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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老三担心的事果然发生:张三不辞而别,留下满屋子水果权当了房费!“看,咋样,按我说的来了吧?”她没有理他,翻着那些水果说:“这人良心还没全坏,还留了几箱子梨,还有苹果,给你吃一个。”毛老三接过去咬了一口:“呸,这苹果都坏了,吃不成!”他啐了一口,脸上泛起苦涩的笑;“你还说在街上碰见呢,怕是一辈子也碰不见了。”“碰不见就碰不见了,我也不去寻他。”“你到哪儿去寻吗?那没家没口的,现在,不知道又躲到哪个旮旯去了。人家要走容易得很么,屋里用的都是你的,他把被儿一夹就走了。”“他也不想走,实在是没办法,你看这几筐子水果,他还不把本钱蚀完了。”她抖抖手,手上全是黑黑的果酱。“唉,你就不能多收他几个月房费吗?你要是一下收他三个月房费,他说不定还感谢你呢!”毛老三说的不错,张三住了四个月,如果她一下收他三个月房费的话,他就不会进这些水果,也就不会发生现在的情况。所以毛老三说;“今后不管谁住,住几个月,你就收他几个月房费。他要是住不满,你再给他退,他也不可能偷着跑。”“唉,都是穷人,都没钱,挣个钱也难场。你一下让他交那么多,他也拿不出来。”“拿不出来就甭住房!”“那我这房不都闲下了?”“闲下了也不能让人白住!”“唉,闲着也是闲着,房就是让人住的。”“你老是吃亏,我都看不过去。”“吃亏是福,便宜是祸。我吃了一辈子亏,我还是我,也没见我穷到哪儿去;老占便宜的人,也没见他富到哪儿去。有些亏了人的人还早早地走了。白鹭湾有个朱罕林你知道不?解放前把我昧了,结果早早就把他死了。两个老婆都跟人走了,大儿还偷人呢,去年也叫派出所逮去了。亏人的人都不得好。我在屋里长着的时候俺爸常说呢,不管做啥事都要把‘四两肉’放到当中;有些人做坏事他觉得没人知道,天上有个神呢,神把啥都看得清清的!你今儿亏了人,人把你没办法,神要治你可一着一准。看你现在没事,那是还没到时候呢,到时候就要惩罚你呢。”毛老三往往是在听了这些大道理后,摇摇头无奈地离去。
不过张三最后还是回来了。偿清了房费后,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她却把钱塞到了他的手中:“你做生意蚀本了,拿着这钱还能翻本,我有这钱没这钱都能过。”张三说啥也不肯接。“你要不接就甭在我这儿住了。”张三接过钱,竟趴在地上叩了一个很响的头……
闲话休提。且说办事处的人动员她参加工作,给她反复讲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记得当初房地局动员她交房子也说过类似的话,“你的房多,拿出来几间让没房的人住。你吗,政府会给你安排个工作,工作比出租房好得多。”她的房本身就是给没房的人住的,房费吗,她是收不了几个,如果不是丈夫留了点积蓄的话,她也不可能把孩子们养大。但是她总认为,房子咋说也不能闲着,即便让人白住。当然住的人也都给她房费,这是市场规则,人们不可能违背,所以房子由谁出租实际都是一回事。况且现在政府的人又说能给她安排个工作,她有点心动:“我一个大字不识,能给我安排个啥工作呢?”“社会主义人人都有工作。现在是大跃进年代,各行各业都需要人。你虽然没有文化,也可以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方和一些妇女办个缝纫社什么的,也可以办个小型的工厂,总归,会有你的工作的。”于是,她就把房交出去了。交房的时候她只提了一个要求:“可甭把这几家房客撵走噢,都在一块住了这么长时间了,真要让走,心里还怪难受的。”“你放心,还是这几户房客,不过房费由我们收罢了。你就再不操这份儿闲心了,只等着办事处给你安排工作吧。”如今,办事处的人真的来了,看来政府还是说话算数。光凭这一点,她就觉得现在的政府还是好。原先的政府和人民始终是两张皮儿,政府不管人民的死活,人民也不管政府的去留;政府让人民自生自灭,人民也就让政府去了台湾。原先一个妇女要出去工作,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更何况象她这样一个大字不识的妇女。就是男人,也全凭个人奋斗呢,政府不会给人提供任何的机遇,他爸还不是从相公娃一步步熬到了经理的位置?她呢,早都不想在丈夫的阴影下生活了,做梦都想着出去工作。年轻时,父亲不顾传统给她留下了一双大脚,为她日后出去办事提供了便利,但是在那个社会,妇女又能干什么呢,注定要围着锅台转罢了。不想现在这双大脚却派上了用场,她感到天真的变了!
