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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上百年的老面包石路,一辆金漆四轮马车在我面前缓缓停下来,车夫一跃而下来到我面前,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以他们惯常的深幽从雕花的小木窗里看着我。
怎么,又在你的预料之中?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倚着车夫上了车,在飞机上我是打算好要作死作活一番的,谁让他留我一个人寂寞。
而他的手伸过来摩我的胳膊肘,我憋不住,怦然笑面如花,扑通一下栽进他的怀里。
很奇怪,那种折磨我的肉欲,起源于爱或肉欲本身都不重要。真正抱着他的时候却不明显了。像是有几次,在深夜的酒吧里吊男人,因为觉得自己身子热,结果和他们扯淡谈判,直至最后拦下车准备找个地方鬼混。路上开始发现自己身子热只是想和象征着男性的声音说说话,说着说着一切就凉了。
只是需要那一种由喉结震动发出的磁性来辐射一下。
之后抱歉地并拢双腿,没有一丁点要叉开的意愿。
安静了,逃之夭夭。
我饥渴的,只是个可以当洋娃娃抱的男人罢了。
我来之前,找到一个有用的人。
怎么?
确切地说,是关于奥运会的集中政府采购。
对生意有用?他迫切追问,显然对我的进展非常在意。
是内部人士,你知道,在中国内部人士是很关键的。
但最关键还是他肯帮我们?
那要看了。我犹豫着,回忆起马特床上的石枕头,还有那些姿势诡异的春宫图。
嗯。侯爵停了停,我们凑巧从一座拱桥的下面穿过,一切骤然在瞬间黑暗里沉寂,无法看清彼此。
一秒,两秒,继续看不清。
半分钟后我们重新暴露在光线里,有些线索被遗忘了,我的眼睛毫无理由地有些刺痛。
克拉拉,在萨尔茨堡,我们只享乐,不谈生意。
亚历桑德似有若无地笑着,推开了一点车窗,我们被街上路灯发出的光影淹没;年轻的情侣在街角用德文吵架,德语的严谨语法让整个来来回回显得格外有趣;一个流浪汉在他们边上,不停地拉着手风琴,等待施舍与关注;一群韩国学生在便利店的屋檐下,吸食着手中的烟卷;木偶艺人拎着小矮人跳舞。
迷失。迷失在鳄鱼皮的斑点起伏里,迷失在自己说不清的第六感里。
刚才有什么忽然到了脑海里的疑惑,这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来到郊区卡莫古特的安特湖边,亚历桑德的远房表亲哈瑟尔侯爵在山谷有座庄园。
从马车上下来之前,他拿出一个蓝丝绒的方盒子送给我。
是什么?我故作天真。像我这个年纪的女子,谁还猜不到这种方盒子里的礼物会是什么。
打开,里面超出我曾经在小弄堂时对各种珠宝知识的研究。我曾经把全世界的一线品牌当外语单词背过,在满地狼藉的小房间里,演小品一样,用一个破凳子就能排练与一个重量级人物在会所约会的全过程。
一串看上去年代异常久远的熊骨项链,用绿宝石间隔,细看每一颗都是雕功精巧的榉木形状。
是曾祖母传下来的,我留在身边,一直在等那个该得到这个的女人。他难得一派文艺腔。
撩开我的头发,帮我郑重地戴上,吻在我的脖子后方,就回旋于我的发际和耳根,久久不去。
熊骨项链(2)
我抚摸着脖子上冷冰冰的熊骨坠子,窗玻璃里我们相依的画面,与远处若隐若现的阿尔卑斯山交叠,湖水茵蓝透底。
你确定这是给我的吗?我迟疑。
为什么不?他低头,碰我的头。
我一遍遍地摸着脖子上的分量,有点觉得突然。
他此番太过诗情画意,我敛住心,盯着他的眼睛,半晌不响。
最终他妥协,把视线歪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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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亚历桑德。
他回答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我该对你一样的好。我说。你想让我对你一样的好,对么?你总要图点什么的,我不相信天下真有免费的午餐。
他摇头,不置可否。
雨停了,天空饱满流油。欧洲公路的两边,一片苍绿浅桃。
哈瑟尔侯爵庄园里的男宾们纷纷缠上质地精良的裹脚布,然后套上了马靴(天哪,袜子不是方便得多吗?为什么穿马靴前要像中国古代女人那样地缠脚?),在空地的白栅栏间比试着马术,女士们这一撮,那一撮,小扇子后面的云鬓蛾眉,时而彼此嚼嚼耳根子。
跃过了最后一个栅栏的男人们,斜探着身子,从穿梭的侍应托盘上捞一杯酒, 在马背上一饮而尽。
而亚历桑德,在漂亮地完成了马术之后,俯身拉我上马,绕场慢慢骑了一圈。
我高高在上,虚妄地扬着我的硅胶下巴,俯视着散落于田园四处的女士们先生们。
在遇见亚历桑德几个月之后,我已经不觉得他们有什么稀奇的了。
铜铃叮当响起,男人们的游戏后,轮到女人们。
很快在另一边,一场奥地利的松鼠比赛就要开始了。
老管家念着一个个高贵的夫人小姐们的赌注,一排制服侍卫人手拽着一只套着不同颜色外罩的小松鼠。号码拴在外罩上,年纪大些的老妇人正用单眼的不知是望远镜还是老花镜在观察着场上的情况。
老管家用德文又问了一次:还有要下注的吗?
