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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大伙在上台之后看到的结果,却将所有志同道合者,瞬间一只脚踏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特大号望远镜的视野里,广寒宫居然变成了一块长满了黑色深坑的银盘子。而象征着上公,大将军,白帝之子,西方金之精的太白金星,则在望远镜里头,彻底变成了一个浑圆的球。更离谱的则是土星和木星,前者经过望远镜窥视后,变成了一个椭圆的大柠檬。而后者,则由被压扁之后再由一化五,四颗小星在扁球状旁边忽隐忽现。(注1)
不可能,这是妖法,望远镜上被施了妖法!朱屠户想利用妖法,为他的歪理邪说张目!第一批花钱登台,准备亲手拆穿朱重九所设骗局的人,下来之后个个面如土色。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自己先前亲眼所看到的是事实。有个别胆大者,甚至一看再看,想尽了辟邪的办法,甚至带上了佛家、道家以及乱七八遭的各种护符,依旧被观测结果打击得失魂落魄。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星,居然全都是球。其他星斗,之所以没有五行清晰,不是上天不准他们与五行相争,而是他们距离比五行更远。漫天星宿,根本不在一个平面上,更不是天上宫阙,而是一粒又一粒尘埃,飘荡在浩淼的虚空……
对于一直相信天命和天理存在的儒林来说,这个打击绝对堪称沉重。但是很快,更严重的打击又接踵而来。有人用望远镜从银河中,找出了成千上万的新星。有人在五行之外,发现了一颗类似于五行的巨大妖星!更有好事者,居然将二十八宿挨个重新勾画,除了原有的星官之外,新增的无名星官足足多出了两倍。(注2)
“不可能,角宿十一星官,三十星仆,早由汉代大贤张衡测定。怎么会瞬间变成了九十五?这一定是妖法,妖法!”当第一张星图,东方七宿之一角木蛟的新图被公开刻在石板上,供观星台下看热闹的百姓随意观摩之后,几乎所有江宁城中的读书人,无论是支持新政还是反对新政者,都异口同声的质疑。
然而,很快,第二张星图也被刻在了石板上。由原来的七官二十一仆,新增了亢十二,大角二,左摄提四,右摄提六,顿顽一,折威七,共计三十二星,变为七官五十三仆后。一半儿读书人都本能地闭住了嘴巴。
紧跟着,第三张星图,氐土貉也被刻了出来。新增加的星仆也到达四十五各之多。剩下一半大声嚷嚷着妖法的人,又瞬间减少了一半儿。
而随着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四宿也陆续被铭刻在石,除了一两个豁出去被骂做瞎子的人,几乎整个儒林,都陷入了暂时沉默状态。(注3)
子不语怪力乱神。光用妖法来解释星图,显然有违儒林祖训。况且用妖法解释,原本也不合事实。那望远镜可不只是能用来观星,也不只是光夜间才准许大伙租用。只要你价钱给得足,大白天登台,可以命令负责操纵望远镜的小学徒,将其对准任何方向。当亲眼看到江面上几点白帆,瞬间被拉到自家面前,船上的水手和租客都近在咫尺时,谁还有勇气再说,朱屠户用妖法遮掩的事实?分明是,从汉代开始,流传下来星图就是错的,大伙以讹传讹一千五百余年,直到今天才有幸得见其真实面貌!
注1:木星的卫星,在伽利略刚刚将望远镜应用于天文学之后不久,就被观测发现。
注2:妖星,九大行星中天王星,早期因为望远镜倍数不够,曾经被当作一颗巨大的彗星或者恒星。中国古代也曾命名过心宿二为天王星,但此天王非彼天王。
注3:比较完整的二十八宿星图,在华夏一直拖到是清代中期才测定。在此之前,因为工具简陋,都只记录了肉眼可以分辨出来的部分。
第二十八章 匕现(四)
既然望远镜里头的画面没有被施妖法,那儒家汉以来就奉为正统的天命纲常之说,就失去了存在的依托。五德轮回未必正确,皇帝也不可能是受命于天。所谓天人感应,也全都成了虚妄之谈。
一时间,万马齐喑。非但儒家子弟变得茫然不知所措,道家、和尚、阴阳家、十字教徒和天方教徒,对于望远镜下忽然变得无比清晰的星空,无所适从。
后二者传入华夏大地时间短,自身相对闭塞,偏偏敛财能力极强。在挺过最初的打击之后,立刻着手进行反制。但同样因为相对闭塞的缘故,他们既然无法像儒家那些动员起大量的子弟挺身而出,又不能像他们在各自的统治地,这个时代西方和中亚那样,直接动用国家机器镇压异端邪说。所以,他们只能“委曲求全”,四处寻找高精度望远镜,试图从观测结果上,寻找出正在陆续出台的二十八宿图中致命疏忽。
望远镜的原理和制造工艺都不算太复杂,淮扬大总管府对其销售范围的限制,也未曾如对待火炮和火枪那样严格,所以无论从其他红巾诸侯手里,还是从淮扬商号的指定渠道,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都能买到一、两具样品。而这些样品经过有心人拆卸揣摩后,不难照葫芦画瓢!
