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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看猛子的事,是个焦点,是刘瑞芬与周玉香或者还有别人的矛盾的焦点,看不成猛子,便出不了心中的恶气和闷气。
过了两天,下午天气特别晴好。
张鸿远在畜牧股前的炉渣堆上,在石台做的棋盘上,跟四锁连下了八盘棋,互有胜负,但张鸿远记得他是赢多负少,后来四锁让小个子老婆叫走了。
四锁的老婆是个外乡人,天生侏儒。有一次四锁老婆跟四锁弟媳妇吵起架来,四锁弟媳妇骂了四锁媳妇一句话:“你这个踩上夜壶够不着尿盔的小东西真不是个玩意儿,人小鬼大难招架。”从此“踩上夜壶够不着尿盔”成了四锁媳妇的外号。张鸿远望着四锁和踩上夜壶够不着尿盔的背影,不由下意识想到:这么个女人晚上怎么个睡法儿?搂在怀里像个小孩孩似的,屁股那么一点大,可是又怎为四锁生了一双儿女呢?而且那一双儿女长得出奇地高大漂亮。
人的心境不错的时候,产生一些想法也怪有意思,张鸿远此时此刻的心境好像晴朗的天空,辽远而自在。
自从观看批斗会之后,他为自己贬为畜牧股股长找到了安慰。他庆幸自己到了畜牧股,否则,一旦大队财务帐上查出一些违规违纪事端,那么挨批的大名单中可能会加入他张鸿远的大名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张鸿远不由想到《三国》里,张飞大意失徐州时,刘皇叔刘备说的那句话:“得,何所喜;失,何所忧?”张鸿远有自己的自豪,也有自己的好运好命。
初夏微微的暖风沿着河床缓缓走来,轻轻抚慰着炉渣堆上绿油油的杨桃丛。杨桃叶子们仿佛吸干了储存在炉渣地里的整整一冬一春的水分,也吸尽了亲切的暖风和灿烂亮丽的阳光,此刻闪耀着青春亮丽的光泽,充满了无限朝气和十二分活力的叶片,向张鸿远投去极富感染力的微笑。张鸿远注视着这些绿油油、鼓胀胀的叶片,嘴角滑出了情不自禁的笑意。这是他多少年来未曾有过的笑意。
“爹——,爹——快回家!”
是建刚的声音,那是非常急促的呼叫声。张鸿远和儿子急匆匆回到家,只见刘瑞芬坐在炕沿边上,面如死灰,目光恍惚,颤抖的手不住地将香烟送到嘴边,不住地吸着八分钱一包的“大生产”烟卷,地下已扔了不少烟屁股。此时的刘瑞芬仿佛是一个只会吸烟,只会抖动着手、往嘴巴送烟的木偶人。
张鸿远大吃一惊,如倾盆大雨灌顶,清爽、欢悦的心情突然间杳无踪影了。刘瑞芬仿佛被吸血鬼吸干了血,仿佛被一种神异的力量摄走了意识和魂魄,让张鸿远感到了一种袭入内心世界的不详的寒冷和悸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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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怎么啦?哎,你?”
张鸿远多少有些失常的问话,没有引起刘瑞芬任何反应。她的听觉和视觉仿佛都失灵了,而只有不住地吸烟证明她尚有知觉和活力。
张鸿远连喊几遍,甚至将嗓门提高了八度,刘瑞芬除了双手和嘴唇抖得更加厉害以外,仍无任何反应。
这时,建英、建诚和建刚也都围在了父母身边。建英心细,她知道母亲刚刚从周玉香家回来,因此,建英断定母亲跟婶婶干了架,于是,她说:“爹,我妈下午去看建猛了,是不是婶婶又给我妈难堪了?”
一句话提醒了张鸿远。自从建猛给了弟弟志小,刘瑞芬和周玉香的关系十分紧张,起初建英、建诚和建刚去看弟弟,周玉香动不动就是一动呵斥,后来刘瑞芬去了,也会受到冷言冷语的诋打,甚至张鸿远去了也不给个好脸面。张鸿远深知弟媳妇的个性,于是看在弟弟的面上,不得不压住刘瑞芬,同时尽量让子女们少去婶婶家,可是,今天怎么会把个刘瑞芬弄成这么个样子呢?不行,得去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阳落山了。暗淡的日光压在张鸿远的心上,像一块掀都掀不掉的烦人的幕布,走进张鸿志家的院里,就听见志小和周玉香在激烈地争吵,看样子,张鸿志是刚下班回来,黑污污的窑衣(工作衣)还穿在身上,或者是还没有顾上脱去。
“志小,玉香,你嫂嫂从这里回去,你们怎把她弄成个那样?”张鸿远没有注意到弟弟和弟媳妇正吵得面红耳赤,而是单刀直入说明来意。
“怎?你的老婆,我们敢把她怎么样?”正在气头上的志小没好气的冒了一句。
其实,志小刚一回来周玉香就把刘瑞芬来看猛子,俩人大吵了一架的事告了张鸿志,张鸿志听罢一方面生老婆的气,怨老婆不该过分不讲理,不让人看看亲生儿子;另一方面,他也恨嫂嫂刘瑞芬,恨刘瑞芬反复无常的性格,为此,周玉香跟志小吵了起来,这时,张鸿远正好来兴师问罪来了,张鸿志能有好话吗?
