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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朵,重重叠叠、颤颤微微地挂在枝头,粉红香艳,从墙头一直到墙脚,宛若堆锦绣被一般。紫菀问道:“阿爹,这是七姊妹吧?我认识的花实在不多。”
老赵指着花答:“这边几棵是七姊妹,这里两株是十姊妹。”
夏阳说:“那加在一起就是十七姊妹,好,这个名字香艳别致又有趣。”
紫菀闻言一笑,又指着旁边一株开白色单瓣的问道:“那这个呢?”那十七姊妹都是粉红色重瓣花,这忽然一片单瓣白花在里头,显得出尘脱俗。
老赵说:“酴釄。”
紫菀好奇地问:“这就是酴釄?开到酴醿花事了的酴釄?这么有名的花,原来长这个样子。”
老赵笑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夏阳说:“还有‘酴釄外、烟丝醉软’,你忘了这一句了。酴釄两个字的写法有很多种,有都加草字头的‘荼蘼’; 有‘荼’加草头,‘靡’字不加的荼靡; 也有‘酉’字边的酴釄,他这里用了个‘醉’字来写酴釄,那就是‘酉’字边的酴釄了,有酒才醉嘛。”
紫菀伸个懒腰,笑说:“在这个花园里,不喝酒就要醉了,真想睡一觉。”午后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确实让人昏昏欲睡。
夏阳笑嘻嘻地说:“要睡就睡,这种天气,本来就容易犯困。那边有藤椅,我们睡觉去。”拉了她往一个垒了两尺高地脚的敞轩上去,这敞轩倚墙而建,三面挑空,只有两根柱子,水磨的箩底大青砖,纤尘不染,比洋灰地还平整。里头摆了两把藤椅,一张藤几。
两人在藤椅里半坐半躺,都有些睡意上涌。紫菀抬头一看,轩顶上的藻井成螺旋形上升,说:“你看这亭子顶造得好奇怪。”
夏阳听她这么说,便站起来仔细看了看,说:“我知道了,这不是敞轩也不是亭子,这以前是个小戏台,上头的藻井做成这样是为了聚音,地上的砖是用油浸过的,方便走台步翻筋斗。菀妹,这就是你曾外祖父的家班唱戏的戏台呀。”说完了话没听见她回答,转头一看,紫菀已经在藤椅里歪着头睡着了。夏阳微微一笑,也坐下,慵懒地看了看四周,粉蝶儿飞过,蜜蜂嗡嗡,花香暗盈,阳光斜晒,不觉沉醉其间,眼皮越来越重,也睡着了。
第二十七章 惊梦
第二十七章 惊梦
两人在别院小睡一觉,直到吴霜来叫醒他们,说:“你们两个倒会挑地方,叫我好找。”环视四周,说道:“这花园被赵老大侍候得有模有样,可惜没人赏花。唉,这次我可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了。”
紫菀起身让吴霜坐下,自己挤在她身边坐了,伏在她身上,笑道:“我们在这里过夏好不好?正好学校放假了。”
吴霜摸着她的肩头说:“好是好,你爸爸一个人在家就太可怜了。”
紫菀掩口笑,说:“让表哥回去陪爹地,我在这里陪你。”
夏阳忙说:“不,我在这里陪舅妈,舅舅让他一个人回上海,我们不管他,让他一个人逍遥去。”说得三人嘿嘿嘿的笑,像是合谋了什么大阴谋。
吴霜说:“可怜的爹地,没人要。”用手指把紫菀的头发理顺,说:“我把你的房间整理好了,是来叫你去看的。走吧。”三人起来往前头走,吴霜说:“你住你外婆原来的闺房,东西还都是你外婆没出阁时的,原样不动。Jim,你住菀儿舅公小时候的屋子,我和爸爸住我外公的屋子。家里老佣人照顾得好,换一下床单枕套就可以住得。”
紫菀问:“那外婆住哪里?”
吴霜说:“外婆住我外公以前两个姨娘住的小院,那边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树,夏天遮掉不少光线,又凉快又清静。其实这个老宅子,哪个地方不清静了。”
夏阳说:“就是这个镇子,都是清静的。真是避暑避世的好地方。”
三人穿过几重院门,到了一处小小的院落,一个月洞门进去,里头是青砖砌沿灰瓦砌香草边式的鹅卵石子地,瓦楞砖缝里长着茸茸的青苔,朝南是三间小屋,窗前种着紫薇,正开得繁盛,淡紫色花球累累地垂着。紫菀一看就喜欢,说:“这个院子好,我喜欢。”
推门进去一看,满屋的乌木家具,冷幽幽地发出珠宝一样的光泽,就算是夏天,也觉得满屋生凉。家具虽是黑沉沉的颜色,却细巧精致,更兼床上挂着一顶藕合色的薄纱帐子,上头绣着些花儿,让房间里亮了不少。
夏阳看了赞道:“好精致的闺房,我竟然从来没见过比这更漂亮的房间了。舅妈,外婆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才会收拾出这样的卧室。”
吴霜笑道:“那是。喏,你们看,”引他们看墙上的一张美人画,道:“这就是菀儿的外婆自己照着镜子画的肖像,看看漂亮不漂亮?”
