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急道:“唉!姜道友她……你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不分轻重!赶紧放开我!”
他怂了半辈子,从没训斥过别人,一时也找不出什么新鲜词来,白白气得手都发抖。
陈禹眼见实在装不下去了,只好撤开手,跳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犹自嬉皮笑脸道:“哎呀左老弟,何必发这么大脾气呢,开个玩笑嘛!”说着便来勾左凌的肩膀。
谷一茗抱臂退了半步,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圈他那堪比城墙的脸皮。
可左凌却没有玩闹的心情,一挥手挡开陈禹的爪子,铁青着脸怒道:“你难道没听明白吗?妖兽都围城了,这时候还开什么玩笑!”
这话就更没气势了,陈禹笑嘻嘻道:“不是有那些老东西在嘛,妖兽而已,哪年不得见到几只,难道你还真怕了不成?不是哥说你,你就是跟着你大伯学的一肚子之乎者也的,越活越回去了,啧啧……”
他没说完,就瞧见左凌面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青筋都蹦出来了,只好说:“哎行了,不玩了不玩了,我这就叫吕和收手好了吧?”
他正要扯开嗓子喊,却不防谷一茗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一愣,就见这生着一双秋水眼的漂亮姑娘面色森寒地越过他往前走了几步,一阵风刮过来,扑在人脸上,她的鼻子跟着轻轻抽了抽,回头道:“那边的味道不对,大概出事了。”
陈禹也学着她一样趁着风闻了闻,却丝毫没闻出异常来,便笑道:“什么味?是我和吕和用来……”
谷一茗一边嘴角挑起了个讥讽似的细小弧度,表情倏地古怪起来:“你们俩在这等着,不许动。”
“哎?”陈禹还没反应过来。
左凌也连忙说:“可姜道友还在那边……”
谷一茗没搭理这些废话,她手臂伸展,也没见什么额外动作,掌中就凭空现出一柄长杖似的法器来,杖身好似铜制,只是大半已经锈成了绿莹莹的颜色,上面凌乱而松散地包缠着惨白的布条,底下参差地垂了好些小铃铛,远远看去活像一挂招魂的灵幡,而她便拄着这东西慢慢隐没在了深巷过于浓稠的黑暗之中。
脚步声接近的最初,姜云舒便听见了,偷袭她怪物虽然狡诈,但实力比死在左家的那个差了许多,几番交手之下,已经避无可避地被南溟火烤了半熟,粗重而恨毒的喘息还在对面,那么后面大摇大摆过来的应当是同伴了。
她忍不住有点头疼,生怕来的是个傻货,茫茫然就搅了局。
可下一刻,却听见一声娇软的轻笑:“咦?清玄宫门下果然有几把刷子嘛!”
姜云舒不觉一分神,险些被那怪物抓到空隙,连忙数道风刃齐发,暗红火光附于青色风刃之上,在面前交织成了一道细密凌厉的光网。
转眼间,怪物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不得已又被逼退,喉中爆发出一阵不甘的咆哮,可即便如此却仍潜伏在暗处蓄势,竟不曾往其他方向逃跑。
谷一茗就又笑了,她一笑,手中长杖顶端乱七八糟挂着的一堆铃铛尽数跟着响起来,在一片腥臭的血气中清脆悦耳得近乎诡异。
姜云舒瞥了她一眼,觉得这人多半有病。
谷一茗却很是体贴地问道:“你累不累?”
那怪模怪样的东西就算再不济,毕竟还占了天时地利的优势,一番对峙下来,虽然称不上累,但也绝不轻松。姜云舒方要冷嘲一句“要不你来试试”,可话没出口却忽然领悟出了点什么,顿时话音一转:“累,累得很——要不我这就跑啦?”
谷一茗似乎很欣慰对方的善解人意,顿时笑得更厉害了,连着那根长杖也跟着花枝乱颤起来:“那你倒是跑啊,又没人拦着。”
她声音没落,姜云舒便收了鞭子,一转身,竟真从善如流地往巷子口跑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始终十分沉得住气的怪物突然长嘶一声,再顾不上隐藏身形,长长的尾巴一弓一弹,竟从藏身之地蹿出,笔直如箭地冲向姜云舒背心。
谷一茗似乎早有所料,她脸上笑容更盛,长杖高高扬起,虽无风,可上百大大小小的铃铛却乍然齐齐铮鸣起来,声响不似金玉,反倒更像是幽幽鬼哭!
