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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说作者:仰观-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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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二才数落了大半天,见流明及照霞只是低眉顺目地听著,莫说回嘴,连个大气儿都不出一声,想想也觉无趣,遂恨声道:「东家既让你们明晚唱这二出,就给我好生准备著,到时要唱砸了一点半点,做师傅的揍起人来可顾不上你是贵妃娘娘还是白娘娘!」说著一摔袖子,进屋去了。
  众人见屠二才走了,这才七手八脚地搀流明和照霞起身,都知道他们今儿是好端端地飞来横祸,本来都是正正经经唱戏的,谁愿意以色事人?可马白面自个儿看戏的眼光不端正,他们受雇於人的又哪里管得著呢?
  别事休提,就光说这两套行头吧,是不是当年那几位老供奉穿过用过的东西尚且莫论,可依马白面这暴发户的家底,无论如何不会是他家祖传的东西,多半还是让手下那些爪牙们四处去搜括来的,这一穿上,先就给安了个臭名儿。更别说他送这两套行头来,背後安的是什麽心──平常人得了丁点好处都要万般道谢了,这会子平白无故受了马白面这麽大赏赐,往後岂不是要卖断了任他拿捏?
  这些个道理,班里但凡经过点世面的,谁不明白?只是多半碍著流明和照霞,都想他们平日待人都是极没得挑剔的,照霞虽说性子冷了些,毕竟也未曾真亏待过哪个,因此顾著他俩的面子,总不好就这麽说出口。就是难得找到机会能大说特说的翠翎,见了重乔警告的目光,也只得乖乖闭上嘴,自回屋里头找屠二才说去了。
  ◇
  屠二才这日一早上便积了不知多少火气,待得翠翎服侍他睡了个美美的午觉,起来本觉心情大好,自揣了令箭,寻个假山後的小角落儿便自顾自练起那吊毛来,谁想到嘴上答应得简单,真要练起来可是难如登天,折腾了几个时辰仍一事无成。这事儿还不是最糟的,屠二才本还安慰自个儿:这才九月初四呢!那杨四郎是九月初七才上的台,今日不成还有明日,明日不成还有後日,怕它怎地!横竖没人瞧见,他也不算丢脸。
  也是人算不如天算,待屠二才收拾好东西,自假山後头转出来,却见一群小娃儿爬在假山上头,这一个那一个地笑成一片,早不知看了他多久啦!仔细一个个瞧去,马家这回请的班子有几个学徒,那山上就有几个,可是全到齐啦!
  想到练私功不成还给人瞧见,这会儿可保管成了各班儿的笑柄,屠二才心里头别提多窝火了。无奈那起顽童是别人的徒弟,他再怎麽跋扈,也万不能越了这份儿去,更不能小鼻子小眼地为了这事上别班儿兴师问罪──开玩笑!那可不是更招人笑话了!
  这头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可巧竟让屠二才瞧见了兰妲也在那群孩子里头,当即几步蹬上假山,拧著她的耳朵便一路大步流星地回到院子里,也不管她哭著叫疼,自黑著脸道:「照哇!有胆子拿师傅取笑,敢情你这戏台上的玩艺儿很行啊?既是这样,晚饭前你就跑上两个时辰圆场给我瞧瞧,吃完饭再把东家赏的行头给我打理妥当了,要有一点差池,看我不剐了你的皮!」
  可怜兰妲这晚本一反常态,打算吃了晚饭便早点歇息去,养足了精神,明日好看上一日大戏。怎知她这日就注定了一个如意算盘都打不成,不过是瞅了个空子出去玩耍一会儿,偏就撞在了屠二才的气头上!
  这一罚下来,两个时辰的圆场还好说,不过腿酸些、晚点儿吃饭罢了;可若说起打理行头,那可是个细致活儿,更何况那两套行头都不是寻常货色,真要仔细做去,别说早点休息,怕是连觉也甭想睡了!要说屠家班早年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小戏班时,因著没银子请专门的包衣师傅,也曾让还坐科的学徒料理公中穿戴的行头,那时兰妲年纪尚小,早无记忆,她又是这年三月才拜的师,此前只晓得跟著看戏凑热闹,这些个戏台下的事情她一件也不懂得,早先忙著跑圆场,没想到要问人,这个时候人人都已睡了,她便想问也无处问去,一时间可把她给急死了。
  兰妲捧著那两套行头,心里虽是不住地叫苦,可又不能啥也不做,须知这戏班里头向来除了皇上便是师傅,如今皇上没了,师傅的话便是金口玉言,做徒弟的要胆敢违背师命,即便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儿,惹得师傅心里不痛快了,那也是大逆不道之举。想来想去,只得权且拿面盆儿装了水,另抱著那些行头到屋外院子里去,只是这都还没让行头碰水呢,心里一想到这会子大伙儿睡得正香,偏她还在对著这些个行头乾瞪眼,心里一委屈,眼泪先就打湿了手上那件女蟒。
  「兰妲?我找了你大半天呢,怎麽却在这儿?」兰妲正哭著呢,一听後头传来流明的声音,抛了手上衣服便回头扑进他怀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放声大哭起来,一边还抓了流明的衣襬抹眼泪。
  「好端端地,爹让你料理行头,你倒净哭鼻子,这又是唱的哪出来著?」兰妲闻言泪眼模糊地往旁边看去,才知不只流明,重乔也在呢!
