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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颔首不语,又舀了一瓢水。
书生这次饮得很慢,眼睛乜斜着少女。
少女依旧低头不语,嘴角轻抿,凝眉含笑。
这时间飞逝,又似凝固,唯春风不羁,肆意流连。书生放下瓢,刚想问这少女芳名,只见一老者拄着拐杖从厢屋出来,朗朗说道:“桃红,来客了。”
书生暗记,少女芳名桃红。
老者也曾是饱读诗书的孔子门生,做到知府,年老后归隐了乡野,与孙女相倚为伴。他和书生甚是投机,两人相坐厅堂,侃侃而聊,从诗歌到赋辞,从朝野到山水,从做人到为官……桃红始终伫立一旁,添茶倒水,细细聆听。自然,那清冽如井水的目光多落于书生清瘦的脸颊。
眼看暮色将至,书生起身作揖别辞老者,并感慨颇深地再三拜谢为官做人的谆谆教导。老者还礼,说道:“后生可谓,人生如戏胜是戏,演好自己并非易事。”罢了,老者叫孙女送书生到院口。桃红应了一声,自顾走在前面。出了院子,书生回头说:“我还会来讨你的水喝。”桃红低头,羞笑,不言语,依旧如故。
书生远了,湮没在花海与黛色的暮霭中。桃红久久倚着院门,心中早已千百万遍念叨“我还会来讨你的水喝”。
是的,桃红牢记了书生的话,记得很重。
桃红采撷了那日的桃花,用井水浸晾,百年不腐,做成精美香囊,并丝丝入心地绣上“那年伊人花开”。少女夜枕香囊,与君入梦。白日便持那香囊倚坐于院前的桃树下,只等书生前来,亲手相送。她了然这就是爱,虽然自己未曾对书生说过一句话,甚至不知他的名字。但他说了,还会来讨我的水喝,这表明书生已然对自己许下爱的约定。
日日如流水,无情亦无意,书生始终不见。
老者见孙女日渐恍惚,无心他事,却不知缘由。
桃红生了病,大夫也查不出端倪。
这年冬天,大雪,桃红裹着红袄在院外桃树下吐了第一口血。她不相信书生忘了她,约定只是轻言。又是一春花开,桃红已是病入膏肓,却仍坚持倚坐在桃树下,等着书生前来,履行爱的约定。她终持不住灯枯油灭,心力尽衰,最后一摊心口之血染了香囊,绝望地死去。那双清冽如初的眼睛始终眺望着路的尽头,不是等待,而是恨。
老者浊泪纵横,埋了孙女。
之后,锁了院子,不知何方去了。
殊不知,翌日便是清明,已然谙熟官场的书生,即将官任岭南节度使,同僚相邀离京之际前往城南桃村踏青赏花。一行人兴致盎然,信步春光烂漫、百芳吐艳之季,无视花蕊沾濡了长衫。可书生心里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如何思量也不知缘由。不觉中,一行人竟路遇去年那幢院落。众人口渴,提议讨口水喝,走到近处,才见院门深锁。书生莫名地轻叩着门环,在厚重的琅琅声中恍惚记起了什么。
对,是那一张桃花相映的娇嫩脸蛋。
对,是那一位凝眉含笑的清丽少女。
他甚至记起,自己对她说过,还会来讨她的水喝。
想到此,他不禁淡然一笑。
如今,依旧是花木扶疏、桃柯掩映的门庭,却不见那位叫桃红的少女开门相迎,以及递来一瓢清冽甘甜的井水。他翻过墙头,见院子里果是无人,便唤着同僚一一翻入。他学着桃红的姿势轻摇着水把,提上一桶井水,与同僚分享饮之。这井水入口不再清冽甘甜,沉淀体内却是道不明的戚戚然。
走时,书生不舍,众人不解。
徘徊少许,书生感伤地在院墙上挥笔写下: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红云用歆慕的口吻说:“庄子文,看不出你的前世原来是大诗人崔护!”
却见肖静怅然:“你早来一日,或桃红晚走一步,桃红就不会如此决绝而去了。”
白月叹惋,自语:“这也是爱?未曾说过一句话,甚至不知对方的名字,仅为一句寒暄,便认为是爱的约定。”
庄子文似乎听见白月的叹惋,侧脸说道:“如果爱上一个人,什么都有可能成为借口,不管对方是否也有心属。”
白月说:“你爱过她吗?”
庄子文说:“倘若我的前世果是诗人崔护,我想他是有过那么一念,仅此而已。”
白月说:“苦了桃红,枉然苦候。”
众人在桃红墓前肃穆哀思着,各有滋味。少许,一一在新坟上捧了把搀杂花瓣的泥土后,便在白月的拂袖中回到了当下。
白月说:“终于弄清了厉鬼和你的前尘怨结。”
庄子文问:“下步如何?”
