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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担心长翅膀飞走。她们差不多都见过大场面,品位相当高,连山沟沟里出来的柴鸡都很有点这方面的内涵。柴鸡学别的不行,对装饰打扮却特别上心,进了女劳教队在几个“洋鸡”的陶冶下,进步相当快。换了号子以后,她和芦花鸡两个争着睡小铺,没抢过那个尖滑的娘儿们,被踢上炕中间,懊丧得唉声叹气。
芦花鸡击退柴鸡后,利用几个中午把小铺翻拆一遍。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儿,竟让小郎允许她上场院背了几捆稻草,把腐草都换了,铺上花床单新凉席,毛巾被叠得方方正正,还挂了一顶蚊帐。小皮箱在床头用几块砖一架,蒙上块雪白的镂空纱巾,上面粉紫框的镜子前摆着红头小炮弹“44776美容蜜”、细颈长身的花露水瓶,俨然一个小小的梳妆台。
白勒克盯着“44776”相面,心想:不是没收了吗?这妖精弄什么神通怎么又出来一瓶?芦花鸡心虚,忙找出一本红皮的老三篇供在镜子前面。她这一着真走对了。第二天,“芦花鸡的样板台”名闻全队。所有女囚借着上厕所探头探脑观摩,回去全唉声叹气:没法跟鸡窝组比,哪个号子都人挨人,多一双鞋也没处放,箱子包裹得揳个木橛子挂在墙上,真不明白方队长干吗这样优待鸡窝组,是鼓励大伙向暗娼看齐吗?川流不息的参观赞赏使白勒克更眼红了,她悄悄对烧鸡说:“小铺是组长的位置,凭什么让姓芦的占了!该是你的地儿,向方队长告她去!”
“算了吧,谁有那工夫跟她喘气!”烧鸡不愿斤斤计较,她心里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你不告我告!”白勒克飞快写了个字条递给小郎。
听到队部那头传来砸夯似的脚步声,芦花鸡便敏感地把“44776”塞进衣袋。方队长见鸡窝组收拾得这样清爽,暗道:这帮野鸡虽然下作,倒也有一长,以后有人来参观可以把其他号子锁上,让他们看这两间。眼睛转到“样板台”上,没发现什么违禁品,血红的是红宝书。怎么挂了蚊帐?这可不行,挡了管教人员的视线,在蚊帐里做什么“猫儿腻”吗?
“不许挂蚊帐,撤了!……你搬到炕上去,让笪修仪睡小铺,她是组长!”
队长的命令,烧鸡(笪修仪)不想搬也得搬。芦花鸡眼睁睁看着自己费大劲搭好的铺换了主人,“样板台”上的粉紫框手镜换了那面四周缠护着如意云头的红木座镜,镜下连着一个小小的梳妆盒,六个垂着铜鼻的小抽屉里分别放着梳子发卡,还有把古色古香的小锁可以锁住,显得更有气派。当然镜下也同样供着红宝书。
柴鸡见芦花鸡白忙活一场,乐得对白勒克直挑大拇指。芦花鸡沉住气只当没看见。
方队长走到门外,被烧鸡拦住了,这位不管事的组长突然交了一份汇报。打开一看,说的是这次分号子的事:组内对分配议论纷纷,如按案情分,应该洋土分开,把柴凤英和司空丽(澳洲黑)对调,有利于改造。
鸡窝 十(3)
交汇报不是烧鸡的主意,她当了组长像个木头人,拨一拨才动一动,这次拨她的是老母鸡,老母鸡又是得了九斤黄一个窝头才出马的。
春天来到,不知哪儿跑来两只野猫,在女队号子屋顶上一递一声号叫,叫醒了九斤黄心里的那个活物,抓挠得她难忍难熬。
九斤黄虽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农村妞儿,跟男人打交道却已有近十年的历史。男人给她的第一个印象是跟吃饱肚子连在一起的。她不记得自己的爹,只记得烟熏火燎的小屋里,半塌的炕上趴着五六个弟弟妹妹,和她一样都眼睁睁地盯着娘。每逢有男人进门,他们全被轰到门外,这就意味着家里可以揭开锅了。也许是密切贴近土地的原因,农村孩子尽管饥一顿饱一顿,吸收能力却特别强。十四岁的九斤黄出落得丰满高挑,肉色红红白白。跟她一比,寡妇娘显得又黄又瘦,皱纹更多出了好些。一个荷包里满满当当的汉子跟她娘讨价还价:要是上炕的是女儿,荷包就整个交出来。一个晚上,九斤黄从姑娘变成媳妇。这时候男人对她就不仅仅是个钱罐子了,她朦朦胧胧觉得自己也很舒坦,好像有个水管子浇灭了烧灼她的那把火。用不着她的寡妇娘教导,她很快离不开男人。除了找上门来的,她还学会“撒网”和“钓鱼”,比她娘的本事更大。
有两个人挣钱,家里的烟囱天天能冒烟,全家大小都有了自己的裤子,用不着两三个孩子一条裤子,轮流下炕,逢年过节也能割肉包顿白面饺子。这就让村里的乡亲气不平了:咱们汗珠子摔八瓣,还比不上卖×的表子?当年她爹咽了气,一家子揭不开锅的时候,乡亲们都装看不见。这会儿全站出来为死去的人说话,娘儿俩一出门,背后戳脊梁骨说闲话的成了串。老头老婆子都念叨:这家子对不起死人,早晚要报应!
