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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陡轻，我惊呼一声，抬头时已躺在他怀里，挣扎几下，完颜宗翰不悦道：“怎么？我回来了你不高兴？”我从他大掌中抽出手，侧过脸淡淡道：“义父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歌儿习惯了，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
“这话说的倒是怨我了。”他低低笑了几声，结满胡子的下巴来回蹭着我的脸，“很疼，你走开。”我伸手推开他的脸，欲从他腿上跳下去，完颜宗翰搂紧我的腰轻声道：“好了好了，别胡闹了，我错了好不好。”我听他这么说，不免有几分诧异，默默低着眉，不说话。
“你不是说我心眼儿小吗？既然知道，何必再生我的气？你跟宗贤跑去喝酒，换了你是我，你不会生气？”我看了他几秒，出声道：“我不是气这个。”
“那是为何？”我秀眉微蹙，拨着手指上那颗泛着绿光的戒指，慢慢道：“若你没有不打招呼就离开，若我寿辰那晚有你陪着，我也不会心里难过，也就不会骑马出城，更不会进山林里，不会掉进雪坑里几乎快要冻死……”说到最后，我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完颜宗翰眉心微动，抱紧我喃喃道：“是我不好，我该死……”我越哭越大声，枕在他肩头哽咽道：“你不晓得，迪古乃差点死掉……”
“我知道，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才赶紧回来的，都怪我……怪我……”他把手放在我嘴边，哄道：“别生闷气，咬我一口吧。”我撇开脸抽泣道：“别以为我会原谅你。”完颜宗翰连声点头，搂住我低语道：“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不哭了好不好，罚我跪一个时辰，任你打任你骂行不行？”看着他乞求的眼神，我一时又哭又笑，使劲拽了一下他的胡子，完颜宗翰“哎哟”一声，我急道：“真拽疼了？”他顿了一秒后哈哈笑了起来，见我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忙止住笑柔声道：“别气，别气，我们好好说话。”我白了他一眼，在案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迪古乃那孩子……真是太让我吃惊了。”完颜宗翰轻叹，我忍住心头的难受，低语道：“你得好好谢谢他，没有他，可能我就不在这里了。”完颜宗翰“嗯”了一声，我想了一想抬头道：“他日合剌继位，还请义父多多护着迪古乃，有很多事情，义父也是明白的。”他道：“那是自然，不过，以他的心智，会懂得如何安身立命的。”
我心下怅然，若只论心智，迪古乃确实胜出旁人许多。可再有心智，若是动了情，有了牵挂，他还能沉住气、一如既往的走下去吗？一个做大事的人，最好是冷情之人，可我私心里，还是……不想他失去了真性情……
我进来时，梧桐正坐在迪古乃床边嬉笑，不知兄弟俩在说些什么，看样子都很开心。梧桐见我手里提着食盒，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笑道：“姐姐又带了什么好吃的呀？”我递给他浅笑道：“你自己打开看看，尝尝我的手艺。”
迪古乃向我招手，我走到床边坐下，他看着梧桐从盒子里拿出几碟点心，好奇道：“你亲手做的？”我得意的点了点头，那些糕点是我和秀娥学了两天才基本学会的，今儿做了一个多时辰。梧桐端过来，乖巧道：“二哥先尝尝。”
我拿筷子夹了一小块喂给他，一脸期盼的望着他，紧张道：“好吃不？”迪古乃咀嚼了很久，半晌才道：“好吃，还要再吃。”我满足的笑了笑，梧桐从桌上倒了杯水过来，“二哥喝口水，别噎着了。”我摸摸梧桐的小脑袋叹道：“你二哥能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弟弟，真是他的福气。”梧桐眨眼认真道：“才不是呢，梧桐能有二哥在身边，是梧桐的福气呢。”
迪古乃轻笑，宠溺的看着这个年幼的弟弟。我低眉不语，想到了合剌，唉……终究他和迪古乃只是堂兄弟，历来亲兄弟之间互相残害的都不少，何况是嫡庶有别的堂兄弟。
“想什么呢？”迪古乃拽着我的小辫，“你就爱走神儿。”我微微一笑，将他的左手搁在眼前细看，手背上的伤疤已经结痂了，迪古乃皱眉道：“很丑是不是，像条虫子似的。”我摇摇头，低声道：“像一条龙。”他手一颤，牢牢盯住我，梧桐不知何时出去了，连着带走了一碟点心。
我低头摸着那条伤疤，淡淡道：“今儿一走，可能要很久才会来看你了。”
迪古乃没有说话，我继续道：“以后若是不出岔子，我们可以偶尔见一次面的。”他默了半会，反握住我的手，额上青筋鼓动，眉眼冷峻而不失温柔，缓缓开口道：“好，我明白了。”
