,身为大匠院的主事,你得有吃第一口螃蟹的勇气!”朱重九满嘴大伙听不懂的词汇,继续跟焦玉吵吵嚷嚷。
受另一个时空朱大鹏灵魂的影响,他对科技创新十分热衷。丝毫不觉得跟焦玉以平等身份探讨问题有什么不妥,亦丝毫不觉得周围的环境过于嘈杂。整个人沉浸在另一个时空那个小工科宅男的角色里,不觉不间,就忘了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微臣明白。您没见到,如今整个大匠院和百工坊,用的全是咱们淮扬的新度量标准么?但是这事儿急不得,总要有个过程,一口气吃不成胖子!”焦玉如果放在后世,同样也是个技术疯子,此刻眼里毫无尊卑,继续对着朱重九的脸狂喷吐沫。
“如果把一部分齿轮改成皮带……”
“怎么可能,主公您到底懂不懂行啊?皮带传动最容易打滑,出力也不稳定。而钱饼上压花,却必须有一股子连续的劲儿。万一中间停下来,整套饼子就都得重新融化了铸铜板。”
“那齿轮上多涂些油,或者把齿轮干脆用盒子包裹起来,直接泡进油当中!”
“老天爷,那得多少油啊。主公您可真败家!不过,嘶,这招说不定还真能行……”
二人谈得兴高采烈,当着众人的面儿,就探讨起如何改进制钱的机器来。嘴巴里头,大堆大堆的新鲜名字一股脑地往外冒。从天尺到地尺,从钱、两到克,温度谈到时间,再从皮带传动到齿轮润滑,根本不在乎身旁两台机器雷鸣般的吵闹。(注1)
逯鲁曾在附近越看越着急,越看越郁闷。用手揉了揉脑袋,叹息着呻吟:“不行,不行,老夫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机器的轰鸣声。先走出去透透气,苏长史,麻烦你一会儿替老夫向大总管告罪。”
“您别心烦,大总管做起事情来就是有股子认真劲儿!”苏明哲看了一眼全身心投入到锻床改进大业中的朱重九,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溺爱,“夫子慢走,我也不喜欢听这机器的声音,干脆陪你一起出去透透气!”
说罢,拄着自己的金拐杖,慢吞吞陪着逯鲁曾走到了院子中。
两个最位高权重的老家伙敢找由头逃走,其他官吏可没这么大胆子。只能继续忍受着刺耳的机器轰鸣声,将黄老歪打磨好的铜钱握在手里,玩了又玩。
只有内务处主管张松,终于如愿揽到一项美差,志得意满。丝毫不觉得机器的声音烦躁,反而故意将身体靠了过去,眼睛盯着黄灿灿的铜钱一批批落入托盘,仿佛在替自己清点即将入库的家财般。
“张主事可是要小心了!”有人实在看不惯张松那幅小人得志模样,凑到他耳边,大声奚落,“自古以来,制币之事,都风险重重。张主事以前天天负责盯着别人,别哪天自己也被盯上了!”
如此刻薄的话,张松岂能听不出来其中恶意?然而他却一改先前锱铢必较的性子,摆摆手,笑呵呵地回应道:“多谢李兄提醒,张某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不过咱们这边制币可不比从前。每一张铜板的大小都是固定的,上面能轧出多少钱饼也是固定的。每天只要数清楚了进来多少铜板,该送出去多少枚铜钱,自然清清楚楚。至于剩下边角料,也有专人负责收集起来过秤,重新融化制造铜板,每个环节可能出现的疏漏,张某早就提前给堵死了。将来无论是哪个接替了张某,想要胡乱伸手恐怕都不容易!”
一番话,可谓有理有据,层次分明。将挑事者立刻打了哑口无言。然而张松却不知道见好就收,转过头,冲着其他极为平素看自己不顺眼的同僚们轻轻拱手,“张某知道诸位担心什么?无非张某以前的官声不太好,怕张某管不住自己而已。可张某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与诸位一样读得全是圣贤文章。心中岂能不知道廉耻二字?但以前做大元朝的官,没办法。你不贪不拿,甭说高升一步,连脚跟都未必站得稳。伯温兄,你说是也不是?”
“那,那倒是没错!”刘伯温没想到张松会找上自己,措手不及,只能讪笑着回应。他以前正是像张松所说的那样,不肯跟别人同流合污,所以走到哪里都受同僚排挤。没办法,只能选择挂冠而去,好歹落了个清白名声。
“可咱们大总管这不同!”张松的声音再度提高,像是在对大伙明志,又像是在全力拍朱重九的马屁,“只要你有本事,肯用心,就不愁没办法出头。并且薪俸有给得足,商号里头年底还有大把职务分红可拿。张某是傻了,才会贪那点儿制钱的火耗,而不去辅佐大总管一统天下,以图身后名标凌烟!”
