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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杨走到韩耀背后,俯身,双手搭在他肩膀上。
韩耀肩背轻微一震,一手将账本扣上,慌里慌张回身,“你回来了,那啥那啥……那啥?”
张杨手肘倚在韩耀肩上,道:“钱退给云姐了,没敢告诉她家具店关门的事,就这样她都怕你没钱,要是告诉她,这钱她更不能往回拿了。你怎么跟洪辰说?别让他再折腾小韶来回给送图纸了。”
“刚打完电话,我直接告诉洪辰了,他要过来我没让。”韩耀头顶积了薄薄一层雪,含糊了两声,用脑袋拱了拱张杨,“进屋去吧,外头冷,我在这儿想想事情。”
张杨却没起身,而是顺势坐在韩耀两腿中间的石板凳子上,说:“我不冷,陪你坐一会儿。”
韩耀:“……”
韩耀仰天长叹,张杨以为他还是心烦,于是仰头靠着韩耀肩膀,握住他的手放在两手心中间摩挲:“都好些天了,家具店黄了就黄了,你别闹心了。这不是还有个建材店么,事业还在,这次吸取教训,以后再遇见这事儿就知道怎么绕开了,对不对?”
韩耀如同有难言之隐却无法言说般,悲痛无比,在张杨身后动了两下,站起身:“咱回屋去吧,我也回去,走走走……”
“好吧,你回去躺一会儿,我做饭。”张杨应道,随手拿起扣在桌面上的账本。
韩耀:“!”
张杨本想进屋,却被韩耀突然扭曲的表情吓了一跳,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账本,以为刚才不小心抠坏了,忙低头翻看。
韩耀:“……”
张杨:“……”
翻着翻着,张杨面无表情了,往前翻到第一张,重新顺次往后细看。
俩人就这么站在雪地里,看账本从前面翻到最后一张。
张杨摔了账本低吼:“这到底怎么回事!?建材批发居然赔了八万多!”
韩耀揪开张杨的手掌跌坐在凳子上,赔钱的事儿瞒不住也没招了,他暴躁的起身转了两圈,坐回凳子上,从烟盒甩出支烟叼在嘴里,掏出火柴,嘀咕:“做生意肯定有赚有赔,不就几万块钱,屁大点儿事……”
“怎么是屁大点儿事,你一个屁值八万么!”张杨怒道。
韩耀把火柴盒拍在石桌上,低吼:“当初有家具店撑着,我不是没当回事么!”
张杨:“当不当回事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韩耀瞪眼,气齁齁半晌,张杨双手推搡他不停追问,最后韩耀泄劲了,双臂拄着膝盖垂着头,坦白道:“那时候咱俩刚在一起,闹心吧唧的事儿我实在张不开嘴告诉你。现在家具店完犊子了,要再让你知道建材也是扔货,你不得闹心成什么样。你说我敢让你知道么。”
张杨微怔,沉默。
韩耀想把烟扔地上,想起这是从蛟河带回来纯红花铁锉子,张杨稀罕得不得了,于是气闷归气闷,到底还是没舍得扔,夹在耳朵上。
他跟张杨一坐一站,面对面半晌,韩耀叹道:“我太心急了。省城现在规划改造,我就进了不少建筑材料回来,以为能一抢而空,最后发现根本没有我的市场。现在都是政府和国家的工程,钢筋水泥几乎都是国家给提供,其他材料都有固定的生意人给供应,我初来乍到,工程不是闹着玩,价格再低也没人买。去年卖出两批还是老董替我拉的蛟河建桥的工程,钢筋不够,一时半会儿补不上才轮到我。”
“蛟河……”张杨问,“年初你出差去蛟河那次,是为了这事儿?”
韩耀嗯了声:“我想找包工程的拉生意,去蛟河工地了,但是他们都明确告诉我没办法,不行。”
张杨走到他身前:“你还骗我说去山里看看木料。”
韩耀嗓音低哑:“没骗你,当时就是两个目的,后来真去山里看木料了,晚上下山还遇见一大洼子鬼火,吓够呛,完后老董说是亮屁虫,我还给你……”
韩耀说着,突然一顿,想起什么来,猛地起身大步跑进屋。
然后张杨就听东屋一阵惊天动地的叮叮咣咣,能想象到韩耀翻箱倒柜砸锅卖铁的情景,鸡飞狗跳过后,忽然又没动静了。
张杨拎着账本推门进去,就见韩耀蹲在大衣柜前,地上放着翻得稀烂的行李包,侧兜内衬被扯出来拖到地板革上,手里攥着个装白酒的空玻璃瓶子,两只黑乎乎的小团黏在瓶底。
韩耀晃了晃瓶子,沮丧的看着张杨:“抓了两只想给你看看,结果那天洗完澡就给忘了。”
现在再提起那天在澡堂子韩耀做的狗球事儿,张杨脸还禁不住造的通红,生怕韩耀继续掰扯那天是为得什么给忘了俩虫子,忙接下瓶子道:“算了。以后你再带我去蛟河山上看吧,这两只怪可怜的,不说了,吃饭。”
这么一闹腾,刚才的烦心劲儿也稍稍过去一些。何况,事已至此,赔出去的钱就是那东流水,除非坐时光机否则没法挽回。张杨将瓶子放在门边,叹了口气,去厨房做饭,韩耀去煤棚捡了煤回来引炉子。
张母给带的咸鹅蛋剩最后一个了,冻在冰箱冷冻层里,张杨拿出来跟豆包一起蒸上,烫了一锅米汤,油炒小咸鱼,俩人都没什么胃口,也没心情,随便吃吃算了。
俩人盘腿坐在炕桌前,韩耀把蛋清扣到自己粥碗里,蛋黄给张杨。
张杨问:“以后咋办?”