心头放松的一刻，也夹着丝丝无奈，我主动抱住他，在他耳边清清楚楚地说：“我相信你，终有一日，能得到你最想要的——你会的，一定会的。”迪古乃身子一硬，伸手紧紧环住我的腰，将我按在他的胸口，我急声道：“别，你的伤——”他的笑容森冷而又坚定，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一个承诺，“这点痛都承受不了，还如何承受将来的狂风骤雨——又如何要得起你、如何使你有朝一日光明正大的属于我——”
我心中惊痛，他说他要我，要我光明正大的属于他——迪古乃，对我的感情竟然已如此深？面对眼前这个小小少年，我真不知该不该，珍藏这份危险的深情？
第063章 书房一谈
第二年的春日来得极晚，四月天里，仍是冰雪封城，寒风煞煞。而金国对南宋的军事行动，也如迟迟不来的春风一样，一再遭到重创。在前年兀术领兵犯和尚原大败后，去年十一月他又再次进犯，击败了吴璘军，夺取了和尚原，一度洗刷了耻辱，振奋了金军士气。然而，今年三月，兀术率领十万大军从和尚原进攻入川门户仙人关，与镇守仙人关的吴玠、吴璘兄弟展开激战。听闻战况十分惨烈，完颜宗翰在看完前线送回的军情折子后，闭上眼睛久久没说话。最终，双方打了个平手，金军入川战略计划再次失败，不得不退回凤翔府。兀术返回燕京，暂时收兵。
已经是后半夜了，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我无奈叹气，披衣下床，提着灯推开门朝书房而去。完颜宗翰已经有七八天这样了，整晚整晚把自己关在书房，白日里依旧上朝，也不知他精神如何受得了。
“吱呀——”推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完颜宗翰的脸从书里抬起，惊道：“怎么起来了？夜里这样凉。”我将灯笼搁在一旁，行至他身侧笑说：“你也知道这是夜里啊。”他苦笑一声，我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书，是一本兵书，我自己并未听过。完颜宗翰虽人不在战场，可是心里比谁都急，若不是有我和希尹在边劝着，他早已按耐不住了，毕竟这大金国有一大半都是他打下来的。我不曾亲眼见过他沙场英姿，但来了金国这么多年，也曾听闻不少。说他骑术精湛，挥剑如轮，入阵如风，一马当先，旌旗所指，战无不胜。武艺高强的同时，更是个军事指挥天才，他麾下的骑兵、步兵，纪律严明，各尽其能，只许向前，左顾右盼者斩，所率铁骑，无坚不摧、战无不克。又知人善任，对自己的将士们呵护有加，和众位女真贵族、金国猛将关系亲密无间，可谓善于交际、为众将崇拜敬服。增兵西部，从四川包围南宋政府，也是当年由他提出。如今计划崩盘，他自然是焦头烂额，痛心疾首。不过即使在急，他也十分清楚，南宋军力已非昔日可比，不然也不会开始和谈，作为缓兵之计。
“唉……”他叹气，拉着我坐在他身边，我揉了揉他的太阳穴，嗔笑道：“上回不知是谁说只想好好陪着我呢，这会子又在操心千里之外的事了。”完颜宗翰哑然失笑，半晌无语。我指着那本兵书道：“你自己在这里琢磨有什么用？你懂得的，那些将士们不会懂，你一人能代替千军万马吗？你就别琢磨了，回去睡觉吧。”
完颜宗翰一笑，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我现在也开始动摇了。”我疑惑问：“动摇什么？”
他闭眼道：“太祖临终前，我答应他一定会把整个江山拿下。但这几年，战况远不如七八年前那样顺利。将士们打了很多年的仗，有家不能回，有妻儿不能疼——”
我一听，顿时双眼一亮，截道：“那就别打了，双方和平共处不好吗？老百姓们也能过得安稳，专心致力于生产发展，天下大治总比战火连年要好的多。”
完颜宗翰睁眼，侧身问：“我说不打了，你很高兴是吗？”我心想你不是废话吗，又闻得他道：“和平共处？歌儿，你心里难道就没想着……南人打过来，收复领土、把我们女真势力逼回东北……这样，你还有可能再回到汴京。”
我闻言有些发愣，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是想得到肯定的答案，还是其他？完颜宗翰紧紧地盯着我的表情，脸色暗沉。我咽下一抹唾液，摇头道：“我没有这样想。无论是谁胜谁负，苦的都是老百姓。你们女真人和宋人打了这么多年，老百姓们饱受战争之苦，也只能默默承受。我身为汉人，固然希望这天下能是汉人的天下。只是……战火时至今日，老百姓们在乎的、恐怕并不是被谁统治着了。因为经历过战争后，他们只想尽快结束这痛苦的日子、早日迎来和平安宁。小民小户，在意的只是日子过得好不好。收复领土，那是朝廷和义士们的责任。仍在南望王师的小民，估摸着也是寥寥无几。所以呢，你们也不应该再打了，早点终止战争，施以仁德，富民富国，让秦岭北面的汉民们过上好日子。那些起义军也会渐渐消失，你们这些女真贵族岂不是省了心？呼朋唤友、喝酒吃肉不好吗？非要披上厚厚的铠甲、冒着生命危险上战场，害人累己，有意思吗？”
完颜宗翰若有所思的望着我，微微笑道：“歌儿足不出户，却尽知天下事。”我顽皮一笑，仰面问：“那你觉得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他伸手握住我的下巴，点点头说：“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