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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护说话的时候,大帐内静得吓人。
“我一直在想你的尸体怎么会不见?可惜抬你尸体的两个奴才竟然都死了,让我问不出什么。当年负责看护你的所有奴才,全部都被我处死,他们连个尸体都找不到,活着还有什么用?孙思邈,你说是不是?”
孙思邈蹙了下眉头,没有回话。
“他们全都是为你死的,全都是!”宇文护一字字都像是诅咒,“事到如今,孙思邈,你难道没有半分内疚之意?”
众人听了,心中忍不住都有些滑稽之感,可均是肃然而立,没有笑,也没有表情。
那跌落高台下的女子却忍不住笑了下,她显然也觉得滑稽,笑得很轻很淡,但笑容才现,就凝在了脸上。
因为宇文护望了过来。
“你笑什么?”
那女子突然感觉浑身发冷,强笑道:“大冢宰……妾身……没笑什么……”
“你觉得我说的话很可笑?”宇文护缓缓问,蓦地挥了下手。
那女子大惊,急叫道:“大冢宰饶……”
“命”字还未说出,“嚓”的一声轻响,帐中突然银光一闪,那女子的头已飞了起来,身躯却还缩在地上。
有鲜血将喷未喷之际,有白色棉花状的东西已塞到断头女子的脖颈之上。
“呛”的声响,银光回鞘。
孙思邈目光中似也泛了一点银光,他看清那银光是一把如弯月般的银刀,用刀的人身着银白衣裳,一张脸如同刀一般的颜色。
那人出刀实在太快,不但快,而且狠,不但狠,而且准。
他一刀就砍下了那女子的脑袋,似乎想都不想,他能站在宇文护的高台之前出刀,显然是宇文护颇为信任的一个护卫。
这样的护卫竟有四个!
除了那身着银白色衣服用如弯月之刀的人外,还有一人衣着淡金,脸色淡金,一双露在外边的手也呈淡金之色。第三人没有前两个人那么夺目,只是身形比常人瘦了许多,也高了许多,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第四人立在那里,衣色白如雪,脸色也白得如雪,他明明站在那里,可不知为何,让人总有一种缥缈无依的感觉。
那银白之人出刀,其余三人却是动也未动。
人头带着鲜血,空中划出道凄凉的弧线,不等落地,就有一兵卫奔出,一手托银盘接住那人头,另外一只手拿着块白布,飞快地抹去那人头上的血迹。
转瞬之间,人头已摆在了宇文护前面的案几之上。
那兵卫做的自然而然,孙思邈见了却是心中怆然,他知道这些人动作如此熟练,只因为做这种事情,并非第一次。
宇文护笑了,笑容还是如冰一样的冷,盯着奉上的女子人头道:“我说的话一点都不好笑,是不是?”
没人再笑了,在场的人甚至呼吸都停了,这场面实在太恐怖、太血腥又太惊心动魄。
生命在这大帐中,轻贱低微的甚至不如草芥。
孙思邈眼中闪过分怒容,可他能做什么?他甚至已经自身性命难保。
宇文护目光望了过来,似乎方才的杀戮不过是饭前的开胃菜,“尸体绝对不会凭空不见,现在情形很明显了,你当时是假死是不是?”
他问的好像是废话,孙思邈如今还活着,十三年前服毒后当然是假死,可没人敢说什么,帐中只有宇文护的声音。
可宇文护不是说废话的人,他所说的每句话都可能关系到一人、甚至万千人的性命,他这么慎重地问出来,究竟是何用意?
孙思邈不语,眼前却闪过十三年前的风雨……
他艰难地睁开眼,似不信自己还活着,他其实宁可死去。
可他终究还是活了过来,眼前站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如梦如幻,却不如如眉。
那女人叹道:“金蚕蛊虽能让你醒转,但终究救不了你的命,我很抱歉。”
他沉默许久,才道:“多谢夫人。我若还能活下去,定会还你的救命之恩!”
那女子眼中透出分奇异的光芒,许久后才道:“好。”
“你一定是假死!”
宇文护肯定道:“因此我说你了不起,你服了牵机、钩漏、曼陀罗三种混合在一起的天下第一毒,非但没死,还能假死逃走,真的很了不起!”
他顿了下,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可凭你自己之力,就算假死,当然也不能逃走,更不会毒杀了我的手下。有人在帮你是不是?那个人是谁?”
他用数城诱惑陈国将孙思邈送来,倾十万之兵前来,不但要了却和孙思邈十三年前的恩怨,还要斩草除根,将所有和孙思邈有关系的人全部连根挖起!
孙思邈轻淡道:“你说呢?”
帐中更静,众人难信地看着孙思邈,不敢相信这人这种时候还能笑着轻松地说话。
众人看死人一样地看着孙思邈,只以为宇文护会暴跳如雷,转眼就要将孙思邈碎尸万段,不想宇文护反倒抚掌大笑道:“了不起,果真了不起。孙思邈,你不但了不起,还很有趣。”
他突怒突笑,实在喜怒无常,随即又道:“你这么有趣的人,我实在舍不得让你死的。”
像是忘记了方才自己所问,宇文护突叹道:“当年我很赏识你。”
宇文护笑也好,怒也罢,孙思邈都是平静以对,但听到宇文护这么一句,也忍不住有些诧异。
“你赏识我?”