白月思虑不语。
红云接话道:“一个字,难!”
肖静脸色一沉说:“那我岂不是还要被那厉鬼附身!”
庄子文说:“无辜连累了你,真是过意不去。”
白月眉目一挑,低缓地说:“桃红决绝而死,自封了躯壳,化身厉鬼,奇怪的是这千年来并无她的踪影。她这个鬼就像不存在似的。”
肖静说:“那为何她如今才来索怨了?”
白月说:“我也不得解。”
红云说:“找不到这鬼,只有等她自动现身了。”
白月说:“问题是,这鬼已然歧途,化不了怨。”
肖静说:“那该拿她如何了?”
白月说:“既然无法超度,只能打散她的元魂,化作一团无欲无念的尘埃,在冷风的吹拂下,融入这大千世界枉然湮灭。
庄子文说:“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毕竟我的前世有意无意地伤害了她。”
红云蓦地盯着庄子文的眼睛,神情凝重地说:“有!便是用你的心口之血染红世间的每一朵桃花,了却厉鬼心愿,以使她重返轮回通道,冷却为新的物质。”
庄子文一个激灵,哑然无语。
白月嗔怪道:“别再戏谑庄子文了,这不是乱了人鬼之道,枉送生灵?”
红云吐了一下舌头,伸着懒腰说:“不打趣了,我得睡了,等厉鬼来好有一场恶斗。”
白月说:“罢了,大家各自休息吧,我和红云守在客厅。你们也要好生小心,一有动静我就会醒来。”
白月、红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很快便沉入梦乡。庄子文和肖静却无心入眠,盘坐地板上,相视缄默。这样的冷夜,这样的两个人,想起今日发生的事,如何安生得了。庄子文在反思自己的前世,果真对桃红有过那么爱的一念,还是诗人亦多情?以至于来年那首七言绝句也是薄幸淡然,一个不痛不痒的念想罢了。
肖静也在暗想,为那不经世事的少女桃红扼腕叹息,轻易地爱上一个陌生的男子,爱得没有缘由,爱得无始无终,爱得将一句轻言当做海枯石烂的誓言。到底是什么让桃红如此痴情,轻易地献出了少女的初爱?是开启院门初见书生的那一脸错愕?是书生那喉结脆生生的咽水声?是书生静默地斜倚在桃树下,注视自己的脉脉温柔?是书生那儒雅的谈吐,让自己了解外面一个精彩的世界?亦或是书生临别前回眸一句“我还会来讨你的水喝”,最终点燃了少女孕育待吐的情怀?
“你在想什么?”庄子文突兀地问,“也无法安睡?”
“你又在想什么?”肖静答道。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不禁哑然一笑。为这莫名的相遇,只因一个千年前的少女。
“为何桃红会附你的身?”庄子文这么一问,肖静的心陡然一惊,这是一个被忽略却玄妙的问题。桃红和庄子文的过节了然于世,而桃红选中自己作为傀儡又是什么缘由了?或然,如白月解释的那样,鬼附人身只是随机,只因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遇见,倒霉与走运的几率永远都是一样,你若不厌恶中了巨奖那就坦然接受厄运吧。
“想过没有,你与桃红之间或你与我之间发生过什么?”庄子文漫不经心地调侃着。
“那会是什么了?”桃红的爱与诗人的漠然,让肖静多少感到生的不可测,有些事情在没有答案之前只能称为偶然。此刻的肖静,总会有意无意地臆想着自己与庄子文或与桃红之间的故事,此遇,或许有更深的隐因。
“呵呵,我只是百无聊赖,随便找一个话题,你只不过一个背运的家伙。”庄子文耸耸肩,掏出一支烟点燃,吐出一个优雅的烟圈。
“好吧,我们聊聊,不枉相遇一场。”肖静讨了支烟。
“你烟龄多久了?”庄子文帮她点燃。
“懂得寂寞的时候开始。”肖静居然能吐出一串优雅的烟圈,小烟圈从大烟圈中穿过,一个接着一个,在暗夜衬托下,有如缥缈的星云。她吹散了烟圈,淡然说道:“我是个园林设计师,没什么朋友,在使馆区租了间败落的老公寓,我喜欢那被茂盛梧桐淹没的感觉。而今天,算是我到本城工作以来最充实的一天了,每一件事情都是那么新奇,有点像爱丽斯梦游仙境般。”
“你难道不怕鬼?”
“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我相信,桃红是真爱书生的,因为她也懂得了寂寞,恰恰书生在那寂寞的夜里路过她的窗前,扰了她的清梦。于是,现实与梦境混淆了,桃红只有一味地执著,而无力缕析梦与非梦。”
“你若是桃红,会后悔吗?”
“不会!”肖静回答得决绝,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为什么?”
“这样的爱情只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