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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刻求只觉得脚下一空,不等惊呼,就带着慕容晚晴坠了下去。
只是坠落没有片刻,脚下突然踩到了实地。
冉刻求立即知道张裕开启了地下的暗道机关,抬头望去,只见光亮最后一闪,转瞬全部黑暗。
冉刻求心中凛然,大叫道:“叔叔……”
陡然间上方一声巨响,就如沉雷突起,四下震颤,慕容晚晴心中一惊,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看到冉刻求眼中现出惨然之意。
沉雷声后,四下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冉刻求立在黑暗中良久,突然一伸手又拎起了慕容晚晴,向前走去。
前方只有无尽的黑暗,慕容晚晴虽竭力望去,却只感觉到冉刻求朦胧的身影,再看不清楚其他。
可奇怪的是,冉刻求居然走得毫不犹豫,他大步向前,左转右拐,就在寂静的黑暗中不停地走了下去。
不知多久,慕容晚晴只感觉身子一顿,已被冉刻求放了下来,然后她就看到黑暗中冉刻求一双发亮的眼。
慕容晚晴无法忍受这难堪的沉寂,缓缓道:“你找不到路了?”
她其实有些骇然——骇然看似寻常的张府之下,竟有这种复杂庞大的密道。
“如果我没有想错,前方就是出口。”冉刻求道。
慕容晚晴有些奇怪,本想询问冉刻求怎么知道,突然想到“醍醐”二字,心中有分恍然。
“我父本是龙虎宗的人,在这里建的是上下两层密道。”冉刻求道。
“两层?”慕容晚晴有些困惑。
“一层是明,一层是暗。”
黑暗中的冉刻求声音异常地冷静和清晰,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究竟是什么让他有如此的转变,难道仅仅是因为醍醐之术?
“明里的暗道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冉刻求又道,“陈国就算发现上面的密道,派兵围剿,入密道的人也可从另一层暗道离去。”
慕容晚晴心中骇异,想不到张季龄机心也是如此深重。
“方才陈兵已发现明道,可张裕……我叔叔让我们离开,他破坏了上层机关,炸毁了明道。”冉刻求缓缓道,眼中亮光更甚。
那或许是泪光?
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可明白的是否有些晚?
慕容晚晴只感觉一颗心都在抖,她对天师六姓门下本没什么好感。
自从她记事起,斛律明月就反复地告诉她,太平大道邪恶不堪,里面的人均是机心险恶,一定要斩草除根。
可她想着张裕的所为,想着张季龄的遭遇,看着眼前的冉刻求,心中却有歉然。
她突然发现,斛律明月让她做的事情,并非那么地理所当然。
“叔叔知道自己不行了,才用醍醐灌顶之术,将所学所知传给我。他留在上面,炸毁机关,本来就抱着和父亲同死的念头,也为我逃走争取了机会。”
冉刻求本不糊涂,到如今,更有些清醒得可怕。
“既然这样,我一定要活下去。”
慕容晚晴听到这里,一阵心悸,还是点头道:“不错,你一定要活下去。”
“可我活下去还为了什么?”冉刻求突道,话语中一阵茫然。
慕容晚晴无语,她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有时候她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是困惑,她活下去就是为了铲除太平大道,然后嫁给兰陵王?
她不知道!
“我本来恨我父亲遗弃了我,每个人都有父亲,为何我没有?我很需要一个理由。”冉刻求静静道,“后来我知道父亲就是江南首富张季龄,我就想了万千理由……”
慕容晚晴心中微动,突然想问冉刻求怎么会知道父亲是张季龄的,可她终究没有问。
“可我一直找不到答案,我也自卑——自卑不敢去见他,去问他,然后我就自以为是地觉得只要有了钱——有了比父亲还多的钱,就会有了尊严,有尊严去问他为何遗弃我。”
慕容晚晴心中苦涩,本想说我也是个孤儿,根本不知道父母是谁,这么来说,你反倒比我要幸运许多。
“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的猜忌怀疑是那么地可笑。我父亲他不是不爱我,只是他无法去爱。”
冉刻求长长地吸气,黑暗中昂起了头道:“刚才我一直想对他说点什么的,我想说我其实不怨他——真的不怨,可他已听不见……可他已听不见……”
他一声声地重复下去,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酸楚,可慕容晚晴只感觉一遍更比一遍惊心动魄,忍不住道:“他知道的,他会知道,你不要伤心了。”
“是吗?”冉刻求轻淡道,“或许是吧,不过我已不想当个富翁了,我发现为当个富翁的念头活下去,有着说不出的可笑。”
他没有半分可笑的表情,眼中只有深邃的痛楚。
沉默片刻,冉刻求又道:“可我活着为了什么?为了蝶舞?可她也死了……”
“蝶舞死了?”慕容晚晴失声道。
她并不知道地面发生的一切,但听到蝶舞死了,忍不住地心惊。她身为斛律明月的亲信,当然知道蝶舞是齐国朝廷安排在江湖的暗线,也是祖珽的手下,可蝶舞居然死了?为什么?
