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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确是个大殿——一个天地间从未有过的宫殿。寻常宫殿都是雕梁画栋、红墙玉阶,可这里的大殿竟有四面墙壁。
墙壁均是铜光闪闪,似全部都用黄铜打造,一眼望去,为之目眩。
慕容晚晴见到四面墙壁时,心中就有诧异。四面墙壁怎么进人?可这宫殿的确有四面墙壁,他们所处的位置,就是在一面墙壁之外。
四面墙壁的宫殿内不但进了人,而且还进了不少人,每个人身上都蒙了层金光,如同铜铸一般,沉默地立在那里。
那些人身后靠墙壁处有一圈手握火把的黑衣汉子。
火光熊熊,镜中火生。火映镜明,镜照火熊,更给大殿中平添了奇诡又壮丽的景象。
慕容晚晴这才明白,方才那强烈的光线就是从这大殿中透过来的,孙思邈不过是抽掉了墙壁的一块砖罢了。
那块砖虽被抽掉,似前方仍似有透明的水晶遮挡,如此光线下,殿中人绝看不到墙壁后竟有人偷窥。
这种设计极为巧妙,慕容晚晴不由叹服工匠的奇思妙想,可心中又有困惑,孙思邈怎么对这里如此清楚,难道仅仅是从书中得知?
就听李八百的声音再次传来:“诸位既然来了,为何不坐?”
慕容晚晴立即留意宫殿中的动静,发现那高台龙椅之下,只摆着四个座位,其中一个座位上坐着一人,虽是如此幻境,仍难以忽视他咄咄逼人的妖异双眸。
那人正是李八百。
他手旁似有一半尺高的东西,但被他身形所挡,慕容晚晴看不清楚是什么。
他对面站有六人,最左手那人赫然就是桑洞真。可慕容晚晴挨个看过去,并没有发现那姓符的无赖,暗自奇怪。
就听一人急道:“李八百,大家彼此知根知底,你装神弄鬼地做什么?天师座下,为何只有四个凳子,你让我等如何来坐?”
说话那人在六人中个头最高,葛衣葛巾,看起来倒是仙风道骨,可说话声尖锐急促,像是随时要断气一般。
慕容晚晴不识那人,忍不住向孙思邈望去,想问个究竟。
她透过那块砖的空隙和孙思邈一块儿向殿下望去,本就隔得极近,只是她心神均被下方情形吸引,早就忘记了彼此间的距离。
这时她听殿中声音清晰传来,却不知道在这里谈论是否能被殿中的人听到,知道李八百耳朵极尖,只怕被他听到,因此想向孙思邈凑近些再说。
不想她才一扭头,孙思邈也正转过头来,似要对她说些什么。
慕容晚晴就感觉孙思邈胯边倏然触到她的脸颊,虽是极快分开,但仍如被雷电轰击般,一时间全身发麻,竟动弹不得。
孙思邈略觉尴尬,他本想嘱咐慕容晚晴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现身的,他已决定要再见李八百,进行一次详谈。因为结果难料,他不想慕容晚晴有事。可触及她的脸颊时,才发现慕容晚晴和他挨得极近……
幽香暗传,唇边流芳,孙思邈一时间也是微觉恍惚。
时间似凝固一样,只有那淡黄的金光透过那缝隙,笼罩着两人的脸庞。
或是许久,或不过片刻,孙思邈才待致歉,却见慕容晚晴已扭过头去,望着殿中,似乎一切全未发生过一样。
那葛巾道人气势汹汹,李八百却是坦然自若,笑道:“有什么不好坐的,天下之位,本是能者居之了。”
此言既出,就算桑洞真脸色都有分异样。
在场众人虽均是道中之人,若说修身养性的功夫,比寻常人强上很多,更何况眼下殿中众人都是道中领袖,平日坐惯了高位,让他们承认自己不能,那是极为不能了。
不过要承认自己有能,六人要分剩余的三个座位,那其余三个怎么办?
一人哂笑道:“李八百,你先占了个位置,想必自认高出我们一等了?”