“不错,十三年前,我赏识的人实在没有几个,你就是其中的一个,能得我赏识的都是人才,你也不例外!”
孙思邈默然,他知道宇文护并没有说大话——宇文护虽是个疯子,可这个疯子很聪明,也很有眼光。
“你很爱柳如眉,我看得出来。”
孙思邈脸上又像有了迷雾,这是他遮挡内心情感的方法,可就算迷雾,这次也挡不住他的哀伤。
他听到“柳如眉”三字时,就如同被锥子刺中了胸口。
十三年了,这个名字被他压在心中十三年,被临川公主提及的时候,他飞快地淡忘,因为他怕那种痛,可再被宁文护提起的时候,所有的创痛瞬间爆发。
“你也懂得爱?”孙思邈反问。
他说的仍旧平静,可那平静中,已有了掩藏不住的愤怒,他双拳悄然握起。
十三年来,他养气功夫早就炉火纯青,可这十三年来,他却始终无法击破心中的枷锁。
他本是不轻易动怒的人,但这一刻,忍不住的怒火中烧。
宇文护笑了,眼中尽是猫戏老鼠的意味,他喜欢孙思邈的这种反应。
“我当然懂——懂得比你还要深刻!”
“那你爱过谁?”孙思邈继续发问,缓缓地吸气。
“当然是我自己。”宇文护哈哈大笑起来,“爱自己当然也算是种爱,谁能说有错?”
孙思邈一怔,喃喃道:“不错,没有人能说你有错!”
宇文护得意一笑:“柳如眉嫁入我家,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早死,柳如眉又是那么年轻美丽……你借看病的时候,假公济私爱上她其实也没什么。”
孙思邈嘴角抽搐下,并没有说什么。
有些话实在没有必要说,有些话也根本不用去反驳。
“女人如衣服,人才难得。以你的才能,就算让我把柳如眉嫁给你也没什么,我当初甚至有借柳如眉招揽你的念头……”
宇文护这一刻说的竟很诚恳,也很严肃。
无论谁听到宇文护的这几句话,都不会觉得他是在骗人。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宇文护缓缓问道。
孙思邈心中一直刺痛的难受,本要反唇相讥,疯子的想法有谁能够猜透?可他突然望见宇文护嘲弄的眼神,他立即克制住自己,缓缓地放松了拳头。
这本是一场交锋,宇文护不但要杀了他,还要在各种方面激怒摧残他,他若失态,立即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他那一刻脸上迷雾突去,又恢复了从前的从容。
“我知道。”
“你知道?”宇文护反倒有分讶然。
“我知道!”孙思邈眼中闪过一分悲凉,他在方才一刻才知道。他以前不知,只因为他拒绝去想。
但在宇文护重提柳如眉的那一刻,他心中虽绞痛,可头脑异常的清晰,也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说来听听?”宇文护略有挑衅道。
“因为我求了独孤信。”孙思邈道。
旁人均是困惑不解,不知道孙思邈的意思。帐中之人除孙思邈外,多是宇文护的亲信,也或多或少知道些当年的往事。
孙思邈年少时爱上宇文家的寡妇柳如眉,宇文护不肯成全,孙思邈这才去找独孤信帮忙,不想宇文护连独孤信的面子都不买。孙思邈这才铤而走险,要带柳如眉私奔,引发宇文护追捕,终究酿成惨事。
可无论如何,独孤信当初总算帮了孙思邈的忙,孙思邈这时这么说,难道有埋怨独孤信的意思?
孙思邈又道:“那时我年少轻狂,看似懂了很多,其实很多事情不懂的。周国太祖宇文泰虽开创一代伟业,但重病在身,太祖若死,诸子年幼,谁能辅佐太祖之子,其实就能掌控周国大权。”
帐中静寂,只听孙思邈的声音回荡。
“你一直随太祖四处作战,战功彪炳,本是宇文家的第一人。太祖若死,辅佐幼主的重任自然落在你的肩头……”
“你虽是太祖的亲侄子,可庙堂之上,实在难有什么亲情可言……”
“太祖不能不依靠你,因为你毕竟是宇文家的中坚,可太祖又怕你——怕你夺权,取代他的儿子做皇帝。”
孙思邈说到这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宇文泰绝非杞人忧天,因为这些年来,无论齐国、陈国,均是叔侄倾轧、兄弟相残,周国也不例外。
宇文护斜卧胡床上,手抚如血的虬髯,听到这里时,喃喃道:“是呀,他是怕……”眼中突然闪出分恨意,却淡淡道,“你说的很好,来人,奉茶。”
众人都是大奇,裴矩也忍不住讶异。
谁都以为宇文护这般痛恨孙思邈,一见孙思邈就要血光四溅,哪里想到宇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