一时间,淮扬商号所贩卖的脱色玻璃,价格扶摇直上。各地懂得打磨镜子或者打磨玉器首饰的工匠,也瞬间身价倍增。在不计成本的投入下,五倍、十倍乃至十五、二十倍的民用望远镜,相继诞生。栖霞、牛首以及其他江宁周围的山峰上,几乎每逢晴朗之夜,都站满了衣着怪异的十字教和天方教高级僧侣,一丝不苟地观测星斗。
然而,让十字教和天方教都倍受打击的是,在望远镜的观测范围里,淮扬大总管府观星台得出的二十八宿图,已经无法超越。他们非但未能找到星图上的错误,反而在无意间,发现了更多的真实。
银河里新星闪耀,月宫表面凹凸不平,金木水火土,轨迹根本不是像托勒密所说,绕地而行。从连续几夜的观测结果上看,他们为环绕目标,非常有可能就是太阳!而太阳本身,也未必固定不动。它似乎也在按照某种轨道,缓缓而行。一如银河中其他星斗。
若是正在陆续被刻在石头上的二十八宿图,从华夏流传于西方,天哪……后果根本不用想。天方教必然会遭受到有史以来最为沉重的打击,十字教,则因为地心说的崩溃,直接坠入万劫不复。
这个时空,教义的冲突,就比不上各自生死存亡的重要了。在“从天而降”的灾难面前,淮扬各地原来水火不容的十字教牧羊人和天方教讲经人迅速握手言和。第一时间将警讯委托海船向各自的领地带回去,请求各自的最高头领及时想办法应对。(注1)
就在各种教派的狂信徒们乱作一团的时候,那个曾经被郑玉、周霆震等人视作寇仇的青丘子,忽然又在几家报纸上同时发表了一篇雄文,《原儒》。
文章毫不客气地指明,儒学自汉代以来,走入了一个误区。董仲舒根本不配被称作圣人,而是儒门中的小人。他虽然有促使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功,奠定了儒家一千四百余年来的正统地位。但是,他对儒学真义的掌握却是个半桶水。六经只通其一,并且将阴阳术引入儒家,遗祸千年。
自汉以来的儒术,实际上是托以天道,释以阴阳,而归名于仁义。完全曲解了孔圣的意思。而真正的儒术,重的不是表面规矩,而是内在的大道。所谓道,则如韩子退之在原道中所云,是仁义道德。“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凡吾所谓道德云者,合仁与义言也。”
大道的传承,也如韩子退之所说,“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
所以自孟圣之后,大道断绝。荀子名为儒家之圣人,实为帝王术之宗祖。秦之后,因为焚书坑儒之祸,再度兴起的儒学已经远离其真义。《礼记》早已被证伪多年,礼根本就不是圣人求大道的目标,充其量是手段之一。五德轮回,天人感应,天命纲常,更是与大道格格不入!
故而自朱子以来,真儒推崇韩愈,而不推崇董仲舒。讲求“存天理,而灭人欲”。这个天理,便是对大道的重新感悟。只是朱子终究差了一步,看见了大道的存在,却未能正本归源……
如果换做一个月之前,天下儒生少不得又要群起而攻之。但是现在,即便是最为顽固如王逢者,都不得不承认,青丘子的话,也许的确有那么一点儿道理。毕竟从他的这番解释中可以得出,儒家的宗师孔圣和孟圣,并没有犯错。犯错的只是后来的不肖子弟,是他们为了功名利禄,曲解和矮化的圣人之学。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让儒学在装聋作哑中彻底衰亡,青丘子的《原儒》虽然辛辣,却无疑给儒林指明了一条求存之道。那就是,复古,“复孔孟二圣之本意,弃秦汉竖儒之误传。”
然而想要“复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大道已经断绝了这么多年,中间混杂了太多的其他东西。而孔孟二圣所传,都是语录,并没有一个相对完整且能自圆其说的体系。
在这种情况下,《儒林正义》于五月下旬所刊载的另外一篇名为《问道》的文章,就显得弥足珍贵了。其文章开篇,引用了庄子的一句名言,“出无本,入无窍。有实而无乎处,有长而无乎本剽。有所出而无窍者有实。有实而无乎处者,宇也;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随即根据最近观星台上看到的种种新奇景象,大胆的断言,“群星居于宇宙,如尘浮于气。地居其内,乃万万星之一。”
群星居于宇宙而不坠,乃因为道之所在。而万物于地上之生灭,同样也是因为大道。道虽然不可衡量,却无所不在。孔孟二圣窥探到了道之大,所以谦虚好学。后世之儒再观大道,则如孔中窥豹。只见其一斑,却以为得其全貌,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