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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琰战败。不是战死沙场,是毒发身亡。”文曲轻描淡写地宣布了这个并无悬念的结局,“但这尸骨是从何而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妖魔不属三界管辖,也不知是否有魂,死了之后又会往何处去。没想到凌远殇竟然还真将他的尸体夺回,解了禁制之后还原本相,做了这宏伟冥府的支架子。一想到凌远殇每天晚上都在一具骷髅当中睡觉,文曲越想越觉得寒毛直竖,心说帝君什么的……品位果然不同凡响。
“哦。”李初阳淡定地应了一声,看着几乎只剩下骨架的大殿,阴气已经蔓延到了脚下,“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们,现在只能静坐等死了吗?”
“基本上是这样。”文曲笑眯眯地回答他,“不过我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可以让大家死得更快一些。感谢什么的就不用了,以后给我多烧些香烛供奉就成。”
李初阳正想张口大骂都一起在此处做鬼了,还有谁给他烧纸钱,却见他将手高举,掌中结印,落下之时,幽蓝火焰已将白骨尽数点燃,焚烧之下,已有部分渐渐化为灰烬。
“凌远殇,看在你输我那么多盘棋的份上,我就做回好事。”文曲双眼一眯,火势更旺,“把这妖孽烧得飞灰不剩,正好与你一同化归乾坤,如此可遂了你的心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初阳仿佛看到那庞然大物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墨黑的鳞甲也隐约泛出光泽。但这动静实在太过微小,以至于那双碧瞳陡然睁大发出咆哮之时,李初阳因没有思想准备而险些失禁。
文曲在心里深深地感慨:畜生……果然还是畜生么。
哪怕如麒麟这般高阶的四足动物,在看到大火焚烧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仍然是——用脚踩。
好像完全忘了能用法力召来北方真水灭火这回事。于是在这位冥主的踩踏之下,仅剩的完好部分也几乎都要变为碎末。
文曲非常同情地看了一眼那边的方涧流,心说难怪每次大战最后胜利的还是人类,这智商遗传的……不能怪你。
就在阴力要将最后一点部分吞噬的时候,文曲才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看上去和麻绳无异的东西来,打了个简单的套,在手中抡着圈子,对李初阳笑得露出一脸白牙:“hi,玩过套疯牛吗?”
文弱书生的臂力和准头,显然是不如李初阳这身经百战的飞镖高手。李初阳并没想到这根破麻绳能制止一只发飙的麒麟,在看到被套住了头颈的墨麒麟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文曲轻轻松松就将它按倒在地的时候,才得知这东西的名字叫做“缚龙索”。
“凌远殇,我们做个交易。”文曲握着它的双角,强迫它与他对视,不知从怀里摸出了个什么东西在他眼前一晃,“快点醒过来,否则,听不到接下来这个消息,你会后悔一生。”
不知是否真的听到了他的话,碧色巨瞳中的戾气慢慢淡去,从凶暴变得迷茫困顿,最终回到了一开始时见到的冷淡无情。
阴蚀之力就在最后的一瞬间,仿佛被强光照耀般消失殆尽。在看周围,哪里还有断壁残垣的影子,雕龙刻柱,穹顶高拱,与先前分明一般无二。四下张望之时,凌远殇已恢复了身着玄衣的人形模样,一把攥住文曲手腕,“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文曲摊开掌心,不过是一枚火红色的鳞片,微微散发着异香。
第59章 五十五前尘
安顿方涧流等人睡下;已是深夜。
冥界并无所谓白日黑夜之分;日光不可现于天空。为区分时辰之便,以双月为记。明月暗月相合之时,是为夜晚;相分之时;便是白昼。
白医生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秩序井然。凌远殇为人或许有诸多值得诟病之处;但作为领导者,他的才能毋庸置疑。仅凭一人就能将冥界治理得昌盛繁荣,政通人和,最终打败顾琰,坐拥江山;绝非偶然。
稍稍活动了下因连着几个辰施针而僵硬的手腕和头颈——两个人几乎都被戳成了筛子,方涧流却还有开玩笑的心思,顾城越听到他说话,也难得地放柔了刀刻般的嘴角。
眼前的繁华画卷仿佛在一瞬间褪了颜色,剩下苍黄的陈年旧书之上,林立高楼都变作低矮红墙,喧嚣也变商区为铺面云集,彼时宽阔大路都还只是千万条纵横阡陌,有人一袭青衫,牵了他的手在其中穿梭寻觅,悬壶济世,访遍疾苦。那人嘴边也总是挑着一抹玩世不恭的浅笑,被他看过诊的人却都知道,只要这位青衫的大夫肯出手,再奇怪的疑难杂症也有更奇怪的灵丹妙方可解。
他所收的诊费更是奇怪,多至金银百两,少至针头线脑,只要他看上,都可充作诊金。最最可笑的是,有一回他看中了那家小孩手中的冰糖葫芦,自己几乎跑遍了城里所有旮旯角,终于凑齐他要的数量。等他回来之时,看诊早就结束,那人一手攥着大把冰糖葫芦,一手拉了气喘吁吁的白姓大夫去最热闹的市集上逛,两个男子携手多有怪异,他却浑然不觉,在众人嫉恨的目光中,映着的都是二人朝夕相伴。
而他为了救治都城中一场爆发的瘟疫只身前往,瘟疫得到遏制,都城地方官却为了推脱责任,将瘟疫爆发的来龙去脉都推到这既无家世撑腰,又无权贵支持的草根大夫身上。原先满口的赞誉变成恶毒言语铺天盖地而来,他被莫名囚进牢狱,直到最后以身奠基,都没来得及再见他一眼……
白净的指尖在结了水珠的床上草草勾勒出都城的形状,在它的中心位置上,镇着那人的身体魂魄!可笑他手下救过多少人命,最后这些人竟将他亲手埋入地基,只为了那昏庸官吏口中的“驱邪消灾、病神不扰”。
既然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我便将京城的的砖瓦块块掀起,纵然将皇城倾覆,也要找到你当年的青衫骨殖,带你魂归故乡。
“在想什么。”冷不防手腕被人握住,一阵温度袭来,才发现自己的手竟已如此冰凉。
那人笑眯眯地如风一般轻出现在白医生身后,动作灵巧如猫,待白医生反应过来时,已被他用一袭白貂大氅裹在怀中,“冥界不比人间,夜晚极阴,死气蔓延。白医生这样独立中宵,可是在思慕何人?”