一向对张鸿远尊敬恭顺的张鸿志出言不逊,张鸿远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伤。
长兄如父。张鸿远的父亲三十多岁弃世,张鸿远对弟弟妹妹关爱备至,别说未成家前是如何心疼弟弟,就说弟兄俩成家之后,张鸿远自己子女成群,尚且顾不得修窑建房,但是为了给弟弟修这所新院,却是呕心沥血,修起三眼青砖新窑后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几乎送了命。就这一件事,可见张鸿远确能称得上是“长兄如父”呵!
“怎,志小,你瞧不起你嫂嫂,哥也不认啦?我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啦?”张鸿远提高了嗓门问道。
张鸿志语塞了。
这时,下午已观看过刘瑞芬和周玉香吵架的邻居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不约而同地聚在张鸿志家的大院子周围:有的悄悄站在窑顶上、稍稍探出个神情专注的头颅;有的趴在墙头、刚刚裸出一双好奇的眼睛和灰暗的前额;有几个孩子们和平日里就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女人干脆进了院里。
农村有三种情况非常吸引人:一是唱戏赶庙会;二是办理红白喜事;三是吵架打架闹事。凡是这三种情况,村里的人们会体现出高度的自觉性和责任感,仿佛都是不由自主鬼差神使赶来的,仿佛不亲临现场就会显得自己的心灵不正常或者是很没有身价似的。
周玉香见张鸿志不吭气了,忙紧紧抱着建猛嚷道:“你当哥的说话也得秤盘点儿,没问问你那神经老婆?她后晌来这里神神鬼鬼,假迷三道,一会说想娃子,一会说娃子病了来看娃子。我这娃子好好的,哪来的病,你说?”
的确,下午刘瑞芬来看儿子的病情,猛子的确有过病,但那是前一阵子的事了,现在根本没病,刘瑞芬听了秦花妮一句话冒冒失失一进门就问:“娃病得厉害不?好点啦?”
周玉香本来就反感她,又听她说话着二不着三的,便说:“见了鬼啦,你这人是神经病啦,还是不够数,说的是什么话?你想来就来吧,还编什么虚话假话?”
刘瑞芬被周玉香迎头一阵臭骂,改在平日里妯娌们嘻嘻哈哈惯了倒也无所谓,可是正赶上刘瑞芬心中憋了大团怨气,于是跟周玉香吵了起来。妯娌俩不吵则以,一吵就是千年古代,根根把把、恩恩怨怨全翻了出来,吵到最后,刘瑞芬要抱走建猛,周玉香不但不同意,还将刘瑞芬轰了出去,于是刘瑞芬丧魂失魄地回到了家。
张鸿远见弟媳妇说话了,他弄不清刘瑞芬来看猛子到底说了什么话,找了什么借口,不好就事论事,于是他抓住看猛子的话题说道:“玉香这就是你的不对。你嫂子来看猛子有什么不对?你千不该万不该一回一回给她脸色、给她难看,不该言来语去出口伤人。猛子是张家的后代,跟谁都一样,我们看看猛子又不是不想让猛子跟你们好好地在一起。再说,建英、建诚和小刚来跟猛子玩,猛子也高兴,你们不该训唬娃娃们……”
“放屁!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周玉香突然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
“哇——”猛子在周玉香怀里大哭起来。
周玉香的叫骂声和猛子的哭声扯疼了张鸿远的心。张鸿远周身热血狂涌,真想跳上去给周玉香几个耳光,然而走了两步打住了:周玉香是他的弟媳妇,是不能出手的。
在农村绝没有大伯子打弟媳妇的惯例,而小叔子打嫂这是天经地义、不会遭到非议的事情。
“你这条疯狗,你骂谁?”张鸿远怒吼道。
“怎,你要怎?”这时,一直蹲在地上的张鸿志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嚷道。“回去诈唬你那神经病老婆吧,谁是疯狗?你那老婆才是疯狗,日他妈的。”
张鸿志脱口骂了一句。
这时围观的人们中了解张鸿远脾性的人不禁都担心起来:一向受人尊重,以有文化修养而自居的张鸿远,别说自家的子女们或弟兄们骂他一句,就是村里的二流子们对着张鸿远骂一句侮辱父母、先辈的话,张鸿远都会跟人拼命。
不过,此时张鸿远并没有听清张鸿志骂他的话,张鸿远觉得弟弟当众骂刘瑞芬神经病,受不住了,于是接住这个话头跟张鸿志又吵起来。
天已黑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然而黑幕中却看不清围观者的神态。弟兄俩的争吵声夹杂着周玉香的尖叫声乱成一团,围观的人已听不清他们争吵的主题了,失去理智了,失去目标了。这时周玉香的弟弟也赶来参加反击张鸿远的战斗了。而张鸿远的身边只站着三个助威的小兵,一个是一个劲流泪的建英,一个是小眼睛里喷着火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的建诚,还有一个是紧紧拉着建诚胳膊呆呆地站着的建刚。
这时,周玉香怀里吓得哇哇大哭的建猛,挣脱了周玉香的束缚,从周玉香的双臂合围中逃跑出来。周玉香一急,想揪住建猛的衣襟将建猛揪回去,想不到一慌将建猛拽倒了,这时建诚和建刚跳过去齐齐把建猛扶起来,弟兄三人楼在一起。
建猛不哭了。
周玉香平日里对建猛采取威吓和诱骗并举的两条腿走路法,并没有感化建猛心: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