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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说,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吃狗肉。朝鲜人、韩国人还有中国的朝鲜族人把狗肉当做取暖补身的美食,菜式做得美味又有营养。你让他们不吃狗肉就像让西班牙人不斗牛一样。存在即是合理,对不对?”
她向我笑笑,仍是那种她很擅长的笑容,那种眼睛里面毫无笑意,但是唇边有些笑纹的样子,“其实,我并不关心这些。我只知道在中国有人吃狗肉,这足够让人恶心了。”
“你不关心可以,但是你是个当母亲的,当把一个国家——我的国家——介绍给你的儿子的时候,只跟他说,那里的人吃狗肉,那里的人不自由,这就好像你告诉他西班牙人只斗牛,甚至太阳绕着地球转是一个道理的。”
“其实……”
“其实我也不在乎。真的。”我说,“我的国家现在真的不太需要在乎别人说些什么,或者别人觉得她好不好,是否血腥,是否自由。美国人怎么看,俄国人怎么看,日本人怎么看,或者欧洲人怎么看,说实话都不太能够影响我们的发展。不了解我们的人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只是证明他们自己愚昧。”我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很清楚。
“那是你的想法。我是不是愚昧,你说什么不算数。我对你的国家印象就是这样,对此你无能为力。”安德蕾说,然后带着孩子离开了那里。
我坐在沙发上把我的茶喝完,回想起自己从毕业之后做老师,做翻译,碰到形形色色的外国人,各种各样的问题,总觉得自己好像也是外交战线的一分子一样。可是如今,当我已经结婚,跟着一个法国人来到异国生活,我觉得这个工作似乎并没有结束。
大嫂安德蕾对于中国的无知和误解并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是谁告诉她这些事情的?她又会把这些思想传递给准呢?这说明在我的国家与西方的交往已经如此频繁稳定的今天,她对中国的误解仍然是存在的。好在今天人在海外的我,已经因为国家的强大和富庶而有足够的自信,不那么在乎这些非议了,而且在我周遭的人群里,安德蕾这样的个案也并不占多数。
显然我不可能让她扭转对于中国的顽固印象,我也没这个奢望。
我高兴的是,今天,我该说的都说了,我跟她的架算是吵透了。
希望,在小克莱芒和小拉斐尔长大以后能够真的自己去中国看一看,然后再说他们是否喜欢这个国家:这可不是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有多强烈需要他们的认同,只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婶婶,我希望他们对于任何事情都能眼见为实,然后有自己的判断。
地球可是绕着太阳转的。
我没有当着婆婆和公公的面去辩论这件事情是件很聪明的举动,婆婆的印象停留在那天早餐桌上,我没有介意小克莱芒说的那些不好听的话。也就是说,在婆婆的想法里,这次吵架的最后一句话是安德蕾那一派说的,而我呢,已经做到了足够的克制。
那天我跟JP回家的时候,婆婆又给我准备了一大篮子的蔬菜和水果,还有她弄的两大罐杏子酱。路上我忽然想起点事儿,就在篮子里面翻了翻,不出所料,杏子酱下面放着七百欧元,一个小纸条上是她的字迹:Claire的零用钱。
我把钞票打在手上扇了扇,“你妈不错啊,值得表扬啊,每次来都给点零用钱。”
JP每时眉毛就掀起来了,“我妈,切,我妈还有啥说的了。”
我当时就觉得他这个态度不对,“这什么意思?你妈没啥说的,我妈也不错啊!”
JP扁扁嘴巴,“你啊你,你越来越敏感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啊……得了,你说的总是有理好了吧……”
回到了家中,我又把这次跟嫂子安德蕾的一番恶斗详尽无比、眉飞色舞地跟国内亲友团诸位大侠说了一遍。
姐姐的评价是:以前一直觉得你窝里横,想不到出去也能抖威风!
妈妈的鼓励是:回来给你炖肘子吃!
闺蜜郭老师(就是我当年跟她一起看《本能》的那位)说:外语好才是真的好!
闺蜜宾宾用MSN发来一句不知道是褒是贬的贺电:闹腾的人到哪里都不消停,缪老师,闹四他们!
我又充满激|情地给我老爹讲了一遍,本来等着他那一版本的表扬呢,我爹想了半天说了一句:“家和万事兴。”
一句话把豪气千云的我给噎住了,半天没说出来话。
他之后的话更是一句接一句地把我刚刚抖起来的嚣张气焰给打压住了。
“新的小说你写到哪里了?”
“三万多字……”
“去了好几个月只写了三万多字啊?……每天干点什么?”
()
“写作,上网,做饭,睡觉……”
“认识些什么新朋友了?”
“没。”
“有没有找找什么工作的机会?”
“没。”
“……这么点精神头和心眼,敢情都搭在家庭斗争上了,是吧?”
