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余生。
用我的余晖伴他的余生。
我低低地笑开,低矮的屋子里充斥得尽是我听来些微哀怆的声音,“余晖余生,几何般配。余晖余生,几何般配……”
我仰面望了望躲在云间的明日,甩开长袖走向山前。
我仍是半蹲在菡萏池前,完成着我今日没能及时办到的事情。可惜,这个山头会唱樵歌的人也没了,日后要叫吴叔那把粗嗓子怎么好意思吼的出来。
我轻轻哼着,阿布他从未教过我如何来唱,他也不知道我每日每时未曾歇过脚步随他来这个青丘,更别提知道为何连日来我都是早早地就上床歇息。
口中的调子愈来愈熟悉,像极了阿布就在我耳边唱着。我肩胛猛地一抖,终是哭了出来,脚下的那块沙地也浸湿了一滩又一滩。只有这无人的时候,我才像是真切地活着一般,所有的心酸都瞬时间迸发出来。
该如何来形容一次又一次痛失亲人的感受,谁又可以来教教我如何走出这如何也走不完的崎岖道路。
我哭得越发凶狠,自始至终我都没敢再回头看一眼背后的青丘。我承认我的胆小怯懦,我生怕我回望一眼,脑中就像情景再现一样看到阿布无助地从上面凄惨地摔下去。他分明离我那么近,我却无能为力。
到最后我连他的一把白骨都不能找到。
我跪在沙地上,坚硬的碎石像是要磨开布料直抵我膝盖骨,尖锐的刺痛频繁地提醒着,这一切发生得是如何真实。
我双手捧着脸,却不妨眼泪从指缝里落下。天地间除了秋风飒飒,也就只有我幽幽地呜咽。
渐渐地,太阳也都落山了,阿布他从未晚归过,因为他知道他还有个少爷等着他,等着他做的白面馒头,等着他煮的青菜白肉汤。
我侧卧在沙地上,眼泪也都止息了,发丝僵硬地吸附在眼前,“阿布你怎么还不回来,我都些饿了。我想吃你前天炒的那盘茄子了……”
“阿晖,咱们回去等吧。这儿夜里天凉。”说话的是张大娘,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喜欢叫我“阿晖”,她有个儿子出了远门就再没回来过,她说她觉得我就是她的儿子,眉眼生得像,身形也像。
张大娘拿了件张叔的大褂子盖在我身上,瞥见了衣服上熟悉的污渍,闷哼了一声,又抽噎起来了。
我仍是呆呆地背着山头,无话可说。
要我回去吗?可是我已经走不动了。
张大娘不知为何,突地抽掌在我脸上猛掴了一记,“回不来了!回不来了!你还发什么疯!要让你爹娘要是看见会怎样!”
“我早没爹娘了。他们,全死了。”我转了转眼睛,终是看向了张大娘。也不晓得我现在这样的蓬头垢面她还能不能觉得像她心里那个儿子。我吞了吞唾沫,道:“我知道阿布回不来了,我只是等等看。大娘你先回去,等张叔回来了,我爬也爬回去告诉您。”
“阿晖,你犯什么傻啊!”张大娘干脆也一屁股坐了下来,掩着袖子大哭了起来,“我和我家老头子都过了几十年了,什么架没吵过,昨天还说让他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了,他还真就回不来了。他这几十年来从来都没有这么守信过……”
我静静地听着,隔了许久才道:“大娘,你们俩老夫妻多好啊。阿布他已经几个月没和我好好说过话了。我想和他聊聊吧,他见了我就躲。他这么一没了,我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心里怪难受的。”
“阿晖,你喜欢阿布吧。大娘我看得出来,你待他那么好,什么好的想不到他。我给你的糕点,你分大半给他,给你煮的白煮蛋,你也要留给他吃……”张大娘坐在我身旁,替我一件一件事数了起来。
“你知道我那个没出息儿子为什么没回来吗?他看上了个青楼姑娘,我们老两口不同意,他就犟起来了,一犟就再没回来过了。”她揩了揩眼角,哭太久了她也哭不下去了,“其实他生的一点也不像你,哪有你生的俊俏,也不没你有分寸,他欠了赌坊里不少赌债,老头子这么拼死拼活就是为了去帮他还钱。”
“然后,他人就没了。”
张大娘就这么和我坐了一夜,和我天南地北地讲,没有目的,就像是为了打发时间。第二天一大早,山上也没个人影下来,张大娘苦叹了一声,就走了,没再回来过。
我戚戚地一笑,换了个姿势盘坐在原地。我也知道等待没有意义,可就是想坐着,一刻也不想离开。
大概是习惯了吧。
我也不想去改,不想再心痛了。
☆、第四十八章
“大哥哥,你这是在等人啊?”
背后传来奶声奶气,我紧闭的双目缓缓撑开,无力地一笑,却没回应那小娃娃。
小娃娃不死心,他握着手里折断的柳条气鼓鼓地就走到我面前来,“喂!你是在等人啊!”
“是啊。”我复又笑了笑,深吐一口气道,“等那个叫我用情至深的人。”
出口声音就成了喑哑,像是枯朽老人的绝世之音。我点点头,甚是满意自己的答复,又昂首扯嗓子再叙了一遍:“等那个、叫我用情至深的人!”