就在铮鸣声响起的一瞬,她一直隐在长袖中的另一只手倏然探了出来——那只手上丝毫不见温软柔嫩,而是一片枯槁惨白,活像一把晒干了的骨头。她食指和中指并拢,在额上轻轻一抹,尖而利的指甲随之划过眉心,一滴血飞快地渗了出来,却未曾向下滑落,反而直接弹向了长杖顶端。
这一串动作不过转瞬,怪物刚疾冲到半途,可就在鲜血融入长杖的一刹那,它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忽然僵硬起来,就好像四面八方的虚无之中都伸出了无数只看不见的鬼手,生生地将它的每寸血肉都勾扯住了一般。
铃铛的怪响仍在继续,仿佛暗藏着什么奇特的韵律,谷一茗抬了眼,目光却并未聚拢在怪物身上,反而像是投向了遥远而无尽的虚空之处,她口中也终于开始吟咒,一种当世闻所未闻的语言阴沉沉地流泻出来,每一节调子都拉得极长,但两字间却又断得极干脆,恰好和上了铃铛的节拍。
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就在吟唱声中渐渐展现出来,那人头蛇身的怪物像是被难以抗拒的力量抻开了,在半空中僵直地打了个挺,它从头顶到尾巴尖都绷得紧紧的,就如同被拉扯到了极致的弓弦。而在它脸上,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也瞪得越来越大,眼珠子渐渐凸出来,口唇被撕开了似的大张开,从喉咙深处一点一点地迸出不似人声的尖鸣,仿佛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可就算是这样,他连一丝一毫都没有颤动过。
尖叫声太过凄厉,左凌和陈禹即便在巷子外,也听了个魔音贯耳,连忙闻声赶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了这诡异的一幕。
“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陈禹没见过左家花厅中的不速之客,当即被这不人不鬼的玩意给吓了个三魂出窍。
左凌虽见过这东西的亲戚,却没空回答,他好似让这鬼哭似的低声吟唱和无休无止的惨叫给镇住了,大睁着眼睛盯着那浮空的怪物,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时,身侧却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解答:“谁知道呢,反正不外乎是来捣乱的玩意呗。”
姜云舒虽说要跑,却没跑远,方才铃声一响她就绕了回来,正坐在墙头饶有兴致地欣赏奇景,两条腿耷拉着晃来晃去,想了想,又冷冷地讥讽道:“要不要看看这又是你们谁家的亲戚?”
陈禹还莫名其妙,左凌那浆糊一样的脑子里却硬生生被插入了那位世交越家伯父的死状,顿时胸中一阵翻腾,差点没吐出来。
不过这一回却注定看不出个究竟了,无论是谁把眼睛瞪出半寸高,嘴巴还撕裂到耳朵边上露出森然獠牙的话,大约也都看不出原本的相貌了。
眼见着怪物气息渐弱,姜云舒好似挺可惜地耸耸肩:“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一门心思地想要杀我,看来也问不出来了。”
她从墙头跳下来,掸了掸衣裙:“哦对了,你那位朋友让这东西给咬死了,你节哀吧。”
这话说得太轻描淡写,以至于陈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其中含义,他转头看向姜云舒,茫然重复道:“咬……死了?”
姜云舒瞥了他一眼,又重新打量起奄奄一息的怪物,这玩意的獠牙快有两寸长,活蹦乱跳的时候想要咬死个把人实在不是难事。
“可是……怎么会……”陈禹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脑中早已断了片,像是刚被人用几柄大锤轮番砸过,甚至连怎么跌跌撞撞地摸到了吕和的陈尸之处都不记得了。
谷一茗也收了法术,都死硬了的怪物噗通一声从半空跌下来,直挺挺地砸出了大片腥臭的灰土,她却看也不看,直接走到姜云舒面前,笑嘻嘻地问道:“我听师父说,城里有‘那个’姜家的人,应该就是你吧?”
天底下姓姜的多不胜数,便是修行道上也不少,然而“那个”姜家却只有一个,便是传说继承了古神神农遗留血脉的一族。
姜云舒觉得这姑娘神神叨叨的,邪门得很,一时没弄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便十分保守地点了点头,语焉不详道:“我确实是从那一家出来的。”
这回反倒是谷一茗愣了愣,狐疑地对上姜云舒的目光。
可她没来得及细说,就听陈禹回过神来,放声大哭起来,好像死的不是个狐朋狗友而是亲爹似的。
谷一茗便和姜云舒两人面面相觑,几乎要捂耳朵,左凌却深觉黯然地小声解释道:“陈兄与吕兄都自幼父母早逝,两人同命相怜,多年交好……”
多年交好,也多年有意无意地恣意妄为,一起讨了不知多少嫌。
然而,无论是如何讨嫌的人,为了这样的恶作剧就付出性命的代价,也依然太过沉重。
老百姓在这仙凡杂居之地活了这些年,总有点朴素的智慧,但凡听见古怪动静的时候,定然要将好奇心扔进柜子锁好,绝不会出门探看,直到事件平息、听闻人声了的时候,才有好事者偷溜出来瞧一眼究竟。姜云舒刚要回话,突然目光一转,盯得一个小脑袋刺溜一下子又缩回了门后,这才望着那扇重新闭紧了的门扉低声说道:“等活过了今晚再替别人哭也来得及。”
陈禹听到了这句不近人情的评论,登时忿恨地转过头来,表情活像是要吃人。
姜云舒却毫不动容:“这位吕道友运气不佳,但你我也未必好到哪里去,有空哭哭啼啼,不如趁着还没咽气之前多做点有益之事!”
陈禹怒道:“你——!”
可他的愤怒也就将将化成了一个字,就突然卡了壳,那形貌异常的怪物濒死的样子倏然在他乱成一团的脑子里浮现出来,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最初时姜云舒所说的护城阵破、情况危殆的话竟然真的不是危言耸听的玩笑,强大可靠的父祖辈们再也无法如以往一般轻描淡写地克敌制胜,而城中潜藏的黑暗与危险终于化成了沉重的负担,不容分说地压在了他们未经淬炼的肩背上。
他忽然就有点茫然起来。
姜云舒看着他这幅呆样,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