真叫这帮盐酱嘴说中了:那天半夜,生产队的会计被人从九斤黄的被窝里揪出来,揪他的是他的老婆——支书的女儿。老支书本来跟九斤黄的娘有一腿,村里人说得沸反扬天,他睁一眼闭一眼,没工夫去管。现在九斤黄勾引他的女婿,闺女和老伴没完没了絮叨,他不能不管了。
九斤黄娘儿俩的脖子上挂了一串破鞋游了三天街,没法在村里干旧营生,九斤黄才打了个小包进城当盲流。这妞儿身上带电,进城第一天,在大街上就有个老汉跟她搭讪介绍对象,给她提了醒:“着哇!零卖风险大,不如整趸!”她就坡上驴,搞对象!结婚!不挑人品,给钱就行!还特别好说话,不领证也答应同房。等到对方钱花得差不多,她卷包儿一溜。姓名、籍贯都是假的,男人找都没地方找。她天天过年,夜夜洞房,日子过得十分自在。要不是几个保媒拉纤的主儿跌进来,她决不会进劳教队当“尼姑”。咸菜窝头她不嫌弃,从小吃的比这还糟呢!最受不了的是没有男人的日子,每天夜里欲火烧得她咯吱吱咬牙。
一天半夜,她正在翻过来掉过去“烙饼”。有只手推了推她:“嘻嘻!熬不住了吧!”昏暗的灯光照出两片红脸蛋:是柴鸡。她马上心领神会:女的跟女的也能煞火呀!柴鸡人高马大,很像母鸡群中的雌雄合体。两个年貌相当,都是二十多岁,生活习惯差不多,都来自农村,平时就挺说得来。春天来到,烈火干柴,三言两语,马上入港。那时号里太挤,两个只得结成“厕伴”,上茅房去干那“磨镜”的勾当。但是二百来人一个茅房,无人的时候太少,她俩不能尽情,九斤黄不知咬牙诅咒了多少回。这次时来运转分号了,她盼着和柴鸡挨着,偏偏柴鸡又分了出去。
老母鸡见九斤黄靠墙盘腿打坐,嘴里喃喃讷讷絮叨,便猜出她为什么不顺心。没人接见寄邮包的老母鸡一向利用给别人当参谋来改善生活:“叨唠有屁用,想辙呀!”
“分号的权在队部,咱有啥辙?”
“干吗单蹦儿放个洋鸡在这里?按案情应该土归土洋归洋!”
九斤黄一拍大腿跳起来:“说得对!”但是马上又垂头丧气:“这话我不能上队部去说!”她在队长眼里是个不学好的顽固分子,说什么话队长都要反复分析,弄得不好暴露了她跟柴鸡这段“姻缘”,不但“黄”了,还会受处分。
“叫咱们的阿斗组长去说!”
“她能听你的?”
“还行!”老母鸡咂咂嘴,“不能白干!”
“亏不了你!”九斤黄中午省下个窝头递给“参谋”。
“参谋”不会写字,“阿斗组长”不管闲事,不愿代笔。老母鸡只得溜到五组,请谢萝写汇报。谢萝细细打量这位昔日的组员,觉得她冒着“串号”的危险来找自己有点古怪,劳教队规矩:隔组如隔山,不准来往。
“你们组里会写字的不少,怎么不找她们?”
“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事儿妈!”老母鸡恳求,“您就辛苦一回!”
谢萝觉得内容一般,不是害人的小报告,掏出个铅笔头,刷刷几下就写完了。
方队长虽然识字不多,到底是公安人员,一眼便分辨出汇报不是烧鸡写的。烧鸡的字全向右倒,听说她自夸:从小练字,叫什么“美女簪花格”。方队长觉得是“美女抽筋格”,仿佛都抽去筋骨站不直似的,特别不好认。这张汇报的字方方正正一笔一画非常清楚,职业习惯使方队长警觉起来:“谁写的?”
鸡窝 十(4)
“邵艳桃请人写的。”烧鸡不打算包庇任何人。
把老母鸡叫来,弄清楚代笔的人。方队长觉得谢萝跟她们隔着“行”,不会有什么“猫儿腻”。这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鸡窝组几个劳教分子之间勾心斗角,大概老母鸡和柴鸡的关系好一点,想住到一起,把澳洲黑踢出去。不过管教女囚有个原则:不能让她们好得蜜里调油,关系密切往往会互相包庇,联合起来对付政府。她们互相猜忌才会靠拢政府。有位伟人名言“分而治之”。每次管教人员开会,这句话都念熟了。另外这次调号是按游大夫的主意根据病情轻重分配。柴鸡服了几天消炎药,淋病已基本痊愈;澳洲黑是梅毒二期,到那个号子里会传染别人的。方队长斩钉截铁一口回绝:“不行!不准调号!”
老母鸡闷了,当天晚饭时还给九斤黄一个窝头。
“不忙!不忙!”九斤黄大方地推回窝头,她还不死心。
鸡窝 下
鸡窝 十一(1)
进了六月,突然暴热几天,火辣辣的太阳烤得麦地由绿变黄,沉甸甸的麦穗压得麦杆直不起腰,麦粒已经到了“高飞背母时”,噼噼啪啪地开始往地里蹦,打算自立门户。场长到麦地里转了一圈,当天晚上召集各队管教人员开会布置开镰割麦。夏收又称“龙口夺麦”,别瞧大太阳瞪着眼猛晒,来片乌云就能泼一场暴雨,麦粒沾水便发芽,收获立刻减去好几成。虽说当时大讲“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可是连造反派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