韩耀说:“再想,现在不提这些,吃吧,你明天早上有排练,早点儿睡觉。”
当年韩耀倒烟赚了那么多,炕洞里的钱不算,光是存银行那些就绝对够他俩坐吃山空。但张杨知道,韩耀不稀罕,这些钱早晚有花完的一天,而且冒着风险倒烟根本也不是为了现在能无所事事的安逸几年。
韩耀是要干一番大事业。
张杨看着他哥,忽然心里一阵难受。要是刚开始不听他瞎说,韩耀干食品加工也摊不上这事儿。
他划拉着米汤里的小咸鱼:“澡堂子对面卖鸡汤豆腐串的老韩头弄了个熟食加工厂,现在都赚蒙圈了,l数钱都不会数了。其实当初做食品加工可能会更好。”
韩耀抬眼,张杨低声说:“我没觉得做建材怨我,我就是怕走错路。毕竟事业能一次立起来多好,这么折腾一下走了弯路,以前全是白做工,还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和本钱。”
韩耀无奈,放下碗筷:“想什么玩意儿呢你。建材是对的,咱们只是细节上没把握好,卖家具赚了多少钱呢,你算算。”韩耀道,“你比我早一步想到建材而已,而且就算你不说做建材,我也肯定不会做食品加工。你哥天天一身鸡汤豆腐串味儿,你愿意闻么?”
张杨脑海中浮现韩耀围着大围裙,拿大勺子和伙计一起搅拌沸腾大锅里的白条鸡的场景,摇头,“噗。”
“还是做建材对,哥想了,应该挺住,机会在后头。”韩耀道,伸手过去摸摸小孩儿的耳朵尖,又摸摸他的脸。
八四年相遇时,张杨的眉眼还带着生嫩的稚气,现在已经开始略微显现出棱角,不削瘦,却显得他是一个十分挺拔的人。
韩耀单手支着桌缘看昏黄灯光下的张杨,回忆起从前在小饭店,他们俩商量倒烟,张杨坐着还没有他肩膀高,说什么都不懂。现在长大了,不是那个张着嘴坐在哥自行车上,看省城什么都觉得好的小孩儿了。
韩耀有些难耐,凑到张杨面前,低声问:“你看外边儿有没有鸟看咱们。”
张杨一听这话,条件反射的脸登时红了,直往后退,说:“有有有母鸡在看!”
窗台上一排母鸡歪着脑袋往里瞅。
“母鸡不算。”韩耀直起身将脸挨到张杨嘴边,“给亲一口,来。”
张杨脑瓜顶呼呼冒热气,韩耀死缠烂打,最后他拗不过,在韩耀鼻尖上蹭了一下作数。
亲完了张杨臊得慌,怕韩耀蹬鼻子上脸,于是马上转移话题:“那现在就等机会么?你你坐那儿把粥喝了!过完年咱就什么都不做?”
“做。”韩耀挨着张杨坐下,道,“你说,做什么好。”
张杨语滞,撇嘴:“怎么又让我说,还是你说吧。”
韩耀捏起他的下巴来回晃,“你随便说说,我不一定听你的,咱俩就先这么瞎说两句。”
“……”
张杨想了又想,想了再想,最后认真道:“那你先……养猪吧。吴春荣他男人在农村当养猪专业户,成十里八乡有名的万元户了,我妈说特风光,不如你也去风光风光,反正机会还没等来,闲着也是闲着。”
韩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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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亮屁虫是土话,就是萤火虫。
韩耀和张杨第一次在澡堂互撸娃的事情放在番外,然后第一次正式啪啪啪也是在番外。当然正文中会根据剧情酌情加肉。
这几天准备考试,临阵磨枪什么的……等更的大家抱歉。鞠躬。
51烤肉
年底临近;十二月末,焕超打电话让韩耀出来;说有事情跟他说。
韩耀问他:“户口办完了?挺快啊哥们儿。”
焕超心说你怎么就只惦记户口呢!还有别的事儿呢!但嘴上只含糊的嗯了一声,道:“反正你来吧。诶;别到分局;我在老姜派出所呐啊。”
其实户口的事焕超老早就办妥了;也是管得实在不严;走他们的门路农转非再改个年龄是小菜一碟;一点儿不费事。当然要是走所谓的正规渠道,光是出生证明就够费劲。这户口很快办完了;焕超当时没让韩耀来拿;是想等他们把另一件事也弄妥了再叫韩耀过来一并搞。
——他们把跑路的木匠给逮回来了。
其实韩耀还真是到了派出所才想起这回事,本来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根本也没想着这些破事。没想到焕超和老姜比他还上心。这些人让派出所抓住关起来有四五天,现在在墙边顿一排,看见韩耀走进来,都纷纷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插裤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