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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财和勐子在吴茂山的门洞里正等着我。“你咋才来?”“俺奶不让我来。”“你给你奶咋说的?”“我说我要去看电影呀。”天财笑笑:“咱这个电影可比三娃子那个电影要好看,你就等着看好了。”接着,他就塞给我和勐子一人一个口罩,可他自己却没有。“天财,你不戴?”“我有这呢。”他掏出一包纸说:“到时候我给脸上抹点锅灰就行了。”“那还不把三娃子吓死了。”勐子也笑了笑。我和勐子戴上口罩相互望了望,颇像电影上的三凯党。天财问:“看还有啥准备的没有?”勐子却掏出一把三角刮刀晃了晃说:“我还带了这个。”怎么,还要要了三娃子的命不成?天财问:“你带这个干什么,咱把他轻轻教训一下就行了。”“轻轻教训一下还费这么大的神?不把他打个半死也得给他留个记号!”想不到勐子和三娃子的仇恨竟然这么深,我甚至后悔参加这次行动了。好在天财说;“一切行动都得听我的指挥,我说咋整就咋整,把你那刀扔了!”勐子只得把刀交给了天财,天财却交给了我。“你保存着。”一切就绪后,我们就向巷口出发了。
走到茶馆门口才发现,三娃子也极有可能从北油巷回来,那么最佳的守候地点就是这里了:不管他从哪个方向回来,这里都是必经之路,况且,南油巷又直通菜地,于是我们就潜伏在了南油巷口,也就是茶馆的隔壁。茶馆一到冬天也打烊得早,毛老二出来倒了一盆水,毛老三又探头左右看了看,那几扇破门就关上了。现在唯一和我们作伴的就是白家的那头驴了,前两天它被谁割了一截生殖器,如今那个地方用白布缠着,硬度明显不如以前了。最近干活也有气无力的,老挨白家那小子的鞭子。有一天,他抽着它,它竟然扬起前蹄把车子掀翻了,于是鞭子也就更加猛烈地抽下来!唉,这头驴也确实可怜: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天黑了才拖着疲乏的身子回来。干活时,稍不用力,鞭子就如雨点般落下来——主人和它的交流也就是那根鞭子!晚上,它就在这呼啸的寒风中打颤。奶奶常说,“不敢做坏事,做了坏事就会脱生为驴和马,一辈子受人鞭打。”想来这头驴在前世一定是做了坏事、造了罪孽,因而也没有人同情它。有一天,白家的小子狠命抽它,我夺了鞭子。“我抽俺家的驴,碍你啥事了?”旁边的人也说:“人家抽自己的驴,跟你没关系。”甚至有人说:“驴就是让人抽的,不抽它不听话,也不懂得人的意思。”于是我把鞭子还给了白家小子,但却从驴那求助的眼神中看到了感激……
“三娃子来了!”顺着天财的手向东望去,果见一个孩子悠悠晃晃地走来了,我们的眼睛全睁大了!那孩子越走越近,走到北油巷口还向我们这里望了一眼,怎么又是喜子呢?我们相互望了望,谁也说不清喜子这时候出来干什么。天财问我:“喜子是不是知道咱们的计划了?”“咋可能呢,”我说:“谁也没有告诉他什么。”“喜子可不是一般人,啥事情也瞒不过喜子的眼睛。”勐子说:“喜子鬼心眼是多,但是他管三娃子的啥事呢,把三娃子打了对他也没有啥坏处呀。”我想也是这样。但是天财还是要说:“要提防喜子呢,可不敢把喜子小看了。”而且一再问我有没有什么露出破绽的地方,我想了想也不会有,我在喜子面前大都是不经意中提到三娃子的,不仅没有把他作为一个单独的话题谈,甚至在没有造成说他的语言氛围时也尽量不说他——我觉得还是做得非常自然的。但是喜子这时候出来本身就是一个疑团:他究竟有什么事情呢?况且,他又向我们这里望了一眼,尽管不会发现我们,却由不得使人乱想!(奇*书*网。整*理*提*供)
影影绰绰的,东边又过来了一个人,一个孩子。天财说:“这回肯定是三娃子了!毛毛,把麻袋撑开,他一过来就把他罩住!勐子,把臭袜子拿在手里,他要喊,就往他嘴里一塞!”但是人影渐渐近了,竟是个老汉,身材却和三娃子一般。“是李能干。”勐子说。李能干来梆子井不久,以修锅为生,不管是什么样的破锅,一经他手就重放了光彩。他采用的方法也很简单,不过是换个锅底,但却能再用上两三年。因而人称“李能干”。而如今这个年月,也需要他这种人和行当:新的人买不起,旧的又用不成,于是“李能干”就应运而生,就在梆子井站住了脚根。但是最近听说,他和张风莲有了一腿。他和毛老三一样,也是一个老光棍,今年也五十多岁了,整天一个人在西边的土崖上住着,他那个修锅的摊子就摆在巷子的西头。近一个阶段,张风莲整天提个破锅往他那儿跑,(也不知她从哪儿搞来那么多破锅,)但究竟有没有那回事还很难说。“有呢,”天财说:“我亲眼见的!”“你咋能见呢?”“我是干啥吃的,我专门打探这种事情呢。那天,我看见三娃子他妈进了李能干的茅棚!”“你还看见啥了?”“再没看见啥,就听见三娃子他妈在里面叫呢。”“昂昂!”白家的驴却叫了起来,白家小子出来给它盖了一条麻袋,摸了摸它又回去了。