突然发现冉刻求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慕容晚晴一颗心沉了下去。
“你也认识蝶舞?”冉刻求道,不等慕容晚晴回答,冉刻求已道,“你当然应该认识,蝶舞一直为齐国效力,你不也是一样?”
慕容晚晴紧咬嘴唇,黑暗中,脸色苍白得可怕,她无话可说。
冉刻求也没接着说下去,只是道:“我活到现在,一直是为两个目标活着,一是当个比父亲还富的富豪。一是让蝶舞知道,我比她一心想嫁的兰陵王要强上很多!”
慕容晚晴心中突然一紧、蝶舞也喜欢兰陵王?蝶舞也想嫁给兰陵王?
不待她多想,听冉刻求又道:“可父亲死了,蝶舞也死了,张三、王五也死了。”他心中那股酸楚冲上了鼻梁。
一个人没了亲情、爱情和友情,活着还有意义?他还会为什么而活?
“我现在剩下的只有仇恨。”冉刻求一字字道,“我要活下去——是为仇恨而活,我一定要找到斛律明月!”
慕容晚晴身躯微颤,嘴唇都要咬得出了血。
“你一定觉得我自不量力?觉得我永远不是斛律明月的对手?”冉刻求突问。
慕容晚晴沉默许久,她心中的确有分这种感觉,她从来不认为冉刻求会是斛律明月的对手,就算他得张裕的醍醐灌顶之术,都不能击败斛律明月。
张裕都不能!
“可这世上能不能是一回事,敢不敢是另外一回事。”冉刻求双拳“咯咯”响动,眼中光芒更盛。
“我问心无愧,不敢面对我的,应该是斛律明月!”
慕容晚晴一怔,终于开口道:“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呢?”
“你不懂吗?”冉刻求冷冷道。
慕容晚晴听懂那话语中的冷漠,苦涩道:“我懂,我是斛律明月派来的人,你杀了我,我无话可说。”
“我不会杀你。”冉刻求缓缓道,黑暗中,他伸出手来,扯断了慕容晚晴身上的绳索。
那绳索本是极为坚韧,不知为何,在冉刻求的手上,突然变得异常脆弱。
慕容晚晴骇异冉刻求突增的手劲,更吃惊他的举动,就听冉刻求说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慕容晚晴心中一热,泪水几乎要流了出来,可冉刻求随后的一句话,让她心中瞬间凝成了冰。
“我们……曾经是朋友,但过了这一刻,再也不是!”
慕容晚晴坐在地上,手脚发麻,一直麻到心底。
黑暗中,冉刻求双眸竟如两盏灯,盯着慕容晚晴道:“我曾经说过,先生是好人,应该有好报,这世上除了你我外,好像都要算计他。”
慕容晚晴记得这句话,在紫金山的道观,冉刻求曾对她说过这句话。
这刻冉刻求重提这句话,竟是颇为辛辣。
“可我说错了,你其实也在算计他!”冉刻求目光如冰,一字字道,“我已经一无所有,如今只剩下先生一个朋友,我不希望再有人算计他。今日我放过你,你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跟着先生,不然我很难再不杀你!”
他说完这句话后,一拍身边的墙壁,前方裂开个口子,竟有冷风吹来。
冉刻求大步地走了出去。
慕容晚晴忍不住叫道:“冉刻求……我……”
冉刻求只是顿了下,回道:“我和你已经无话可说。”
慕容晚晴双眸黯淡,垂下头来,听冉刻求又道:“还有……我不是冉刻求,我叫张仲坚!”
张仲坚出了地下,身形微晃,消失不见。
仍旧月夜,星已淡——淡如心中的泪水。
出口在前,慕容晚晴却未动,她只是坐在那里,脸上唇边全无血色,脑海中只是想着张仲坚说的一句话。
“你其实也在算计他!”
第七章
江陵
漫长的夜,似乎没有尽头。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寂寞般将慕容晚晴笼罩。
慕容晚晴坐在地上,望着外边的星空点点,突然有了分畏惧。不是怕有人埋伏,却是怕就算走了出去,也不知路在何方。
不知多久,冥冥中好像一声呼喝传了进来。
“你是谁?”
那声音颇为遥远,慕容晚晴心神无属,乍听那声音,感觉是张仲坚在喝问,蹙了下眉头,心道张季龄颇有机心,竟在地下挖了两层地道,张裕又封了明道,按理说陈兵就算发现地道,也暂时追他们不到。
那来的会是谁?
她侧耳倾听,只听到有风声呜咽,吹得树叶刷刷作响,可那呜咽的风声,树叶的响声,更显得外边出奇地静。
慕容晚晴突然害怕起来,一跃而起,冲了出去,又是一怔。
地道出口处竟是天然的石洞,从石洞走出去,外边极为荒凉,地势下斜,远处可见浓林耸立。
金陵城内,怎么会有这种地方,难道说,他们已到了金陵城外的紫金山旁?
慕容晚晴心中诧异,窜了出来,极目望去,就见远处金陵城巨大的外城廓隐约可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