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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她进府的第一日起,鹊嫂便对她耳提面命,说侍奉主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分寸要掌握好,最忌讳以下犯上。
“洒扫、劳役那是下人该做的事,累的不过身子,可服侍主子看似轻松,却更为累人,可说是劳身又劳心。尤其你才刚进府,什么都不懂,实在不适合来服侍主子,可因为是夫人坚持,所以,鹊嫂也无话可说,不过,有件事你可要记牢了,主子说一便是一,不能违逆,听明白了吗?”
喜福在心底喟叹一声,明白自然是明白,可这就像一道符似的困住她,让她什么也说不得、做不了,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奴婢最好是连自己的想法都不能有的,一切都要以主子的意见为意见。
这样的生活还真是难受!
※※※
下过雨的午后,天空湛蓝,地上的绿草沾着水珠,在太阳的照耀下更显晶莹,甚至透着五彩的光芒。
微风吹拂,让人倍觉沁凉。
隋曜琰睁开眼,感觉额头上残留着些许凉意,他困惑地皱一下眉,抚上额际,湿湿的,方才好像有人拿帕巾擦拭他的额头。
是娘来过了吗?
“娘?”他直觉地撑起身子,左右张望,却没见到任何人,连喜福也不在。
他皱一下眉,心里有些不高兴。“喜福。”他半坐起身,朝着外室喊着。“喜福——”
但仍旧没有丝毫的回应。
他皱紧眉峰,又喊了一声,可还是没有人搭理他。喜福到底跑哪儿去了?自她来后,她很少离开他的视线,只要他醒着,她就一定在,若是要出去,也定会先告诉他,怎么这会儿却没了踪影?
他莫名地感到有些心慌。
“来人——”他大声喊道。
可仍是没有丝毫回应。
他生气了,怒火中烧地拉开薄被下床,穿上鞋,才跨出一步,便不住地咳嗽起来。他走到桌边喝口水,觉得身子有些发软,他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后,才又起身走出内室。
他边走边喊,“来人——”
青儿匆匆忙忙地走进来,她是府里的另一名奴婢,年约十四,梳着双环髻,穿着紫色的半臂短孺,白色裙裳。
“少爷,您怎么起来了?”她上前搀扶他。
“滚开——”他对她怒目而视。
青儿因他的坏脾气而惊慌。“是。”她吓得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隋曜琰在椅子上坐下,苍白的脸上仍是难掩恼怒之色。“喜福呢?”
“她……她在院子里……”青儿嗫嚅地回答。
“叫她进来。”他打断她的话。
青儿顿时面露难色。“喜福现在走不开身,她让事情缠住了——”
“叫她进来!”隋曜琰立刻火冒三丈,不想听这些废话,伸手拿了杯子就朝她丢过去。
青儿吓得尖叫,不过,幸好她反应还算快,直觉地便往旁边闪。“少爷——”她颤着声音,发软地差点跪坐在地上。
天哪!三少爷差一点就丢中她了!
她连忙退到门边,慌急地道:“夫人和老爷也在院子,喜福的弟妹好像得罪了裴家的少爷、小姐,所以,大伙儿都在那儿,喜福现在没法回来。”她以最快的速度说完,也不管词句通不通顺,或是他听不听得懂。
隋曜琰正要开口,忽地听见青儿大叫一声,“喜福回来了。”她的脸上有着放松后的释然及喜悦,喜福再不回来,她都要吓死了。
三少爷虽然还小!可脾气却是主子里最暴躁的,动不动就丢东西,下人们全都不敢招惹他。
隋曜琰见喜福抱着一个男娃儿走来,男孩大概三岁左右,应该是她的弟弟吧!
喜福一见到隋曜琰穿着单衣坐在外室,连忙进屋,才跨进门槛,就瞥见地上碎片处处,她立刻知道他定是又发了一顿脾气。
“奴……奴婢先告退。”青儿急着想走人。
“青儿姐姐。”喜福唤住她。“麻烦你带阿庆先出去一会儿。”她将弟弟托付给她。
“姐姐——”喜庆不依地想窝回喜福的怀中。
“吵死了!”隋曜琰火大的吼道。
他的大吼声让喜庆瑟缩了一下,鼻子一扁,几乎要哭出声。
青儿抱过他,往后退一步。“奴婢先带他出去了。”三少爷看起来像是又要丢东西了,她最好赶快避开,免得平白无故遭殃。
隋曜琰一脸怒气地质问:“你跑哪儿去了?”他孩子气的将双臂交叉于胸前,满脸不悦。
喜福一边弯下身收拾碎杯子,一边回答:“奴婢在花园。”
“又是喜乐来找你。”他生气地说:“这是我家,不是你家,她干嘛一直跑来?而且,你已经是我的丫环,不再是她的姐姐了。”
喜福蹙起眉。“奴婢永远都是喜乐跟喜庆的姐姐。”她语气坚定的说。
她的话激恼了他。“你——”他觉得一阵气结,猛地咳起嗽来。
喜福走上前,伸手至他的背后轻抚着,眉心蹙紧。
“咳……走……走开……”他暴躁地伸手推她,忽地发现她白嫩的左脸上泛着粉红色的巴掌印。
“你的脸怎么了?”他瞪大眼,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谁打你?”
