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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在自己男人心里无足轻重的女人当然是悲哀的。同时我也觉得我是一个可耻的人。我可耻,是因为我不是一个好男人,是因为我居然对燕子的背叛会无动于衷。
我说过半年以后我会回到城里的。半年以后,已是暮春。我想我对杭州,大概在半年之中有了陌生感。我始终想不起西湖边垂柳在风中婀娜的模样,所以在一个黄昏,我说,外婆我想回城了。我对外婆说,我要回城去了,我不想再在小镇生活了。我的声音轻飘飘的,飘起来又落下去,落在外婆的耳畔。外婆老了,但是她的耳朵并不背。外婆正在井台边打水,她的水刚好打到一半,塑料桶就悬在半空中。她突然不动了,也没有看我,眼泪却一下子下来了。我没有说安慰的话,也没有替她去擦眼泪。我只是走过去,把一桶水帮她给提了起来。然后我抱住外婆,抱住我至亲的亲人,轻拍着她的背。我说外婆,我会来看你的,你还要活好几十年呢,我讨老婆时要来接你,我要你帮我照看孩子呢。外婆终于笑了起来,像一个大孩子似的,她把眼泪都落到了我的肩头。我想,其实我是外婆的生命,而不是我母亲的生命。我母亲的生命,给了化肥厂里的工人。
我踏着暖洋洋的春光回到城里。走进那条熟悉的弄堂,打开我父母亲留给我的老旧的一间两层小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我环视着四周,环视着粉尘的一场舞蹈。阳光直直地从窗口跌扑进来,跌扑在木地板上。我把行李丢在地板上,行李落地的声音很沉重,行李扬起了一蓬灰。灰尘钻进我的鼻孔,所以我在房间里打起了响亮的喷嚏。喷嚏声里,我一屁股坐了下来,坐在一堆粉尘里,坐在一堆往事里,坐在一堆霉味里。很久,也许是两个小时,也许更久,反正我提起精神从地板上站起身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黄昏。我推开窗,看到了夕阳。夕阳与木窗之间有着太多的亲近,我想,我的生活又要重新开始了。
第二天我打扫屋子。整整一天的时候,我都在擦洗扫拖,把一楼一底搞得窗明几净。这儿到处是老城里的民居,也许某一天这儿会因为市政建设而夷为平地。我喜欢小小的阁楼,我在阁楼里可以上网聊天泡美眉,可以听音乐,可以睡懒觉。阁楼是我的一个壳,就像蜗牛的壳一样。我在壳里,安谧,并且有安全感。傍晚的时候,我叫来外卖,洗了一个澡,坐在木地板上打开了啤酒。我想要和自己干杯,我想要找一份工作,想要有一个新的开始。比如离开以前生活的圈子,断绝和所有兄弟们的来往。我不想再要刀光剑影,我的骨子里,是一个瘦弱而虚伪的小男人。有时候,我甚至幻想要有一个家,一个妻子一个孩子,我挣来钱三个人花。然后,在云淡风轻的日子里,把他们带到枫桥小镇外婆的院子里。这算不算世俗?
我在喝着啤酒,喝了一瓶又一瓶。我的酒量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坏。大概五六瓶是不会醉的。我打开第五瓶酒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宽大棉衬衣卷着袖子的男人,一个穿着牛仔裤的男人,一个穿着安踏运动鞋的男人,一个眼睛里含着太多忧伤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楼梯口。他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望着我。我看到了他脸上的一道并不很醒目的疤。他的喉咙咕咕地欢叫着,很久以后才发出一个音节,小门。他叫出的“小门”,有那种变了声调的嘶哑。我没有答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很长时间里,我们在黄昏的老屋里对视着。两个男人的对视,像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对视一样。前者是友情,后者是爱情,或者欢爱之情。
这个男人,叫做阿德。阿德慢慢走到了我的身边,我发现他走路的样子有些异样。燕子说他的脚筋受了伤,那么他一定是有些瘸了。在我身边站了很久以后,他缓慢地坐到在地板上,打开一瓶啤酒喝了起来。我望着他,望着半年前形影不离的朋友。他说,小门你怎么可以半年没有音讯,你怎么可以把老朋友都给忘了。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说完这句话,他就把一瓶啤酒给一气喝了下去。我想我应该安慰一下这个男人,我说我没有忘,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阿德冷笑了一声,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阿德说,我天天都来这儿看一次,看你有没有回来。今天,我总算发现,封了半年的门,已经有了打开的痕迹。我说阿德,不是我不想联系你,是我想要离开这个圈子,我想要安静的生活。阿德不再说话,他灌下了第二瓶啤酒。这样的灌法,我害怕他醉去。我说你别这样的喝法,会醉的。阿德抬眼看了我一眼,说醉有什么了不起,对于我这样在刀尖里行走的人来说,死都没什么了不起,醉还有什么了不起?