注1:关于朱重九改进度量衡,参见第二卷第二百七十九章 跬步(下)。
第四十七章 禄公
“哈哈哈!”众人又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笑过之后,看向张松的目光,愈发地与过去不同。
从传统意义上讲,内务处主事张松绝对是个小人。但正因为他是个小人,所以他才不耻于言利,并且将很多利益都算得清清楚楚。
的确,淮扬大总管府严禁麾下官员贪污受惠,也不会给官员们名下的田产什么免税政策。但淮扬大总管府所控制的淮扬商号,却能日进斗金。所有官员在商号里头都有相应的职务分红,即便不贪污受贿,照样能做个富家翁,随便积攒几年,养上十七八个小老婆,盖上几亩地的院落都不成问题。
此外,随着脱脱被击退和各类工坊的逐步增加,新的工商产业,已经隐隐发挥出其特有的威力。照着这种发展势头,朱总管将来坐天下的机会绝对超过了六成以上。放着好好的开国元勋不做,去贪图制币过程中那点儿蝇头小利,如此蠢事,得脑袋被多少头驴踩过才干得出来?
科举未必能选拔出人才,但是绝对会最大程度地将蠢货排除在外。张松身上,这个道理就是鲜明的验证。正当众人百无聊赖的时候,只见他忽然扭头朝第一座锻床处扫了几眼,然后拱拱手,笑着说道:“事先准备的铜板差不都用完了,诸位忙着,张某去跟大总管请示一下,今天是不是就到这里!”
“张大人尽管去!”除了工局自己的官吏之外,在场其他人都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冲着张松拱手还礼,以前的种种不齿,迅速抛在了脑后。
内务处主事,淮扬造币作坊的新主管张松,则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小跑着来到朱重九身旁,附在他耳畔低声提醒,“大总管,铜板用完了。您看……”
“那就把机器停下来吧,辛苦你了!”朱重九刚好跟焦玉的讨论也告了一段落。抬头看了看,笑着吩咐。
于是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机器轰鸣声,两台不同用途的锻床,都缓缓停止了运转。匠师和工匠们个个累得满头大汗,但是眼睛里头却全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与他们的情况相反,在场大多数官员们却全是脸色惨白,几个身体特别单薄者,走路都开始摇摇晃晃。
“诸位这回应该知道了!”朱重九见状,忍不住出言教训道,“世间原本就没有容易之事,制器也不只是简单的小道。即便……”
一句话没等说完,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紧跟着,工局副主事蔡亮,就像个肉球一样滚了进来,“主公,主公饶命。微臣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起来说话,你到底怎么了?”朱重九正沉浸在铸币成功的喜悦当中,见到蔡亮的模样如此狼狈,忍不住满脸同情地询问。
“主公莫要上他的当!”军情处主事陈基见状,赶紧出言提醒,“这地方防备得泼水不透,怎么可能有人追进来害他?他这是特地算好时间,跑过来找您帮他脱身!”
“是么?”朱重九眉头轻轻一皱,迅速将头转向黄老歪。淮安军的机密作坊全都归后者管理,除非他特地安排,否则副主事蔡亮绝对不可能来得如此之巧。
“主公明鉴!”黄老歪的脸立刻红成了紫茄子,先行了个礼,然后吞吞吐吐地辩解,“是,是微臣让他,让他最近在造枪工坊里边躲躲风头。但,但是微臣,微臣绝对没告诉他,主公今天会过来。也绝对没给他出主意,让他跑到你这里给他自己讨人情。”
“是么?看不出来,你黄主事还挺大公无私的!”朱重九撇撇嘴,根本不相信黄老歪所说的每一个字。造枪作坊与制币作坊相距如此之近,自己带着这么大一波人过来巡视,工局副主事蔡亮不可能看不见。至于趁着自己心情高兴,从刚才的铜钱试制过程推断,黄老歪和焦玉、张松三个,不知道已经预先演练了的多少回,怎么可能不是“一次性成功”?
拜朱大鹏的记忆所赐,二十一世纪那些领导只要莅临,所有重大工程项目都“一次性”实运成功的例子,他早就了然与胸。反正前面哪怕失败的九十九次,都可以忽略不计,直接从最后这次开始统计就行了。当事双方都此都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