  「哎,哭成这个模样儿,马家又不是没给咱们水,你流这一面盆儿的眼泪,给谁用呢?喏、搽搽脸吧!」重乔这一番话,真说得兰妲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待见他手里头还拿著条帕子,随手就要往那一面盆清水里浸去,忙伸手要拦,嘴里嚷著:「重乔哥、那水我要拿来洗行头的,不能……」话还没说完呢,一张湿答答的帕子已经抹到脸上了。
  兰妲还要挣扎,却听流明在一边道:「你就安心让重乔哥给你擦脸吧,要清理行头,用不上那些水的。」
  「就是说,你没处理过行头,怎麽也不晓得来问?重乔哥又不会吃了你!」重乔一边细细地给兰妲擦脸,一边取笑道:「瞧瞧、鼻涕糊了整脸,眼睛鼻子都分不清楚,这副丑模样儿要传出去让人知道,你这辈子可甭想嫁了!」
  兰妲心上还巴望著想快些洗乾净行头,好回房睡觉去,这时也顾不上反驳重乔的促狭话儿了,一听流明说料理行头用不著水,忙问:「当真用不上水?」
  「平白无故的,我又不是重乔哥,骗你做什麽?」流明见兰妲一脸吃惊,不由得莞尔。随手从地上捡起她方才乱扔的女蟒,轻轻拍去尘土,一边道:「说来你还得谢咱们呢,这行头可是万万碰不得水,碰了水一晒便得掉色。包衣师傅都是含了烈酒用嘴细细喷上,再摊平了阴乾的。」
  「正是,你没看年前走路的包衣顾师傅,一张大饼脸总是通红通红的,可不就是老这样料理行头给喝的,一口酒进去,能賸半口出来还算多呢!」重乔帮腔:「咱们要晚来一步,明日让爹知道你把马家的行头过了水,把这大红女蟒都给晒成白的,他那板子还怕打不死你!」
  兰妲一听这话,更是天方夜谭一般,不知是真是假,流明见她神色间还半信半疑的,笑著拍了拍她的头道:「还不信?不信你回屋里问金叔去!」
  「怎地扯上阿玛来?这事儿又和他什麽干系?」
  「怎麽没关系!」重乔道:「你爹看你都这时候了还不回屋去,又想你从没经手过行头,想是不会办又不敢问,这才托了让咱们来瞧瞧。咱们要不来,你如今掉的眼泪怕是都能走船了!」
  一番话说得兰妲破涕为笑,流明虽也给逗乐了,仍强掌著正色道:「重乔哥这话未免夸张,说得忒过了。兰妲你还是快回房去吧,咱们出来这大半日,金叔怕是等你等急了。」
  兰妲这才信了,看看那几件行头,却又问道:「可我回去了,这些行头怎麽办哪?」
  「你纵不回去,赖在这儿也帮不上忙不是?」重乔见兰妲这话问得傻气,不由得又想闹她:「别的不提,就说这喷酒吧,你行吗?一口高梁下去就把你醉死了,回头我和流明还得挨上金叔一顿好骂,这样冤枉活儿,我才不干呢!」
  「你放心吧,金叔托我和重乔哥来,便是晓得咱们是经手过这些个杂事儿的,你就当欠咱们个人情,以後再还得了。现在还是快回去吧,嗯?」
  「可这是屠师傅给我的活儿,就这麽回去了,我怕明早师傅要骂……」
  「怕什麽?你又没拿刀架著咱们帮你干活儿,爹要怪下来,横竖还有你重乔哥担著呢!」重乔拍著胸脯担保,流明亦催道:「都说要帮你了,还不快回房去,明早要起不来练功,等著我冲你铺盖上泼冷水吧!」
  兰妲见他二人皆如此说,只得应了,却又说:「既如此,兰妲也不好意思啥都不干,我这就上屠师傅藏酒的地方拿瓶高梁来!」
  「真真是个鬼丫头!爹他虽贪杯,这等事儿却精明得很,咱们虽知道他喜欢从东家席上摸几罈好酒收藏,可向来连大娘都不晓得他那些个好酒藏在哪儿,没想竟给你找著了!」重乔这下前仰後合的,几要喘不过气来:「既如此,你就快去吧!记得多拿两瓶孝敬我和流明!」
  「知道啦!」兰妲说著迈开短腿,一溜烟去了。
  ◇
  却说屠二才因见西厢最里头一间屋子没住人,想著平日亦无人会来,便趁夜将他宝贝的几瓶酒给藏在这儿的被窝里,预备著要是这十日里头酒瘾上来,可以瞒著最恨他喝酒的屠大娘来上两杯。却不知兰妲因夜里起来解溲,隔著房门全看见了,这时想起来,便真打算要弄几瓶子来给重乔和流明,只是夜已深了,一路上为了不吵醒其他人,只得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走到半路,忽听见一间屋里传来屠二才的声音:「姓马的真他妈不是个东西,狗娘养的、点那是啥子戏来著,折腾人嘛!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还不是做白面生意弄的!平剧他懂屁!想看漂亮角儿不会相公堂子里找去?他奶奶的下流胚子,想这劳什子的带令箭翻吊毛,老子跟他没完!」
  兰妲一惊,心道今日怎地老遇上这等尴尬事,本想快些走过去,拿了酒便没事了,却又怕屠二才发现动静,更要生气了,只得在门外找个角落缩著,盼著屠二才快些骂完睡下。
  「那还不是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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