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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崇礼晓得岩吞不太认识汉字,反正今天没事,于是很干脆地应了。岩吞也不客气,把保贴都搬来,请他参详。
帖子上写的自然都是好话,在杂货铺当过小二,写到纸上就成了商号掌柜,吴崇礼先还好笑,读着读着忽然警醒,这些写保贴的不惜粉饰拔高,就为着把人推出来,自己刚才却做了什么?
埋汰自家人,竭力暴露亲哥哥的弱处,到底搞哪样?
他是藏不住心事的,心里起了厌恶,面上就皱起眉头,把帖子“啪”一摔,也不说话,径直上楼去了。
岩吞缩缩脖子,轻声问:“头人,吴少爷他?”
刀昭罕转着翡翠扳指,慢慢地,嘴角扯出抹笑,“吴家那边,你想法子回绝了罢。”
“怎、怎么回?”
刀昭罕却不理,起身往楼上走。
吴崇礼正蜷在沙发上生闷气,听到刀昭罕上来,只把头埋得更深。
“崇礼,崇礼!”刀昭罕连声叫着,把他揽怀里揉搓。
吴崇礼最吃不得这种待遇,身子先软了,嘴上还硬撑:“干什么?”
刀昭罕却不再说话,手上动作越发灵活。
吴崇礼渐渐喘不顺气,呻吟着舒展开身体。
“大、大白天的……”
“我们且去房里。”刀昭罕轻笑,抱起他进卧室。
☆、19。辞旧迎新
对于如何回绝吴家,岩吞先还苦闷,后来好回复了。因为刀大头人思谋来思谋去,决定不开商号,就只做运输公司,运输公司用不着多的账房管事,摆夷人够用了。
那些谋着要靠摆夷人发财的吴家人失望了,便把怨气发到吴家公子身上,推测着摆夷人其实只把这个不要脸的当玩物,那么大个运输公司,不放一丝一毫给他染手。又有人说这吴家公子守着金矿,且要回小白楼要零花钱呢,倒贴上门任人玩弄,不晓得能贴多久。
这些非议被吴淑珊零零碎碎听着些,气得哭。带着玉蒽跑刀氏寓所监视了一天,却见侍从、机工或武士都对吴崇礼恭敬有加,刀头人也有说有笑,吃饭时还给吴公子布菜的,哪里像是对待玩物?
吴杨女士晓得了,揽着姑娘叹气:“你阿礼哥欢喜的与常人不同,他过的日子,常人也没法揣度。然则阿礼和头人是拜过堂成过亲的,摆夷人亦以贵族礼节待他,至于旁的人要说嘴且让他们说去,我们只认他过得舒心不舒心。”
吴杨女士感觉儿子与刀昭罕相处应该是舒心的,吴淑珊和玉蒽认定刀氏寓所的吴崇礼眉眼总带笑意,定是舒心的。
身处花园小楼上的吴崇礼,看起来确实很舒心。
舒心的日子过得快,一晃便入秋了。班宇头人在昆明的事务已处理完,马上又到开门节,摆夷人得班师回朝了。
桑乜最是高兴,嚷嚷着可以回去打猎了,拿活物比试枪法才过瘾。
摆夷人急着离开可以理解,他们是回家。奇怪的是吴少爷竟也笑意盈盈,吃喝玩乐兴致依旧,不见丝毫离愁别绪。
六武士跟随刀昭罕多年,分辨得出头人待前任太太和现任吴少爷的差异,晓得今次离开昆明,头人的心思有多复杂,于是也更体会到了吴少爷的没心没肺。
时节已是中秋后,昆明秋高气爽碧空高远。岩善搓着手在前天井里转圈,时而转头冲门口问一句:“回来了吗?”
桑乜蹲在门墩上,照例回一句:“没见着。”
明天,班宇运输公司东家、班宇头人就要启程回摆夷了。刀先生连日在外应酬,今天终于空下来“收拾收拾”,那个该待家里“被收拾”的,却一早就不见人影。
玉蒽吃过早饭便被送过来,吴杨女士要她好好陪陪阿爸。玉蒽虽然崇拜阿爸,但不依恋,晓得阿爸明天要走,难过了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在刀氏寓所呆了一天不见吴叔叔,阿爸的脸色亦越来越难看,她本能地晓得点什么,替吴叔叔打掩护:“阿爸,吴叔叔做工累呢,薪水又少,以前也常常这样没日没夜地操劳。”
吃过晚饭,玉蒽要找奶奶,于是刀昭罕让岩吞送她回小白楼。岩吞懂眼色,转来即回话,吴少爷今天没回过小白楼。
刀昭罕默然。不要人侍候也不让开灯,就一直坐在沙发上。
那个人?真个要选今天出去操劳个没日没夜?
直到月上中天,昏黄的路灯才把那个被热切盼着的人送回刀氏寓所。
“吴少爷,吴少爷回来了!”
“桑乜?你半夜三更蹲门外做什么?”吴崇礼呵呵笑,“看月亮吗?今晚的月亮真白……”
岩吞迎出来,对上兴致勃勃的晚归人,礼节性问候一下子憋在喉头吐不出来。
玩归人满口酒气,不过说话尚有条理:“怎的都不休息?岩吞倒罢了,你们几个明天且要上路的,尤其依旺,司机最怕疲劳开车,这样熬更守夜可要不得,多大的人了,莫不是舍不得离开你岩吞阿哥?”