驴呢,踢了踢后蹄,似乎对这种关爱表示感谢。这头驴一到半夜就叫了起来,那么时间也一定不早了,约莫在十点多了,可是三娃子还没有出现!三娃子究竟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压根儿也不知道,但是却坚信他会回来,坚信他会挨这顿打,因而,尽管寒风凛冽,街上阒无人迹,我们仍然等待着。北油巷里的那盏路灯昏暗不明,可也毕竟是一盏灯,因而里面的情形还基本能看清。巷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忽然起了一阵阴风,搅起了一片尘灰。天财抖了抖肩膀说:“真冷,咱还是躲到谁家的门洞里。”我和喜子也颇有同感,于是就钻进了修鞋匠三噱的门洞。门洞很阔,是三噱白天摆摊的地方。进去后风吹不到了,可北油巷里的情形还是能看到。
“昂——昂——”白家的驴又叫了起来,一长一短的,象拉风箱似的。白家的大门开了,走出一个女人来,三四十岁,是白家小子的母亲。她给驴又披了一条麻袋,驴又踢了踢后蹄表示感激。可她却没有进门洞,穿过马路径直向这边走来。天财问:“不会上咱这儿来吧?”话音刚落,那女人已经到了面前,一脚迈进门洞,抱住了天财:“三噱我来了,快点。”“哎呀。”也不知是她还是天财喊了一声,他们几乎同时推开了对方。“你不是,唉哟!”她转声跳出门洞,一眨眼就进了自家的门洞。都说她和三噱有一腿,她是个寡妇,三噱是个光棍,他们似乎也般配,但是三噱却不和她结婚,他爱搞这些事却从不和谁动真的。可不管怎么说,也应是三噱去找她,她怎么能……可见这个女人的劲头不小。不过别人搞这种事,我总觉得有些爱情的成分,而张风莲和毛老三纯粹就是淫荡。毛老三自己也说:“我跟她就是耍一下,啥也没有。”耍一下却啥也没有,有的只是耍一下,只是淫荡!
“三娃子还没回来?”勐子从门洞深处走来问:“说不定早都回去了吧?”“他能从哪儿回呢?”天财说:“他又不是孙悟空。”“也说不定从白鹭湾回去了。”我和天财都不以为然,除非三娃子大脑进水了,要么就是他知道我们的计划,而这两点都是不可能的。北油巷里那一片尘灰渐渐沉寂了下去,巷子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回肯定是三娃子!”天财说:“都做好准备!”准备早已经做好了:麻袋大张着,口罩也戴着,臭袜子就在手里攥着,可几次都不是三娃子,这次是不是还很难说。但是人影渐渐近了,是一个孩子,甚至也可以说就是三娃子——谁会这个时候从这里经过呢?由此也足见三娃子的胆量了,他不走那条亮堂的大街,却选择了这条僻静的小巷,他为什么这么做,一时还很难说清。“看,就是三娃子吧。”天财说。三娃子已经走到了路灯下面,谁都可以看清了。但是三娃子却突然不走了,站在那里犹豫了一阵儿,还左右看了看。“三娃子咋不走了?”我和天财、勐子面面相觑,勐子欲冲出门洞:“干脆就上北油巷打他!”天财拽住了他:“不要惊动了他,再看看。”果然,三娃子掏出他的小二哥对着电杆尿了一泡,又继续往前走了。勐子说:“他也知道要挨打呀,要不,这泡尿就让他尿到裤裆。”“他咋能知道呢?”天财问。但是三娃子已经到了巷口,于是大家屏息静气,各自做着准备,天财的一支脚已经迈出了门洞,而三娃子的面目也越来越清晰了!夜空中流动的只有寒风,而现在,连寒风似乎也凝滞不动了……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不得了了,**了!地主资本家翻案了!”就在我们的脚即将迈出门洞时,就在三娃子已经转身走向梆子井时,静谧的夜空突然传来女人的喊声:“快来人呀!抓反革命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懵了我们,我们全僵在了那里,而三娃子也东张西望,站在那里不动了,可是张凤莲却跑了过来,像疯子似的,手里还拿着个什么东西。
“赶快跑!”天财首先反应了过来,拉着我和勐子就进了隔壁的南油巷。跑了一阵儿,在通向菜地的那个巷口却停了下来。这里很暗,外面是看不到的,但是却可以看到外面。只见张凤莲站在巷口正向我们的方向张望,而三娃子呢,也向她走了过去:“妈,你喊啥呢?”“有人要打你呢,你不知道?”“我不知道,谁要打我呢?”“哎呀娃呀,你差一点就让人打了!”“妈,你咋知道呢,谁给你说的?”“你甭管谁给我说的,你赶快跟我回!”听到这里勐子说:“现在就出去把他打了,怕啥呢?”天财说;“他妈在呢,你咋打?”“不就是他和他妈吗,还有谁呢?”正说着,张凤莲的身边就聚了一堆人,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三个反革命要打俺娃呢!”“反革命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