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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上了车,前后只远远跟了两辆保镖车。最近天下太平得很,陈魁最终死在龙鼎手里,曾经一手遮天的黑道大师级人物,死前躲在暗无天日的下水道里,身边仅有两名兄弟,真是说出来任谁都不信。葛一平更是夹紧了腿跟只雏似的,紧随杜维脚步,任圆任扁不敢有半句抱怨。
杜维速度挺快,进了大厅放下礼品直奔主题。东堂香室平日不开,只有到了腊月各码头的兄弟过来“贺新”,才能与大哥一道登堂揖香,一是表明弟兄在外整年遵守帮规,无有逾越,二是带账归来的龙头发誓钱账属实,清清白白。老早前,社团大哥整个腊月都必须在家等“登门”,时移月新规矩也就松了,若遇大哥不在,也可自行拜过了事。
上过红香,杜维的眼神顺着半人高的关帝爷金彩塑像落到贡桌上,那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社团龙头坐馆的牌位,高低错落,有主有配。直到最前边一排靠右手,习斌乌亮的无龛坐牌立在配位,杜维知道那座后主位是林正的,生也罢死也罢,在外人看来他们理所当然在一起。
出了大宅,杜维还赶着回赌场发红包,司机对这里的路段极其熟悉,知道怎么避开高峰,挑了条不起眼的小巷七拐八绕进去。等到了个十字巷口,前面的保镖车开得快已上了大路,后面的保镖车还没到巷口,杜维的车就正好卡在当中。突然从两边通巷猛地窜出两辆黑色轿车,极好的车技使他们精确的将杜维的车弄成了夹心饼干,前面的保镖车来不急向后倒,人员只得下车一通狂奔而来,后面的保镖车又出其不意地被赶上来的另一部轿车啃了屁股,撞得横七竖八门窗变形,人在里面跟翻了个儿的王八一样动弹不得。
杜维被一阵急刹重重甩向车门,阿坤爬过来拽他,却被人一枪托砸在颈后瞬间趴倒在座位上,不省人事。
乌黑带亮的枪口对着杜维,他还来不急从地上坐起,背后的车门也被拉开,另一只枪同样死死顶在他后脑,人就这么被提着领子拽出车厢,再塞进西边通巷里停着的另一辆黑色面包车中,一脚油门扬长而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完全是行家里手的作风。
陌生凶恶的男子用钢制警用手铐,将杜维双手拧在身后锁在一起,又从兜里拽出条预备好的粗黑麻布,紧紧在他眼睛上缠了三圈才在脑后系好。接着就是一阵毫不客气,七手八脚的搜身,皮带、腕表自不用说,就连袖扣、鞋底都一一筛查过去,生怕留下漏洞。杜维的脑子在周围一片混乱中高速运转,绑架的人对他的行程安排,平日路线了解程度很高,并且知道他身上带有定位装置,这样的手段一定出自社团内部,嫌疑仅集中在几个人身上。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似乎到了目的地,但是车门开合一阵就又匆忙上路,更像是上下换人的情形。杜维一声不响,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而和着冬日里仓促的冷风,他突然闻到对面坐着的人身上传来阵阵微弱的香烛味。隔了好久,他才试探性地叫了声:“阿畅。”
勒得眼睛发麻的黑布被颇有耐心的一层一层绕开,最后刹那光明闯进来,杜维紧紧闭上眼,再慢慢睁开。果然,对面坐着的正是万年石头脸阿畅,他既不惊讶也不疑惑更不询问,就这么真实坦白地看着杜维。两人心知肚明,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横在当中的就只有一件事——习斌的死!
“难得你这么大老远的跑回来。”杜维自嘲一下先开了口。阿畅接替习斌的位置却没接习斌的地盘,只负责林正的安全工作。林正在巨源寺给习斌开法事,他肯定寸步不离地跟着,匆忙跑回来当然沾了一身烟火气。
阿畅不声不响,手里捏弄着那条黑布,过了很久才说:“阿彪没死,大渣救了他。”
仿佛早有准备杜维只叹了口气,知道那天阴魂不散跟着他们的车子抢了先机。
“大渣怀疑你我没怀疑你,正哥怀疑你我也没怀疑你,是我太蠢还是你聪明过了?”阿畅是个少话的人,平时有问有答,不问绝不多嘴全当自己是个大件儿摆设。看起来这件事扎在了他心尖上,已是不吐不快。
杜维对阿畅从来没有喜恶之感,就到今天这个地步也谈不上无法面对,所以说话自然是不带忌讳,“我既然做了就知道有今天,你们相信也好不信也罢随便。”
阿畅不再说话,只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盯着他。
黑色面包车上了高速,被尚未消融的雪地反射出肃穆的光,如一口高速移动的大棺材般。不久又转下高速进入休息区,开进一辆早就等待多时的巨型货柜车的肚子里,司机保镖默默离去,又换上一帮人来。
杜维翘起二郎腿气定神闲地看他们忙活,灰黄色的车内灯照着他轮廓鲜明的侧脸,一股柔软的杀气仍在。新上来的一帮人,一看就知道是大渣的杂牌军,佤邦职业雇佣兵团。一片漆黑之中货柜车要驶向何方圣地,杜维、阿畅都不知道。大渣长期混迹世界上最乱套的地界,深入险境锻炼出的手段自然是高了一个段数,货柜车既能阻断对绑架车辆的追踪,又能屏蔽信号,在这里面就算你皮下植入了信号发生装置也没用。
经过一阵猛烈的颠簸,发动机的声音弱了下去,货柜车彻底停止不动了。这帮雇佣兵可没有阿畅手下的礼貌劲儿,用大口径步枪顶着杜维的脑袋,连拖带拽把人从车上弄了下来。这是一座荒废的汽修厂,地上积着厚厚的雪,就连外面玻璃钢的修车大棚都已被积雪压垮,以扭曲的造型摆在面前。
杜维被两个丛林壮汉像拽麻袋似的拖进雪地里唯一一幢冒着鬼气的黑暗厂房,大渣穿着件迷彩风衣,战靴皮裤,坐在一张三条腿的椅子上,面前是个巨大的铜火围子,一摞摞绢黄冥钞整整齐齐摆在身边。他看着杜维那张嚣张的脸,一把一把将冥钞投入火中,手中的木棍儿更是在火里一挑……破烂不堪的厂房风从四面八方涌进,一片灰烬扬起,带着怨恨的火星来直直扑向杜维!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接近尾声了……散花!