“新社会男女平等。放在旧社会,你也就是个家庭妇女。新社会就不同了,妇女也能出去工作,不看男人的脸色。如果有能力还可以当厂长,女厂长现在多的是,旧社会那些观念都要摒弃呢。原先养儿是为了防老,现在养儿不过是尽个义务。儿女大了也有他们自己的事情要干,也会有家庭、有儿女,到时候,他们有能力有孝心了把你来看看,没能力没孝心了也没有办法。不管咋说,国家是颗大树,能靠就要靠呢,靠国家比靠谁都强。社会主义企业是个保险箱,一进去,生老病死退全给你包了。到老了你有一份退休金,儿女能指望上了指望,指望不上也无所谓,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说的太对了,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感到眼前的女干部亲切无比。看看自己的这些儿女,就是她常对人说的,“我自己的娃我还不清楚了。”大女儿有点浮躁,不过是现在跟了个干部把她管住了,今后是个啥样子还很难说。她一直寄予厚望的二女儿,前年却病故于部队,她心中的希望之火顿时熄灭了大半。大儿子吗,没心眼,做事莽莽撞撞的,高中还没有毕业他就要工作,工作了又要上学,走到哪儿都不是个安生的主儿,不给你惹事也就不错了。二儿子倒比较稳重,象他爸,但是还上着学,高中还没有毕业。三儿子吗,还上着小学。总之,五个娃中,她最器重的二女儿已经去了,她除了每年在女儿的坟前烧一堆纸钱、掬一把辛酸的泪外,还能有什么希求呢?她确实感到了茫然。但是政府的人来了,和她象拉家常似的聊着她的工作、聊着她的前途,她感到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抚慰,心中的火焰又重新燃起,黑沉沉的夜空升起了明灯!对,靠国家,靠政府,自己挣钱自己花,谁的脸也不看,谁的气也不受。于是她说:“啥也不说了,现在就给我填表。”女干部填完表说:“给你分的厂子都不会太远,也就是公社和区上的这些厂子,都在家门口呢。你就在家里静等通知吧。”可是我的到来,却在她平静的生活中泛起了涟漪。
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几乎就在这个院子,可是我从来也没有看到它原先的样子。听奶奶说,原先它全是我家的。我想象呢,那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黑漆的大门一关,里面静悄悄的。虽有几户房客,但和奶奶的关系一定很好。奶奶见了他们一定是嘘寒问暖,他们对奶奶也必然是一团和气。门房那个黑猫无缘无故吃了我五只小鸡,如果现在还是以前的话,就让奶奶把它的主人赶走,即使他不走也把它赶走,让它沦落为无家可归的野猫我再去收拾它!可是现在,你看那畜牲,犯了滔天大罪竟然无事人一般,懒洋洋地卧在窗台睡觉,明媚的阳光照在它那鼓鼓的肚皮上,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我觉得它的主人也和它一样,见了我万千柔情,见了我的小鸡却一派狰狞——他的笑里面似乎隐藏着某种东西。
现在,奶奶已经不是他们的房东了,她的权利不过是打扫院子——政府把房收走了,可是卫生仍由奶奶来搞。房客们都工作着,只有她闲着。现在,房客们和她完全是平等的,她甚至还不如他们:政府每年要征收她一定数额的地皮捐,而他们则属于那个社会主义优越性的范畴。但是公也好私也罢,她仍然在这个院子里默默地生活着,洒扫庭院,与世无争。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也来到了这个院子,我就象高原上飞下来的一只鹰,终于在这里找到了我的窝,而她也放弃了那些工作的机遇,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再也不能松手了!
如今,除了这点还没有收归国有的房子,奶奶是什么也没有了。就连后院,我儿时的乐园,也在一夜之间改变了模样。那高大的梧桐,挺拔的白杨,树身象缎子般光滑的桃树,还有那诱人的樱桃,紫红的桑椹,如今,全被一道土墙挡在了外面。我虽然还能看到它们,却再也无缘和他们相会了!那个我爬进爬出的狗洞,也被一片新鲜的黄泥堵死了,我再也不能到菜地去了!那颗虬曲的桃树横卧在那里,它的家被一间茅屋侵占了。里面晃动着两个人影,女的肥胖,男的清瘦。就是他们,上个月来说他们没有地方住了,回回坊也不让他们住,希望奶奶看在以往的情份上让他们暂且住下。也不知奶奶和他们以往有什么情份,但是奶奶却让他们住下了,而且这一住就成了永远!总归我是不能再去后院了,只能隔墙相望那熟悉的一切!
现在,我和奶奶只能在这夹缝中生存了,就是这个夹缝,还引来了几双觊觎的眼!
第三章 山雨欲来
第三章山雨欲来
张凤莲在换了梆子井的街牌后,象完成了一件大事似地走回了家里。路过茶馆时,毛老三撂了一句:“积极得很噢,早早地可把街牌子换了。”“你在屋里等着,我一会儿有话给你说呢。”“有话现在就来说,有啥正经话呢?”她没有理他,径直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张凤莲的院子在一块洼地上建成,一下雨院子里就成了河,又没有个下水,水只能慢慢地渗进地里。碰上连阴雨的天气张凤莲就该骂了:“鬼天鬼地方!不知道这雨要下到啥时候呢,我看明儿都得弄个船了!”即使天晴了,院子也泥泞不堪。她又住了个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