依旺讷讷:“吴少爷,您也回来晚了。”
“遇着朋友喝了几盅,本不想回来打扰你们,又想着明早若睡过头赶不上送行更不成体统,碰运气过来瞧瞧,你们果然没睡。”
岩吞直替头人心凉。果然是留不住的孔雀,养不家的山鸡。
岩吞心头再有气,嘴上依然恭敬:“吴少爷快回房吧,这么晚了……”
“头人睡了吗?若他歇下了,我就在这里随便蜷一宿,明早你们叫我。”
“头人吩咐过,不管吴少爷多晚回来都叫醒他……头人晓得吴少爷回来了吗?”岩吞这边虚张声势,就听角门那边有人嗯了一声。
刀昭罕站在门洞阴影里,声音平稳无波:“听着前院有声响,拉铃也没人应,我过来看看。”
吴崇礼呵呵笑着蹩过去:“怎的你也没睡?你不睡他们几个也不好休息啊。”
岩吞忙跟过去,撵人般把吴崇礼撵去花园。待把两人送上楼,放好洗澡水,岩吞才离开。下得楼来,仰头看着星空,疲惫地晃了晃肩。
依旺无声地从柱子后滑出来,低声问:“怎样?”
“吴少爷在衣帽间里。头人在起居室翻账册。”他转眼一看,发现屋檐阴影里还猫着几个人,不觉叹气,“都去睡吧,明天上路警醒些。”
“恐怕今晚有事,多个人守着……”岩善阴森森地提议。
岩吞踢他一脚:“能有什么事?会来盗贼还是猛兽?滚!”
刀昭罕捏着账册,眼里心里都没看进去。左耳朵里流淌着盥洗室的水声,右耳朵里嗡嗡着花园里的虫鸣。他被两只耳朵乱得心烦,于是起身到窗前,想只听那虫鸣絮语。定下神来却又什么都听不清,只百无聊赖地看那月光攀窗台爬窗棂。
这里还在出神,忽然背后一热,一具带着水香的身体贴了上来。
“明天就走了还放不下啊?让岩吞去费神好了。”
来人抽走他手里的账册,把他掰转身,忽然勾住他脖子纵身一跳,整个人就挂在他身上。
“上床,上床,上床嘛!”
他忙伸手把人端稳,埋下头在人颈后深嗅几口,笑问:“见着谁了,玩这么晚?”
“几个兄弟。”吴崇礼随口答一句,兴致勃勃地邀请,“明天你是坐车的,不像骑马要警醒着,我们且干一夜?”
“只要你受得住。”
华丽的金属雕花大床摇晃着各有所思的两人。
吴崇礼紧闭着眼也紧闭着嘴,似乎是不得不敷衍下正在做的事,但身体又异乎热情地追逐着,不愿有一丝一毫的分离。
刀昭罕终于看不下去身下人那副忍耐样,转开视线,开始不讲技巧的冲撞。
舂下去,追上来,捣回去,顶回来……
“崇礼,说话!”
“干我!”
“说点别的。”
说开门节上,你会为谁跳孔雀舞?
说开门节后,你会把谁抱上竹楼?
说你再来昆明时,谁会站在寨门外的大青树下合掌送行,谁会随车服侍跨进这栋小楼——
“我和玉蒽种的那棵芭蕉明年应该能结果了,你若明年还来,给我带几个。”
刀昭罕研磨着,慢慢点头,反应过来吴崇礼闭着眼,于是应一声:“好!”
芭蕉成熟成熟且要关门节后,这中间,就不想相见了么?
“除了芭蕉,还想吃什么?”
吴崇礼摇摇头,不满地挑开眼皮:“答应了干一夜,你却这般磨洋工?”
一夜无言!
清晨,在明丽的朝阳中,班宇车队起行了,某个认为不送行不成体统的人,却安然高卧,着实不顾体面地连楼也没下。
岩吞一直把车队送出城,待回转寓所,对着高墙大院深吸口气,使劲揉了揉脸挤出个笑容,才跨进门槛。
侍从见他回来,忙禀报:“刚吴少爷走了。”
“走了?”
“他提着行李,我们要送,他且不让,叫的黄包车。说若有什么事去小白楼找他。”
岩吞愣了会儿,觉得吴少爷这样离开未尝不好。于是上楼去把账册、贵重东西收拾了,叫来侍从打扫屋子。一番洗刷,热闹了几个月的房间焕然一新,洁净得仿佛没人住过。
1939年9月1日,德国法西斯大举进攻波兰,这一天,后来被定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日。
欧洲人民陷入战争的漩涡,并没有减轻亚洲人民被日本侵略的苦难,反而把中国人往痛苦的深渊里再推进一步。
由于欧洲战场硝烟四起,西方国家后院起火,因此不再发扬“隔岸观火”的人道主义,开始奉行“先欧洲、再亚洲”的主旨。
自中日战争爆发后,中国政府在屡战屡败的退缩中,“迫使”日军的补给线越拉越长,并欣喜地看到日本被“日苏战争”所拖累。但因为欧洲战争的爆发,苏联与日本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日本不再两线作战,可以安全地回到中国战场,全心全意对付中国人。
10月6日,在波兰向法西斯投降的三天后,虽屡战屡败但依然战斗不止的中国军队经过十一天的艰苦作战,打了一场漂亮的“长沙伏击战”,歼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