55
55、章五五 。。。
大渣胸中憋着口气,一脚踹向杜维腹部,没等两边的壮汉把被踹趴下的人提起来,接着又是一脚重重踢在肩头,这才抖了抖肩膀像只餍足猛禽似的立在原地,阴森森地说了句:“老天开眼。”
杜维被一通猛踢狠踹弄翻在地,脸颊贴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急促的喘息被冻成一层寒气。他用肩膀支起身体,毫无退缩的眼神缓缓升起,由下到上将大渣看了个够,一声不吭。
无所畏惧的态度叫大渣刚刚出的那口恶气转眼又堵了回来,他抓起手边的点冲,卸下保险,抖了抖手三两步走上来,用枪顶住杜维的心口,“我真后悔清迈那次没杀了你!”
杜维蹙起眉尖身体却挺得笔直,仿佛顶在胸前的不是枪口而是根绣花针尖,他想起在泰国林正派大渣来护卫周全,而现在他却与林正性命相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竟仰着头微微笑了,“你现在动手也不晚。”
就在大渣的怒气被完全激起的时候,阿畅冲进来一把拨开他手中的枪,“大渣这是帮务,你不能私自杀他。”
“帮务?回去问问你们大佬舍不舍得杀他?”大渣将枪甩到肩头咄咄逼人。
阿畅孤身而来,周围站了一帮杀人如砍瓜切菜的雇佣兵,却也丝毫不输气势,“社团是兄弟的社团不是大哥的,正哥的意志改变不了整个帮会。他瞥了眼身后被人压在地上的杜维,又说道:“我不想斌哥死的不明不白,社团上下理因表态,明早正哥下山我会召集堂中会,公开证据他就是死路一条。”
“那最好不过。”大渣转身回到椅子旁边,抓起剩下的冥钞振臂一抛,青黄色的纸片在四下乱窜的风中被扯得沙沙作响,有几张飘落到火围顶上,被焰苗燎着随着热气升上屋顶,再慢慢地化为灰烬,如有神灵指点一般……
腊月的天是极短的,软弱无力的光亮转眼就被一片青黑取代,大渣走前叫人将杜维关到地下室,让晚些再送阿畅回大宅。阿畅也不知怎么搞定一帮鸟语匪徒,不一会竟被人陪着进到地下室里。
杜维靠在墙根里一排水泥袋上,头顶是一盏被冻住的换气扇,灰暗不明的亮光从缝隙里照进来,竟是室内唯一的光源。阿畅身后的人提着个汽油灯,忽明忽暗的火星随着人的脚步晃悠着从台阶上飘下来,看着有那么点阴森恐怖。
阿畅走过去蹲下身将杜维手上的铐子解开,却出乎意料地坐在他身边,两人背靠水泥袋,仰着头凝视屋顶一道裹了雾气般的亮痕,久久无语。
默默将一根烟递过去,阿畅拨开火机给杜维点了,“我家跟你蛮像的,我老爸抽我老妈赌,一对祸害。”说完才给自己点烟,橙红色的火光映着他石雕般的侧脸,却不见丁点情绪,“我老爸有时候会给人当‘跑脚’赚点白粉钱,也不知道是不是吸毒把脑子搞坏了,那么胆小的人居然咪了潮州帮的货。赶货的马仔砸了我家,用砍刀背打我老妈。”他转头认真地看着杜维,“潮州帮!你知道吗?潮州帮叫我死全家啊!如果不是斌哥,我们全家早就埋在一个坟头里了!”
杜维知道习斌对他有恩,但具体是什么事他并不知情,也没兴趣知道。而现在,面对平时铁板一块,情绪从不外露的阿畅,他无话可说。
“我知道正哥不想你死,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对不起斌哥。”他狠狠将最后一口烟吸进肺里,烟头呲呲响着迸出点点火星。他明天一早私自召集堂中会,摆明了就是先斩后奏打林正个措手不及,他料定面对整个社团利益,林正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