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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第2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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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骗了一回,语气自然不太客气了,姜云舒却无心计较,缓缓笑道:“是啊,我师父没有说过。”

卢景琮却在这时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膀,认真道:“还有希望!”

姜云舒蓦地一怔,怅然之色滑过眼底,低声叹息:“到了现在,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哪个是对的,又应该相信什么了……”

不等人来安慰,她便又恢复了以往笑吟吟的模样:“不说这个了。对了,如你所说,要么是以鬼身再死一次,魂魄在灵河中温养圆满再入轮回,要么是如你一般在幽冥生活,等着转世的天意,既如此,我又如何帮你呢?”

阿良愣了,眨了眨眼,迟疑道:“我当然没有办法,可是,你不是修家么?人人都说修家无所不能,我以为你们会有办法!”

姜云舒:“……”
……原来是个想当然的。

她扶着窗框,从破洞往外看了一眼,失笑出声:“鬼还不是人死后化成的,若鬼修那么厉害,能够逆转阴阳,当初自己又怎会身死?”

“啊!这……”阿良也反应过来了,顿时张口结舌,好半天才讷讷问,“那你是没办法了?”

姜云舒:“嗯,你这个愿望我无能为力。”

本就是不抱多少希望的妄念,更何况在前一句话问出时,就已隐约料到了答案,阿良本以为自己能够坦然以对,可不知为何,当真听到了对方回答的时候,却莫名地只觉浑身发麻,手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他脑筋有些混乱,艰难地抱起双肩,难以忍受般微微颤栗起来,整个人都像是被冷霜打透了的枯叶,犹显稚嫩的脸上竟带出了几分饱经沧桑的老人才会生出的悲凉。

卢景琮终究不忍,低声一叹:“你还有别的什么心愿?或许就有我们能帮得上的。”

阿良未曾抬头,良久,细微的簌簌轻响落于地面,卢景琮眉头微蹙,走过去,单手扳起他快要埋到胸口的脸。少年憔悴削瘦的脸上两道泪痕宛然,却倔强地咬住嘴唇,不肯哭出声来。

他抬眼对上卢景琮的目光,微微一怔,像是被对方眼中的怜悯激怒了,突然猛地别过脸去,狠狠道:“呸!骗子!若我说,我想衣食无忧,我想再也不用像丧家犬一样被赶来赶去,我想这天底下再也没有兵祸,再没有朝不保夕,你能帮我么!你们分明什么都做不到,还来说什么好听的谎话!我打不过你们,也赶不走你们,这屋子随便你们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过求你们就别再来戏弄我了!”

卢景琮气息一窒,一股无法形容的酸涩自心底升起。

方才他躺在床上调息疗伤,却也听到了屋子里的对话——幽冥早就没有了在人间话本中津津乐道的阎罗判官,四方鬼雄再无约束,皆招兵买马,自此兵祸连年,寻常游魂流离悲泣,难有立足之地。

确实,他们区区几名过客,不过是死水湖中偶然投下的几枚石子,最初的涟漪散去之后,又能够改变什么呢。

就在这时,一直默然倚在窗边的姜云舒忽然低声道:“嘘!有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12点之前写完啦哈哈哈哈哈哈!快夸我!!!





第157章 夜袭
忘川边上景色萧疏,小村更是荒凉到只剩寥寥几处房屋尚可遮风挡雨,若按常理,但凡还有些劲力的青壮,大约都不会留于此地苦熬,但眼下窗外的朦胧景象却令人心惊。

从中间断折的干枯篱笆在夜风中晃动,“咔咔”轻响一圈圈散开,随风叩到残破的窗纸上,两处死气沉沉的声音绞缠在一起,几乎就要压住了轻不可闻的凌乱脚步声。

层层幽影浮动,贴着篱笆边缘折腰俯身潜行而来,一丛枯叶被碾动,“沙”地响了一声。

为首的人影猛地收住脚步,警惕地扭头望来,红月如血,将他的面目照得分明。

阿良在窗边抖了一抖,气息发虚:“蒋二叔?!”

那是一张憨厚的脸孔,然而饥馑与风霜都没能彻底抹去的这一点天生的憨厚面相,却因为眼中的晦暗而显得阴森起来,他的年纪已不轻,鬓边丝丝粗硬的银发在月光下,像是淬了血色的针,又在那些晦暗中增添了一抹锐利。

姜云舒淡淡移开目光,视线从男人的脸上落到他的手中。

篱笆粗疏,又是冬末时节,并无青藤缠绕其上,他手里攥着的东西,便透过竹篱缝隙隐约显露出来一角。

姜云舒拽住阿良的胳膊,微微用力,将他推到屋子内侧,眼波流转,低低地笑道:“看不清内容,不过确实是张了不得的符,也难为他哪里弄来的。”

她的语音低而柔,含着漫不经心的调笑,撞进耳中,只让人觉得一阵阵发麻,竟生出一丝没来由的靡丽之感。

阿良睁大了眼,只觉心口咚咚作响,不知是呆是恼,半晌说不出话来。卢景琮却不负知己之名,眉宇微沉,淡声道:“怀璧其罪,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何必气成这样。”