我和在刀尖上行走的男人
我们继续喝酒。酒瓶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阁楼里垂着的白炽灯,发出瘦弱的光。我们很快就都醉了。阿德丢掉了酒瓶,他抱住了我,哭了起来。我拍着他的背,我说阿德你别这样,你是男人,你自己也说了是在刀尖上行走的男人,你不可以哭的。阿德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阿德说我离不开那个圈子了,我害怕有一天突然之间,会把命也丢了。阿德说,你离开吧,你不要再过以前的生活。你和我是不同的,你的生活应该平静,应该像别人那样,有一个幸福的家。
我们喝得东倒西歪。我们一起摇晃着身子打车,摇晃着去了南山路。南山路上那么多的酒吧在暗夜里发出七彩的灯光。在曾经流过血的那段马路上,我呆呆地站了很久。因为在树荫下,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穿黑衣的女人,她把头发染成了韩国红的颜色,她的头发是卷曲而蓬松的,垂到肩膀上。她散发出迷人的味道,像一朵盛开于暗夜的神秘之花。现在这个女人不见了,像水蒸气一样蒸发。我和阿德摇晃着进了卡卡酒吧,酒本来就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但是我们仍然在酒吧里点了许多酒。我妄图在酒吧里再次找到那个女人,所以我的目光老是投向女人曾经坐过的那个角落。我后悔没有记住她的车牌号,那是一辆白色的宝马。开这种车的女人,一定是大贵人家的女子。
我们是彻底喝醉了。但是我们却居然还能打车从卡卡酒吧回到我的阁楼,我们没有洗漱就东倒西歪地倒在了阁楼上。第二天醒来时,阳光照在我们横七竖八的身体上。我睁开眼时,发现阿德已经醒了。他笑了一下,他的下巴留起了性感的胡子,好象一下子长大了不少似的。然后他站起身来,一摇一晃地下了楼。我也下了楼,我看到他在门边站定,回过头来,说,小门,你好好生活。那时候我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我望着一个曾经英气逼人的,高大英俊的男人,突然失去了原来的那种气势与锋芒,突然变得成熟了好几岁。阿德再次笑了一下,然后他的身影一闪,不见了。
我呆呆地站了好久,想着在南山路的一个雨夜,阿德拼死救我的情景。无所事事的一天又开始了,我想到了燕子,她是我的女朋友,在半年以前的若干个夜晚,我们会在对方的身体里寻找自己的所需。在没有明确表示我们分手以前,她至少还是我女朋友。我拨通了燕子的电话,我说燕子,我回来了。好长时间的沉默以后,燕子说,小门你忘了我吧。我说你在哪儿,你为什么要说这句话。燕子说,我在海南,我想我不适合你,所以你忘了我吧。你要好好生活。我拎着话筒一下子懵了,我说你是不是和李刚在一起。那边又沉吟了半晌,终于咬着牙说,是的。说完,电话就被掐断了。
燕子和李刚走了。这句话说得复杂一点,就是我的女朋友,和我一个交往了六年的好朋友一起走了。我在阁楼上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我安慰自己说,这样也好,这样可以令我的生活更加平静。傍晚的时候,我从阁楼下来,洗漱了一番。阿德来了电话,阿德说小门,你去做医药代表好不好。我说医药代表是什么意思?阿德说,就是药品生产商划给你一个片区,然后这个片区里的医院,只有你才有权销售他们的药品。我说你的意思就是药品推销商,不要说什么代表好不好?我听不懂的。阿德笑了起来,说有一种药,是保胎和安神的。这种药其实功效很大,除了艾滋病不能治,对其他病都有一定的疗效。我说,那我试试吧,我没有工作,所以我不如先试试再说。
我去了那家药品企业。一位分管营销的副总接见了我,他给我简单介绍企业情况后,让我接受他们的短期培训。培训班上来了好多人,男女老少不一,像一支杂牌军。半个月后,分片区,我分到了本地的片区,也就是说,我不用像他们那样,到湖南湖北北京安徽去开拓市场。我终于有工作了,我背着一只包,拿着样品进出于医院药剂科,和科长或是副院长们打着交道。我的样子,多么像是速递公司的速递员。但是我不认识医院里的头目,尽管这只药品什么病都能治,但是打进医院去还是有很大难度。曾经有一段时间里,我盯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药剂科长不放,一次次地做她的工作,结果令她很烦,说我们医院不需要你们这种什么病都能治的药,你不要再来烦我。但是我仍然烦着她。我一次次地跟踪她,终于在一个下雨天看到她颤颤地从一辆三轮车上下来,颤颤地提起了一袋米,有那种弱不禁风的味道。我勇敢地冲上去,扛起米袋就往楼上奔。她愣了一下,以为是一个抢米的,心里想什么不好抢,又不是饥荒时代,居然还抢米。后来她看清楚了是一个药品推销商,也就一笑。我一直在前边走,一下子跑到了六楼。而她家住四楼,她伸着脖子往上喊,说下来你下来,我住四楼的。我又噔噔噔下楼,气喘吁吁地说,没关系,多走两层权当健身,去健身中心健身,还要交钱呢。于是她又笑了。进了屋,我坐了十分钟,浏览了一下她的房间。我猛烈地表扬了一通她布置房间有品位,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