两人齐声“呀”一声,夏阳说:“漂亮。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大概就是说的这个。神情尤妙,似愁非愁,似倦非倦,若有所思。”
紫菀撞他一下道:“啐,这是外婆,你说话尊重些,别像个登徒子。”
夏阳忙道:“当然菀妹也是美人,她是旧式美人,你是摩登美人,舅妈是亦古亦今双料美人。”看一眼紫菀,又仔细看看画中人,道:“舅妈,你觉没觉得菀妹和外婆有几分想像?尤其是眼睛,还有菀妹不说话时候的神态,简直像到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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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菀听了高兴,道:“真的?我有这么好看吗?”
吴霜嗤一声笑出来,说:“我也觉得菀儿和我妈很像,脸是不像,菀儿小圆脸,我妈是美女瓜子脸。像的是神情,有时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简直像到十足十。我可比不上我妈,我像我爸更多些。说起这画,还是我爸我妈结婚的原因。”
紫菀和夏阳拉着她说:“快说快说,怎么回事?”
吴霜笑道:“这是我小时候听我爸爸说的,说我外公先是看不起他家是商人,不肯把我妈嫁给他,还说了很多气人的话,我爸一气之下,就偷偷从一棵树上翻进院子,溜到这间屋子里来,打算偷偷看一眼我妈,是个什么样的天仙美女,让外公这样宝贝。结果那天我妈正好在午睡,他偷偷揭开帐子一看,就迷上了,当时就发誓一定要把这样的美人娶到手。正好看见墙上有这幅画,就偷了回去,第二天就拿着画去找外公提亲,被外公痛骂一顿,还赏了了一身茶水,又没办法,只好答应了。我爸当时对我说,别告诉妈妈,她听了要不高兴的,呵呵,我爸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哪。”
一席话听得两个年轻人入痴入迷,夏阳说:“这不就是一出现成的戏吗?跟《百花赠剑》《柜中缘》一样。”
紫菀说:“我还以为以前的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前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原来外公还是个这么罗曼蒂克的人,太有趣了,可惜没有留下照片。妈,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吴霜笑道:“我爸和我妈都不喜欢拍照,说要被摄了魂去。他们俩人别的地方都新潮,只有拍照一事,就是不肯让步。但却给我拍了许多,说我小孩子气势足,不怕那些。”又叹口气道:“要说我爸,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人,对我妈那是爱惜得不知怎么才好,就跟我对菀儿一样,就怕磕着碰着,天冷了天热了,添衣换衣,没有他想不到的。可惜我爸死得早,把我妈一个人撇下,才变得这么怪僻。”说道这里又是一声叹息。
两人都知道吴霜在她爸死后是在舅舅家长大的,心里难过,不再问什么了。紫菀看了帐子上绣着好些花,因挂在帐钩上,看不出是些什么花,走过去把帐门从钩上取下,展开来看,问道:“妈妈,这些花都是绣的吗?”
夏阳听她这么说,也帮着抻平,细看那些花,是些吉祥花样。摸上去微微凸起,说:“是绣的,绣得真好,舅妈?”
吴霜也拉起一角,一边摸一边看,说道:“是我外公的一个姨娘亲手绣的,这原是我妈的嫁妆喜帐,挂在新房里用的。我今天翻出来,挂在她做小姐时的床上,好让她看了开心。”
紫菀看着惊叹不已,又抖开一点,却见那上头有一个指甲盖大的洞,心疼得“哎哟”一声,说:“怎么坏了一个洞?怪可惜的。”
吴霜凑上去看,说:“哦,这个洞啊,早就有了,所以才收着不用。会绣的人过世了,就再没有人会补上了。”
紫菀摸着那个洞说:“像是被火星溅上去烧的,谁这么不小心呢?一定是丫头们。好在挂着看不出。”伸手撩起挂在帐钩子。又问吴霜,“外婆醒了吗?我们去看她好不好?”
吴霜说:“醒是醒了,刚才让赵妈来说精神不太好,今天就不见了,明天再说吧。”
紫菀吐一下舌头,说:“外婆这个样子让人传话,像不像皇宫里的皇后皇太后?”
吴霜打她一下说:“没大没小。”
夏阳说:“舅舅呢?怎么没看见?”
吴霜说:“在屋里打中觉。Jim,我领你去你的屋子,然后我也要睡一觉,这半天累得我腰都酸了。Daisy,你换件衣服再休息吧,你的衣服我已经让人给放在衣橱里了。Jim?”
夏阳朝紫菀说:“那我一会儿过来找你玩。”跟了吴霜离开。
紫菀一个人无聊,一只只橱柜打开来,东翻翻西翻翻,除了她自己带来的衣服鞋袜,还有一些旧东西,可能还是外婆年轻时的。她打开来看了,是一些绣棚丝线和绣片,拿着欣赏了一阵,又照原样包好塞回去。摸摸梳妆台的台面,多少年的抚摸已经变得光滑如玉,台上除了有一面蛋形镜子,还有一只银背手镜,她拿起来照一照自己的脸,又再抬头看墙上的画,看得艳羡不已,说:“我要是长成这样就好了,那也有人为了我翻墙越室、偷画窃香。”嘻嘻笑了两下,拿了件米色软麻连身长裙换了,脱下的埃及棉衣裙挂进衣橱里,高跟皮鞋脱去,搁在床底下,换了双在“小花园”买的绣花拖鞋,浑身轻松了,躺在床上,看着帐顶上的一朵百合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
紫菀在老宅住了两天,也没见着外婆一眼,她也不以为意,和夏阳把乔宅逛了个熟透,镇上也去玩,还到了外公的旧宅去看。指给夏阳说:“这家人家原来也是我们家的,是外公的祖宅,后来卖了给孙先生作北伐的军费,所以他们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