那人侧对孙思邈的方向,孙思邈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见他身形魁梧,一身衣服金光闪闪,声如洪钟。
孙思邈暗想这人对李八百直呼其名,并无恭敬之意,想必也是极有身份之人。
李八百哈哈一笑:“有龙虎宗张裕道长在此,兄弟岂敢自大?更何况张兄才为天师立了大功,这座位本有张兄的一个。兄弟我不过是腿脚受伤,这才先自坐会儿,哪位要坐兄弟的位置,尽管说一声就好。”
说话间,他目光如刀,从众人脸上掠过。
孙思邈听到“龙虎宗张裕”五个字时,心头微震。
他听过张裕这人。建安年间,蜀中五斗米系师、五斗米教天师张陵之孙张鲁降魏,一家荣华富贵,但其最小的儿子张盛却不知所踪。
世人传言,张盛不满父亲投靠朝廷所为,这才前往江南龙虎山传教,建龙虎宗。之后,龙虎山历有高人出观,但均是神秘莫测,与朝廷划清界限,而这个张裕听闻是天师张陵的十二世孙,武功道法均是高明。
孙思邈不想今日在此碰到此人,又见李八百将这种人物都拉拢出山,暗自皱眉。
李八百说得虽客气,可咄咄的态势,让众人望见都是心中微凛。
一人陪笑道:“李兄眼下身为李家道的道主,大志宏图,没谁的座位也不会没有李道主的。”
那人长得圆圆滚滚,倒是一团富贵,可怎么看都像是个商人,而不像是个道人。他这么说,显然有讨好李八百的意思。
李八百神色微缓:“葛道长谦虚了。想灵宝派自葛巢甫宗师创建后,一直人才济济,如今在江南,除茅山宗外,声势最大的也就是灵宝派了。兄弟我若是有座位,当然也有葛道长的一个位置了。”
那葛道长笑得眼睹眯成一条缝,何还是连连摆手道:“李兄太过高看在下了,在下只是想和各位混口饭吃,站着吃也行的。”
孙思邈听了,又皱了下眉头。
他虽不认识在场大多数人,似对如今道中人物都有所了解,一听名姓就知其来历。
灵宝派是东晋末年葛巢甫依《灵宝经》所建的派别,葛巢甫本东晋道士葛洪之孙,葛洪及其从祖葛玄在江南传言都是神仙之流,因此灵宝派才建,葛巢甫仗先祖威名,招徕信徒极其受众。
这个葛道长想必就是葛巢甫的后人。
不过,听闻灵宝派自葛巢甫后的传人均是缺乏魄力,灵宝派渐趋颓废,直到茅山宗陆修静后,才让灵宝派再次繁荣。听闻眼下的灵宝派多为富豪权贵之流斋醮祈福,更有依附茅山宗之势,灵宝门徒求财居多,求道者少,也就怪不得那葛道长一身的商贾气息。
想及这点,孙思邈更是心凛,暗想龙虎宗、灵宝派、茅山宗均有人物到场,其余那四人只怕也是一代宗师。李八百竟然能将这些人尽数约到清领宫,图谋非小,此事绝对难以善了。
扭头向慕容晚晴望去,他只盼眼下还未图穷上见时,慕容晚晴知机离去,就见慕容晚晴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原来他在沉思之际,慕容晚晴虽看似看着殿中,却一直在悄然看着他。
那电闪的刹那,孙思邈已见到慕容晚晴眼中的深意,心头微震。就见慕容晚晴移开目光后,故作无事地打量着房间。
孙思邈收敛心神,才待再听个究竟,心头遽然一跳,只因为他突见慕容晚晴眼中露出骇异之意。
慕容晚晴绝非胆小之人,可她那一刻的神情,直如撞鬼一样,惊吓之情难以言表。她看的是孙思邈身后。
孙思邈霍然回头。
第十章
隐秘
石室幽静,却不黑暗。
那从砖缝中透出的光线斜穿而上,虽被孙思邈、慕容晚晴遮挡部分,但还有部分照到了石室上。
孙思邈回头望去,就见身后并无任何动静,微有诧异,立即望向慕容晚晴,眼中满是询问之意。
慕容晚晴惊骇之意稍敛,突然移开了身子,让砖缝所透光线更为扩散。
那淡金光柱照到对面的墙壁上,突然有一人显现出来。
墙上竟有一人——不过是墙上的雕像。
慕容晚晴脸色红了下,指指墙上的那雕刻像,有些尴尬。
孙思邈先是讶异,转瞬笑了下,明白过来。原来,方才慕容晚晴躲避他的目光,身形也离开了那砖缝,光线范围扩大,她回头望去,以为石室内另有旁人,这才惊骇。
墙上雕刻的那人极为威猛,一脸络腮胡子,双目睁起竟如铜铃。
慕容晚晴看着那雕像,不知雕像是何人,就听孙思邈以极低的声音道:“那是清领宫的主人张角。”言罢,他再不现会那雕像,凝神向殿下看去。
慕容晚晴看着那雕像,心中微动,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出暗自好笑,感觉自己疑神疑鬼。
秋波转动,不由又落在孙思邈身上,她暗想,他看起来什么都知道,连几百年前的张角都认识,可他究竟是否知道我的心意?他若不知,我目的已达到,又何必流连在此,图的是什么?事到如今,我该走了。
可是,他若知道我的心意呢?
想到这里,一时间千绪百念,纷至沓来。
虽想着要走,但望着那黄光照耀下的坚毅脸庞,回想起跳崖时紧紧的握手,慕容晚晴一阵怆然,又想,他不会不知的,我早就说得那么清楚,他又不是呆子,怎会不知?这么说……他是故作不知,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可他若真的不在意我,当初在邺城为何要为我挡上一箭,这一路行来,每次我遇难之时,他总是出现在我身边?
她翻来覆去地想,脚下半步没有移动。殿中的事情虽也是她关心的秘密,但比起眼前的男子,不过是幻境如烟。
那葛道长很是客气,对那座位并不去坐,反问道:“李兄,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八百道:“到了这里,什么事情都可讲的。若还藏着掖着,怎么是天师门下?”
那葛道长脸色微变,问道:“做生意都求和气生财。李兄这等大度,何必计较几个座位?李兄若是喜欢,在下倒可出钱多买几个,到时候大家都有位置坐,岂不好?”
“葛道长客气了,可葛道长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