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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为了一个幻想，我努力，我发奋，我写书。可是我常常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写出的书仍没有我所向往的高度。我不爱写短篇，因为我很忙，要想把时间聚零为整，就只有一种方式——把所有零碎时间都收集起来装进一个载体内，在这个载体内让它无限弥漫、无限释放。在这个载体内让它无限滋润，无限生长。
去年的时候我写了一本长篇小说，风格很纯情清涩，是一个少女的恋爱故事，有点《简爱》式的那种自叙风格。这种风格在当今的文坛已经是非常陈旧，我对它有点担心，怕它出版情况会不乐观。我已经把它写出来了，虽然小说内容都是虚构，没有多少真实感受，却也是洋洋三十多万言的心血，怎能轻易就让它付之流水呢？送给了几家出版社看，都说有些地方不够精炼，需要再好好修改。我接过退回来的稿子，心情很不好受，不由得恨自己，也不由得叹息。想写出一本真正的好书真难，难于上青天啊！
改就改吧，反正我会把它改好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很快到了春节。
春节前夕，他打电话过来，问我怎么过春节？还回不回家过？我听出他话里的含意，他是在期待我，于是我回答说怎么过都可以。他说那我们都不回老家了，这个春节就在一起过吧！
爱情（11）
一起过？这行吗？
行！怎么不行？
这究竟是个特殊的节日啊！是中国人最重视的“年”，祖祖辈辈的先人们都恪守着一个传统，年三十的除夕夜是要和家人一起守岁的。
而要我离开家人，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度过除夕夜，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要离经叛道，背叛父亲，背叛家庭；再不听从他的管教，不顾忌一切了！父亲若知道，会怎样地愤怒、生气、伤心呢？他会骂我、打我、甚至把我赶出家门吗？
我心里着实害怕，却又不忍心拒绝我所爱的人。我心里已是如此地重视他，在乎他，他是我目前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除夕夜和他在一起过似乎也应该，这表明我们确实已更加相爱，相爱到难舍难分。
我无法拒绝他，就只好答应他。
心里虽然总有已经做了叛徒的痛苦，对父亲愧疚，想着有一天父亲会大骂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这种心情是这样痛苦，也是这般地忐忑不安，而忐忑不安中心里却仍是荡漾起一阵阵幸福、甜蜜。
一个女孩的爱情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微不足道，简直是不值得一提；可是，当她面对爱情是什么的思考时，爱情两个字却是如此重要！这两个字是唯一能切入生命的线索，是唯一能来标志那种感情的符号。
爱情是她自己的爱情，在她的生命中生根发芽，在她的生命中茁壮成长，是一种血与肉与骨整体相连的感觉。
爱情与生命已经生长成一对连体婴儿，同置于她的体内。
而有一天若要切除，或者分离，就只能依赖于血光剑影，只能依赖于手术刀。
而血光剑影和手术刀一旦挥动，一定会引起致命的痛苦。
而现在她不会这样想。她现在很幸福。
她买了好多过年的东西，像真正的家庭主妇一样做起家务来。凡是她能知道的、能会做的年货，她都置备了：鱼、海带、虾、饺子馅、肉类、蛋类等等，她还买了瓜子和花生；然后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在这个下午，在中国人传统节日里的大年三十，她一边包饺子，一边等待着一个还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男人。
这个男人将来会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吗？
自己和他的关系是妻子与丈夫吗？是情人？还是恋人？
（）
他现在就要来了，风尘仆仆地从县城而来，从她的家乡而来，和她一起背叛传统。
的确，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重要到有些严肃，重要到触及了实质的问题。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出两个人一起过春节来的，她不知道他的脑子里怎么想的？是要证明他已经把她当成一家人，当成妻子，还是……很多事情不可思议，她的思维有些缺乏穿透力，心里的幸福总在光明与阴影间徘徊。而最终她又想她是幸福的，肯定是幸福的，这么重大的节日他竟然要两个人一起度过，其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他就要来了，来和她一起背叛传统。
传统在时间的无止无休之中，在大年三十的下午，在歌声四起的炮竹声中，一步步走来。在能够预期和不能够预期的一切之中，在他和她可知的现在和不可知的未来之中。
她的脸因幸福和羞涩泛起了红云，她想象着除夕夜她才他一起时候的样子，那脸蛋一定比现在还要红一些。
年三十的半下午，他来了，敲门声是紧凑而节制的，她去开门。她见他穿着那件风尘仆仆的深蓝色“法官服”似的大衣，戴着眼镜，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有目光也有些疲惫，他说他很忙，刚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完，就坐火车来了。还好，不算迟吧，你不会生气吧？他问。
不会生气。她说。
他坐在椅子上，室内的鱼香、肉香立刻让他注意到了她精心准备的食物，糕点。他惊奇地说：呀，你怎么做这么多东西呢？真是的，其实就买些饺子馅、饺子皮包顿饺子就行了！你看你……这多麻烦，真是累你了。
她对他说麻烦一点是应该的，第一次在一起过年吗？心情好，干什么都不感觉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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