喜福愣了一下,想起先前裴家小姐掴了她一耳光的事。“没有。”
“谁说没有!”他莫名地感到生气,她是他的奴婢,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打她。“到底是谁打你?”府里应该没有人会这么做,难道是……
“是裴家那两兄妹?”他想到方才青儿说的话。
“不是。”她想也不想地便否认。“没人……”她话说了一半,连忙住口,若说没人,似乎有点奇怪。
正当她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时,却听见喜乐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姐姐——”喜乐大叫着跑进屋内,双手各拿着一块糕饼。“姐姐,给你的。”她甜笑着,却在看见隋曜琰时皱了一下眉头,表情像是吃了苦瓜一般。
隋曜琰一看到她,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讨厌这个惹人烦的小女娃,第一次见面时,两人就差点打起来,她还拿了枕头砸他,这对他而言是个莫大的侮辱,在他眼中,她是个没教养又聒噪的小鬼。
“出去!”他直接朝她吼道,对她没半点客气。
“你是坏人。”喜乐不服输地大叫。
她梳着两根辫子,今年六岁,浓眉大眼,可爱中带着一股英气,嘴边残留着糕饼的碎屑,在她心中,他曾欺负姐姐,所以是个大坏蛋。
隋曜琰气极,伸手就拿起杯子要丢她。
一旁的喜福不假思索地便冲上前挡在喜乐身前,隋曜琰因她的举动而愣住,可手上的杯子已止不住地丢了出去。
“咚——”
喜福忽地感觉额头传来一阵剧疼,眼前闪过一片黑雾,而后,她仿佛听见东西碎裂的声音,接着,她便什么也无法再思考,因为撕裂般的疼痛整个攫住她,而后她听见二少爷的喝声。
“曜琰,你做什么?!”
第二章
碎片在喜福的额际划过一道口子,沿着眼角扫过,约有两寸长,差点伤了她的眼睛。
除了疼之外,喜福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把这事儿当作是一场失控的意外。
事情发生后,喜乐对三少爷大大发了一场脾气,还冲上去对他拳打脚踢,不知三少爷是不是也被她流血的模样吓到,竟闷不吭声地让喜乐打了好几下,最后还是二少爷将喜乐拉开,才停止她的“暴力”行动。
她受伤的事没多久就在府里传开,夫人立刻请了大夫为她上药,而三少爷则是一直不作声地坐在一旁。
令她感到不安的是夫人冷怒的表情,她从没见过温婉的夫人动怒过,所以,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她甚至能感觉到周遭的人也是如此。
“夫人放心,我已缝合伤口,用了最好的药,不多久伤口就会愈合。”黄大夫替喜福裹好草药,顺手收拾药箱。
“会留下疤痕吗?”郦嫣轻蹙眉心问。
“这……”他迟疑地摸了下山羊胡。“恐怕会留下一点小疤痕,不过,时间久了后,会愈来愈看不清。”
“劳烦你了。”郦嫣转向紫心。“送黄大夫回别院。”因丈夫担心她的身子,所以聘请了黄大夫长期住在府里,以便就近照顾。
“不用麻烦了。”黄大夫笑道,山羊胡动了动。“这儿好比我自个儿的家,一草一木没有我不熟悉的。”他提了药箱走出去。
“紫心,你先带喜福去见喜乐,我有话对琰儿说。”郦嫣吩咐道,方才乱成一团,所以,她要曜衡先带喜乐到别处去。
“夫人……”喜福看了一眼不发一语的三少爷,从方才到现在,他只是低着头。“少爷不是存心的……”
郦嫣抬起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你先下去吧!”
紫心朝喜福使了个眼色,她只好先跟着出去了。
“琰儿。”郦嫣唤了一声。
隋曜琰皱紧眉头。“孩儿……不是故意的。”
“看着娘。”她淡淡的说,声音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隋曜琰轻轻地动了一下,慢慢抬起头,郦嫣能瞧见他眼中的悔意。
“娘说过,他们虽然是下人,可我不想你们兄弟因此而轻忽了对人起码的尊重,他们不是畜生,打骂任由主人高兴,你性子急,摔东西不打紧,娘不怪你,可怎能往人身上砸去?”她的声音中带着少有的严厉。
“孩儿没有要丢喜福,是她冲到前头去——”
“若她没拦着,现在伤的人就是喜乐。”她提高声音。
“孩儿没有要打喜乐,我是想往她头上丢过去,如果喜福没冲到前头去,杯子也不会打中喜乐,它会从她头顶上飞过,孩儿都算好了……”他愈说愈小声,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一点儿也不敢造次。
郦嫣叹口气。“若你真算好了每一件事,就该想到喜福定会冲到前头去拦着。”
“我讨厌喜乐,我只是想吓她,不是存心要伤人。”他试图解释。
“有时无心伤人,也会铸成大错,就像今儿个发生的事一样,你不想伤人,可最后还是有人受伤,碎片只要再差个一寸,喜福的眼睛就不保了,这是你想要的吗?”她蹙眉问。
他摇摇头。
郦嫣看着隋曜琰苍白的脸庞,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娘因你的身子不好,所以纵容你些,任你发脾气、摔东西,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娘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