上至高远白云,下至深河水底,都只回荡着我坚定的一句话。
“晖少爷……”
虚弱得像是喉间冒血。
那声音太飘忽,我都不敢相信会是真的。我不求美梦成真,毕竟这般现实对我已经是暴戾至极。
上天才不会眷顾一个让他嗤之以鼻的混账。
“不会的不会的。”我痛苦地抱头,蓦地一笑,伴之眼前一糊,“阿布他、他才不会喊我‘晖少爷’。”
“晖少爷——我是阿布——我、回来了——”
声音离我愈发得近了。
肩胛克制不住地抖得厉害,我死死咬住下唇,我能想象此刻的自己定是血色都退散了,唯有的一抹红可能就是齿间用力过猛,将下唇都不小心咬破了。
奶娃娃突地将手上的柳条一丢了,两只眼睛巴巴地眨着,憋了良久才一股脑儿地嚎啕大哭起来。他揪着我的衣襟,直扑进我怀里,哭闹道:“大哥哥,你后面的人好可怕啊,脸上都是血,连身上的衣服都烂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么一瞬我呆愣住了,唯一的反应就是蓄在眼里久久不敢落下的泪终能夺眶而出,由温热变冰凉,再由冰凉变得温热起来。
我挣开黏人的小娃娃,跌跌撞撞地撑地起来。脚盘坐太久,几次三番都不能站起来。我大口喘着气,狼狈地在沙地上滚了一周。好不容易撑着一旁的老榕树起来的时候,阿布他已经走到我面前了。
近在眼前。
我苦着脸笑着,战战兢兢地触了触他勾破的衣服,再摸了摸他花了的脸。
“你回来了,还好没叫我白等。”
不等他回答,我一把捞过站得颤颤巍巍的他。本还和阿布互相扶持的张叔当即就低下了头,顺手捂住了身旁已经傻了的奶娃娃。
阿布浑身抖得厉害,他的脑袋搁在我肩头,低泣起来。我晓得他该有千言万语和我说,说他这一夜来是如何难熬,说他是怎么从阎王爷手上出来的,可是他现在抑制不住,除了拼尽全力抱住我,也只有不间断地喊着我:
“晖少爷……”
“晖少爷……”
一声更比一声响,一声更比一声坚定。
我安抚地捋着他后背,解脱地笑道:“你终于肯这么叫我了。”
这句话触及阿布心中大恸之处,他毛躁的脑袋缩了一下,险些撞上我偏过去的下颚。他躲躲闪闪地,不敢大声言明:“晖少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猛地一吸鼻子,已是哭到伤心欲绝之处。
“我还当你回不来了。”我顿了顿,摸着他湿透了后脑,叹道:“你要回不来了,我该去叫谁余生呢。”
“余生?我叫余生?”阿布从我怀里逃了出来,顶着一张红透的脸,怯生生却又难掩惊喜地问道。
我这才看清了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刮花了一脸,你从山上摔下来,尽是脸朝地了?”
阿布见我笑得起劲,自己也禁不住摸了摸脸,他冷不丁“嘶”了一声道:“晖少爷可真聪明,我还真都是脸着地。”
我被他逗得愈发得劲,总算是破涕为笑。在他手臂上一打,道:“人张叔都等急了,还要快告诉张大娘你们还都没事呢。”
其实,阿布带着张叔从青丘上下来的时候已是气力殆尽了,他强撑着意志和我来了一段重逢美景,被我扶回家的时候,就眼睛一闭昏死过去。
隔壁吴大娘怕我一人忙不过来,也不会照顾人,撇下手上的农活,赶到了我们屋里。
“余相公,你可不能给他垫高枕头啊,会头晕的!”吴大娘方煮好了一锅白粥,才迈步端进了屋里,就瞧见我毛手毛脚地将阿布移到两个高垒的枕头上。
我扁了扁嘴,低声狡辩道:“这不是怕他睡得不舒服……”
“你去干什么?”吴大娘又咋咋呼呼低吼了一声。
我放开的脚步又退了回去,突地就局促了起来,“我看他嘴唇干的厉害,想给他拿块湿布擦把脸去。”
吴大娘一听又是一副“花容失色”貌,她差点就要扬起巴掌拍在我侧身,她抿嘴道:“拿布条占些水,然后涂在阿布嘴上,哪能像你那么糊涂做事!”
又被她训斥一番,我讷讷地再一点头。
取来的布条最终是归到了吴大娘手上,她边是细致地把凉水抹到阿布唇上,边是问道:“余相公,你是大户人家的儿子吧。从前瞧你的样子我就猜到,如今看来更应该是出身不凡。”
我愣了片刻,吴大娘提及的旧事真像是久远以前了,都快忘得干净了。我提着嘴角,佯装在笑,“我爹是个官,后来家人都死了,就留了我一个,被囚禁了一年多也就再放出来了。早不是什么少爷身份了,也就阿布他改不了口,笨嘴拙舌地硬要叫我声少爷了。”
多数难捱的事就被我轻轻松松一笔带过,来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