来人竟是文曲。
不知为何,文曲和那人虽然面貌毫无相似之处,某些细微时候的神态却是极为肖似,就连没事喜欢缠着白医生的习惯也一模一样。
文曲点了点窗上的涂鸦痕迹,“竟将千年之前的京都构造记得如此清晰,若我没猜错的话,阁下想要的人,想必就是当年皇城之下,用无辜性命祭了这座城楼的人。”
白医生被他一语说穿,心中骇然。文曲却仍是一副没正经的模样,敲着那窗户笑道:“如我没猜错的话,这窗上所写的,可就是那人姓名?倘若白医生顺便将他生辰八字报上,在下别的能耐没有,好歹也是巫蛊星算的始祖,说不定能算出此人今世投在哪户人家,白医生还能和他有一面之缘。”
白医生冷笑,那人早就被压在都城的风水眼之下,魂魄被生生困死不得而出,怎么可能还有轮回转世。虽说如此,白医生仍是将他的生辰说出,文曲拈指一算,霎时间面白如纸,手指悬在空中,如泥塑木雕般呆滞不动。
别说此人生卒平生,就连这人是否存在,文曲都无法算出分毫。
文曲不敢置信地看着白医生,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关于那人的答案。后者却是一脸笃定地等着他的结果,神情恳切,丝毫不似作伪。
但手中算筹的结果却告诉他:三千界中,断无此人存在。
这竟是如何?
算筹落空,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那人超脱五行三界,自然不限于生死常数,无法算出;另一种便是应了命卜中的一条铁律:算者不得自算。
白医生见文曲面色变化无常,想到他之前只身一人前去和冥主交涉,那凌远殇脾气不可以常人理喻,不知是否做了什么不利之事,拉过文曲的手腕,搭上尺脉三寸,便想看看他是否有异。
此刻,文曲心中,许多碎片正在逐渐拼合,想到先前凌远殇对他提过的含糊其辞,真相的形状如此惨烈,令他不忍直视。
和往常一样,天庭众仙见了文曲都纷纷绕着走,如同路遇疯子,不得不让。
寻常神仙哪个不愿意在天庭安安稳稳某个位置,一生清闲无事,如若还能享享香火供奉,更是极好。哪有一个像文曲星君这般,在天庭之上被帝君亲笔点了入凡历劫,还欢欣鼓舞兴高采烈的。
除了帝君之外的天庭第一聪明人,倒不如说是天庭第一神经病更为恰当。
文曲今天心情却是极好,一手捧了圣旨,一路哼着小曲,见到个人便要上前招呼一番。他本就生得俊朗风流,一张嘴更是能说得瑶池生波白莲尽放,别说一般仙女,就连那位昆仑山的西王母娘娘,也照样被他哄得服服帖帖。
文曲在天上兜了一圈,收了好些仙女们赠送的宝物法器,挂在身上叮叮当当沉重不堪,不得不稍作停留收拾妥当,却在这时,遇见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文曲也曾想过,如果不曾遇见这个人,就算闯下一些祸事,大不了厚厚脸皮蒙混过去,而不用在那双洞悉因缘世事的碧色眼眸之下无所适从。
可惜的是,就算仙丹里面,也没有一味叫做后悔药的。
“星君可是文曲?”那时凌远殇尚且还是个身量未足的小鬼,一张冰山脸因仍是包子的形状,再怎么面瘫也只让人看了想捏。
“正是。”文曲见他目光沉着,双手紧扣,一副十足认真的姿态,心觉有趣,不禁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这位大人,不知有何事指教?”
手指突然感到一阵灼痛。文曲眉头一皱,看向指尖,分明是被三昧真火灼烧的痕迹。玄色真火,玄为水,水中生火,阴中生阳,阳中生阴,是为极阴而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