我和亚历桑德拍马赶过去。
我的手捂在胸前的熊骨项链上,扫了一遍八只没一刻安分的小松鼠。
亚历桑德在我的耳边说,别犯傻。
我的手指缠着榉木状的吊坠,暗下决心,就拿这个做赌注,输了整个奥运计划就到此为止。
若赢了,我会去找马特,去偷到政府采购项目的资料。
于是我扬手,用德文报出了中国人喜欢的六号。
六六大顺总有道理。
压什么?所有的人都转头看着我。
我托起项链,朝管家郑重地点点头。
一阵骚乱由此而起。
亚历桑德悠长一声叹。
我咯咯咯咯笑着靠在他的胸前。
既然作秀,就要秀到底。
我早已无所畏惧,杀头也不过碗大个疤。
如果没有遇见亚历桑德,那17张信用卡总有瘫痪的一朝,有可能我已流落到花街柳巷,对着外国男人一遍遍舔嘴唇。一次多少钱,一整晚多少钱。
来嘛。来嘛。
沉沦的白天,紧跟着沉沦的黑夜。原罪的诱因,周而复始。
直到最后。
从萨尔茨堡回上海的飞机上,我的脖子上塔克西斯家族祖传的熊骨项链并未消失。
而在我的LV化妆箱里,另有些赢来的漂亮玩意儿。
千金小姐们的珠宝奇玩,不同欧盟成员国发行的不同花式的现钞欧元,镶红宝石的望远镜。
它们净光锃亮,在我的手中,就像一个个马特老兄的脑袋。
左眼跳财,右眼跳祸(1)
左眼跳财,右眼跳祸。我的苏北祖母无数次念叨过。
我的右眼不住跳动的那一天,我在小弄堂口感觉到了一注来自地狱的视线。
有三样事情,一直是欲盖弥彰的。
咳嗽,贫穷与爱。
真相大白后会发生什么?
关于那个清明节的早上,我后来只能在讳莫如深中时时想起。
那个同校女生季媛是怎样出现在我的弄堂口的,也许是赶长途汽车去扫墓而不得不经过此处,也许,就是一场阴谋。
一阵不怀好意的风吹来,夹带着闸北区的腥臭和垃圾,于是在古北一带住惯了的她皱着眉转过身来,背着风,头发刮得满脸都是。漂亮的五官受了委屈似地扭在一起。
她从风尘中睁开眼的时候,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大学里的明星人物克拉拉正从马路对面一条乌七八糟的弄堂里走出来。
这一刻的克拉拉不是在学校里嚣张的那个克拉拉。
更不是流言里早早跻身上流社会的克拉拉。
克拉拉在这个片刻披头散发还没洗脸刷牙,穿着一件像是在泰国芭缇雅沙滩带回的大花袍,皱巴巴好久没洗了的样子,脚上趿拉着顶多五块钱一双的搭袢布鞋,后跟都没提上。
季媛一定嘴角扯起一阵彻底的坏笑,想起一些欲盖弥彰的事情。
咳嗽你忍不住。
贫穷你藏不住。
爱,使我们做作得可笑。
原来。
原来!
原来……
流言的句子开始需要这样的开头。
我一度用惊人的虚妄来掩藏自己的贫穷,我很得意我似乎在这方面天分过人。
如果我用信用卡透支来一只PRADA的钱包,我会对别人说,我有PRADA的贵宾卡,再撇撇嘴说,嗯……其实PRADA用着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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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钱坐出租车时,我会对别人说,我一定要散散步,我今天和XXX(这肯定是个当红达人的名字)喝茶时,吃多了一块奇斯蛋糕。
有人赞扬我的唇膏颜色漂亮,我会冷着脸说,是我上周去纽约过周末时带回来的;如果赞美给予了我脚上的鞋子,我当仁不让要宣称,是我在意大利米兰买的。其实,我也许只是从偏僻的小店以低价淘来了这些。
大家在八卦明星的时候,我才不插嘴,等到问我的观点,我会抿嘴笑,只说,我和他私交很好,我生日的时候还收到他的礼物……
所以,学校里的流言,才会以各种方式不厌其烦地描述我。
对于还在上大学的同学们,他们是没有功力来看透我的本质的,他们对我的生活充满羡慕与憧憬。
尽管,他们也许不知道,那校门口的安徽料理摊,推着盗版CD和DVD的自行车,女生们急匆匆去学校的公共浴室洗澡的样子,塑料面盆里放着各种浴球洗发水, 打完球后满头大汗的男生们爽朗的背影,有时也会触动我的脆弱。
我似乎,从没心情如水地享受过这种单纯的生活。
我难得去学校露一面时,我的装扮会引领两三个月的校园时尚潮流。
比如,我把一只冒牌的桃色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