……老爹果然是老爹,说话一针见血,一针扎在我死||穴上。
放下了电话,我趴在桌上想了半天:可不是嘛,来了之后先跟JP斗,斗完JP斗他爸,斗完他爸又斗他嫂子,我还真是其乐无穷。
反观自己:小说写了个帽,天涯逛了个够,每天除了吃喝就是玩乐,颈椎病又犯了,体重还长了十斤。
我在镜子里面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膀子和肚子,恨不得一头撞上去。
其实我并不太喜欢现在的自己。
41 工作的荣誉和乐趣
二OO八年初冬的一个晚上,我跟JP说:“亲爱的,我想出去找一份工作。”
他看看我,“嗯,为什么啊?”
“不能总在家里待着,我想自己赚点钱。”
“咱不缺钱啊。”他说,“再说了,你以为你赚的钱咱们能留住吗?到时候还得缴税上去。不如在家待着,写写书,再给我弄饭吃。”
“不光是钱的事儿。”我说,亲一亲他的肚子,“你姐,你嫂子,还有你妈退休之前,她们都工作的。有工作的女人吧,多一个圈子,多一重生活,再说我跟你来法国之前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职业女性,你看我现在,所有的精神头和注意力都放在家里了。我想,要是我也有一个办公室,也有一些职场问题来应付和思考的话,可能就不会那么稀罕答理你嫂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了。你不知道,我现在在家里待的,长了十斤不说,有的时候看你我还莫名其妙挺来气呢,等到我有工作了,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我脾气也就变好了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JP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嗯,这么说来,有点道理哈,让我想一想……还是不要了……”他说着就打了个滚,翻到我身上来。“想赚钱的话,就把我给服侍好吧,以后按照Zuo爱的次数,做一次算一次的钱……”
“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把他给推到一边去,狠狠一脚跟上去,踢在他屁股上,“你个臭流氓。”
“真不是恋爱的时候了,恋爱的时候你一边摸我亲我一边骂,现在连踢带骂,”JP趴在枕头上,不无怨愤地说,“你变了。”
“我正经说话的时候,不希望别人跟我打岔。”
“有气势”,他拍拍我肩膀,“等会儿别求我原谅你啊。”
他说得我笑起来,慢慢说:“我跟你商量正事儿呢。”
“我说的也是认真的,”JP说,“亲爱的,在这里你别想找到像原来那么舒服的大学老师的工作了。姐夫是物理学博士毕业,现在在瑞士的中学当老师。那么你能做什么?在办公室做文员?还是在公司里面做翻译?我劝你别,很辛苦的。而且现在经济大环境不好,工作也不好找,依云是小地方,除了面包店和咖啡厅招计时服务生,没什么就业机会。你要去日内瓦碰碰运气吗?你是不是应该先学开车?”
“等等,等等……”我伸手让他打住,“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跟我说工作很辛苦,还是根本就是觉得我找不到工作?”
“……”他咬一咬嘴唇,“有什么区别吗?我觉得你在家里挺好的,不是非得工作。”
“区别很大,Jean…Paul,”我说,“如果是前者,说明你心疼我,如果是后者,说明你瞧不起我。”
他无奈地翻眼睛向上看看,然后一下手把被子蒙在脸上,“早就有人跟我说咬文嚼字的人很讨厌。”
我当时气坏了,摸准位置了,一脑门撞在他软肋上,“对,你是今天才知道我咬文嚼字的,对吧?”
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找电灯开关,一边关灯一边愤愤地说:“别赔礼道歉啊,今天不Zuo爱了。每次你这样的时候都十分不性感,我跟你说,我一点情绪都没有了。”
“我靠,你别赔礼道歉……”
可是你知道的,灯一关,屋一黑,人就会忘了刚刚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赌咒些什么,气味和温度袭上来,不知道谁再吭叽几声,兽性被唤醒,语言很多余……
之后他抱着我,在我耳朵边说:“跟你说件事儿。”
“嗯,听着呢。”
“别看你胖了,还是很漂亮的。”
我冷笑一声,“那是自然,不用你说。”
“你比原来好看了,你知道吗?”
“此话怎讲?”
“原来,你上班的时候,你的黑眼圈很严重,你知道不?现在不了,你天天自然醒,你都没有黑眼圈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有黑眼圈和眼袋,人看上去憔悴而且苍老,你知道吗?”
“嗯。”
“你看你,你比你一年前显得年轻。”JP笑嘻嘻地说。
我在白色的月光下面看着他的脸,这个从来不多话的家伙今晚上算是使尽浑身解数了,我笑了笑,“亲爱的,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让我出去找工作,对吗?”
他抱着我,“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
“如果我能呢?”我说。
“到时候再说。”他说。
“行。”我心里发狠。
是在大约一年以后,我才弄明白为什么JP会那样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