姜云舒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被夜风送进来的一角残破窗纸,闻言略一用力,将纸边捻成了细细的一条,面上笑意落下,一点怒气从退了场的嘲弄神色后面慢慢渗了出来,她抬起眼,红月的颜色穿过残破的窗洞映入澄金似的眼底,融成了诡异的色调,竟比屋里屋外那些如假包换的鬼魂更显得鬼气森森。

她幽幽道:“我哪是气这个……三界隔绝,却又息息相关,其中幽冥更是三界根基。可是,景琮,我分明瞧见这根基已经从里到外地烂了。”

卢景琮嘴唇微动了下,却只叹了口气。

他也看清了那位“蒋二叔”手中的符咒,家学渊源与自身修持使然,他比姜云舒更清楚符咒之道,那鬼符上显露出来的一笔笔,皆是满满杀意,不留分毫余地,而蒋二持符的手势流畅而从容,半点也没有行凶之前的忐忑不安。

姜云舒盯着仍在一心一意做贼的那片重重鬼影,冷声嗤笑:“十殿阎罗,赏罚分明,善恶昭彰——若不是亲眼看到这般景象,你我如今还做梦呢!如此这般,只怕都不劳邪神他老人家操劳张罗,这三界生灵,自己就能先把自己作死了!”

卢景琮无言。她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危言耸听,但窥一斑而知全豹,随便落入的一座荒村就能积攒出这么多心狠手辣的“能人”,只怕放眼整个幽冥,也找不到什么大同之世的影子了。

蒋二并非独自一人,他打着头,而在他身后,残存的四五座房子里不知汇集出来了多少人,白日里鸦雀无声,这会儿每一步也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待宰的肥羊,可见这般勾当是早就做熟了的。

反倒是阿良,已经彻底怔住了。

他因干瘦而深陷下去的一双眼睛大大地张着,仿佛已然失神,许久才讷讷张了张嘴。

姜云舒眉头轻挑,以为他要示警,却没想到他惶然退了两步,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轻弱不堪,怔怔道:“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真不知道,蒋二叔他们一直那么和气,就是李婶子,也只是占一点小便宜,从来没有真欺负过我……可他们怎么会……”

他反复重复着这几句话,也不知是想要说服谁,又或者是想要逃避什么。

卢景琮又叹了一声,低声问:“你说你十余年来被兵祸驱赶,是什么时候到此落脚的?”

阿良浑身一僵,面上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却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四个月前。”不等别人再问出后一句话,他便捂住脸,干涩的声音从指缝间惶然泄露出来:“你们之前,没有外人来过……”

矮小的,又或是纤细的那些黑影,已经在靠近院门的地方潜伏了下来,只能偶尔瞧见几只跃跃欲试的脑袋难耐地探出来,而蒋二,则向身后做了个看不分明的手势,几个高壮的身影缩肩拱背地摸到了窗下。

阿良虽在内侧,耳朵却灵敏,捂脸的双手未曾放下,整个人也开始难耐地发起抖来。

他自然就没有瞧见姜云舒转过头来,无声地问了一句话,而紧接着,与她凭窗对立的青年也同样无声地回了几个字。

姜云舒眉头微蹙,却又立即松开,依旧传音道:“不急,你先照顾好自己和那个孩子,天意如此,我不会手软。”

话音刚落,卢景琮低眸后退几步,单手将阿良护到身旁壁角,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抵于唇际,随即凌空画成一圆。暗淡却分明的咒符从他指尖流出,清晰流畅,须臾便交织成了一道细致的护盾。

咒纹渐渐隐去,卢景琮面色略显苍白,神态却安稳,冲着姜云舒点了点头。

姜云舒便唇角一勾,抬手推开了四面漏风的破窗,与窗下不知正在密谋什么的几个人大大方方地撞了个对脸。

一个男人不由面露惊慌,下意识要抽身后退,却立刻被身旁的两个人一左一右按压住了手臂,右边那人眼珠一转,未及开口,先扬手袭来,窄袖中一道银光闪过。

姜云舒不闪不避,脸上的笑都没有淡下去,只在利刃刺来的瞬间微微侧了侧身,屈指在那人臂弯处一弹。

男人“啊呀”一声,慌忙连退,待到止步时,只觉整条手臂麻得不像是自己的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脱手,直直飞向屋子一角的阿良两人。他心里陡然沉下去,但立刻就又生出一股狠厉——反正是还没入伙的小崽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若运气好,能把那个男修家扎死了,反倒是一件功劳!

匕首银光湛湛,破空处甚至划出一道若有似无的幽然华光,似有符印刻于其中。卢景琮眸色微凝,翻手取出一张符咒备于手中。可这刀刃炼制粗劣,刚飞到近前,就在仿佛空无一物之处撞上了那道护阵,暗色咒符一闪而逝,匕首之上银光倏然湮灭,“锵啷”一声,直直砸落地面。

窗外的男人心头一紧,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可还没等他想明白究竟,小屋的门已被撞开。

蒋二与另一个瘦小男人先后冲进来,立刻散开,一左一右分列两旁,一言不发便展开手中符咒,凌空狠狠一挥,黄纸之上,盘曲的墨迹似乎有了生命,扭动着挣出纸面,转瞬间化作两条人头怪物,形似黑蟒却又生着软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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