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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望祁睿眼睛都没抬,又翻开一本奏折,“你带他过来便是。”
“臣遵旨。”
午後,将军府内後花园。
月熙坐在湖边亭内的石凳上,桌子上放著一套白瓷的茶具,他轻轻的燃上焚香,自水坛中舀出一捧清水,倒入身侧小炉上热著的壶内。手腕微动,在旁侧撒著花瓣的铜盆内洗净,用巾帕擦了,轻轻整齐茶具,看著壶内的水微微泛起一粒粒细泡,这才拿小帕子垫著,抬手倒下,温烫茶壶,添茶注水,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只叫人赏心悦目,腾地,他抬起头来,看到了踏进园子的那人,清秀的脸上瞬间漾起一个炫目的笑容,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唤道,“少爷,你回来啦,我新泡的茶,夏天采的荷露,配上越林白尖,快来尝尝。”
几年来从未更改的称呼,算是唯一一个还会唤他少爷的人吧,月熙在心里窃喜,这只有自己一人独享的称谓,他决定就这麽一辈子持续下去。
“没大没小!一个伴读见到主子来了也不站起行礼!还什麽少爷!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叫将军!一点为人仆从的意识也没有!也只有将军这宽厚的性子容得下你了!”跟在岚邱岳後面进来的老管家忍不住皱眉训斥。
“福伯~”轻轻的唤了声,月熙调皮的吐吐舌头,“耳朵都要生茧啦!”
低低笑了声,岚邱岳也道,“没事的,我也一直都把月熙当弟弟般疼爱,哪天他要真生分起来,我可要不适应了。”
闻言,月熙反而垂了眼,低低喃了声,“谁要当你弟弟。”
岚邱岳没听清,挑眉望了过来,月熙却只当没事催促他坐下,道是要泡茶给他喝。
浅碧色的茶汤缓缓注入闻香杯中,月熙神情专注而认真,闻香杯堪堪注满,再以品茗杯倒扣与其上,手势翻转,品茗杯内滴水不漏,轻舒口气,双手向前递与对面的那人,微微一笑,“请。”
“多谢。”岚邱岳伸手接过,抬手取出闻香杯,茶汤倾泻而下注入品茗杯,他拾起闻香杯凑近鼻端轻轻一嗅,“你的茶艺又精进了。”
“那都是闲著无聊琢磨出来玩的,到让你取笑了。”月熙轻笑著白了他一眼,拎起水壶再次向茶壶内注水。
啜了口茶水,岚邱岳摇头,“那是你们文人的事,我是从来不懂这种半天才能喝上一口水的道道。”
轻轻放下水壶,月熙似是玩笑般的说,“你若不喜欢我以後便不弄这些了?”
“先不说这个了,”岚邱岳放下茶杯,撑起身子靠在石桌上,“过几日就是正月灯会,皇上让我带你进宫去。”
“进宫?”月熙愣了一下,“为什麽?”
“我也不知道,”岚邱岳皱眉,“还是皇上钦点,你可是最近遇上了什麽官家?”
月熙越发莫名了起来,“我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快成深闺大小姐了,能遇到什麽官家?该不会是认错了?”
“看著不像,”岚邱岳摇头,“皇上知道你的名字,只是不确定你是男是女,该不会你在哪里遇到了皇上?”语毕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挥手随意的摆了摆,又道,“罢了,是福不是祸,下月十五你准备准备随我进宫便是。”
作家的话:
收到了好多礼物!好开心!QAQ 谢谢!!!
那个复杂而又无谓的功夫茶描写……是某天坐在一茶一座翻菜单的时候看到的……
顺便就搬来了……总觉得月熙很适合这种慢悠悠静气凝神之类的东西……= =|
占了那麽大的篇幅而没有什麽实质性的进展真是抱歉了!OTL
排雷详见会客室,请各位看官小心避雷,以免伤身。
☆、第四章
正月来的很快,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城里城外也越发热闹起来。
是夜,皇城内灯火通明,彩绸花束遍布,四方城门大开,印著官家纹章的车马一辆接一辆徐徐驶进宫门,紧邻御花园的德宣宫特地做了修缮,除去了所有墙体门窗,仅以一根根粗壮的柱子支撑,空旷的殿内此时摆满了坐席吃食,百官朝臣列席而错,家属亲眷随行,围绕著的中厅内的歌舞演奏,杯盏交错人声沸沸,端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望祁睿坐在台上,臣属们几番敬酒下来,也有些微醺,靠坐在身後的软垫之上,享受著侍女的侍奉,微眯著眼在台下来回巡梭。
太傅大人已经喝多了,丞相也开始摇头晃脑起来,都尉正和隔壁的御史大夫聊得欢,望祁睿抿了口酒转头,却正对上平西将军岚邱岳,和他身边的侍读月熙。
月熙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的罩衫,隐隐透出内里的月白色底衣,配著相同色系的饰带环佩,如墨的青丝被玉簪高高束起,柔顺的散在肩上,此刻他正含著笑帮岚邱岳添酒,不知说了什麽,岚邱岳微微一笑,两人靠的极近,旁若无人的谈话聊天,望祁睿紧了紧手心,压下心中的不快,起身举臂一挥,“摆驾御花园。”
御花园本就极大,此番又经过特意的妆点更是美不胜收,侍女们持著宫灯立於路旁照明,月夜下盛开的百花别有一番风味,头顶上各色精巧的灯笼悬与丝绸之上,随著风吹摇摇曳曳,群臣散入御花园内,各自说笑著交谈开去,一时间御花园内人影绰绰。
岚邱岳被尚书拉去应酬,月熙自是不好跟去,只得一人闷著闲逛,走著走著便不自觉到了湖边廊内,此地距离花园中心已有段距离,月熙暗道走远了,正要回转却被一道身影硬生生的顿住了脚步。
有些无奈的深吸口气,抬步走到湖畔廊前的扶靠旁,盈盈下拜,“月熙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望祁睿挑挑眉,并不惊讶,应该说他是看著月熙一路走向这里的,“起来吧,平西将军呢?”
月熙堪堪起身,垂著眉道,“禀陛下,将军被尚书大人拉去了,小人不便跟去,一个人胡乱走著,不想惊了圣驾,还请皇上赎罪。”
随意摆了摆手,望祁睿反而对他这恭敬顺从的态度有些不适应,“难得一晚,别这麽拘礼了,抬起头来吧。”
缓缓抬起头来,清透的眸子对上帝王的容颜,却依然平静无波,望祁睿难免失望,看来那个月夜在这个小侍读心中倒是水过无痕,一点印象也没留下。
“你觉得今夜如何?”
“很好,”月熙站直了身子,淡淡的答,“馐珍佳肴,情景俱备,是月熙的福气。”
望祁睿侧头,不易察觉的蹩了蹩眉心,“说实话,恕你无罪。”
顿了一下,月熙再次开口,“挺无趣的,大臣们分党分派,聊著的话题也不外乎官场和陛下,看著好像其乐融融,其实又有谁真的自在?”被岚邱岳惯养出来的口直心快到真忘了君恩难测。
望祁睿却笑了,如此大不敬的话语怕是天下也就这一个妙人敢说给自己听,却是一语中的的精辟。
难得心情渐好,出口也自然少了分高高在上的傲然冷硬,“哦?如此你倒是对这晚宴很不满意了?”
“也没不满意,”月熙撇撇嘴,“只是听腻了他们无休止的讨论谁家的女儿能入宫当妃作後,不懂这有什麽好争的。”
“进後宫可不是所有女人的梦想?”这话望祁睿倒说得毫不脸红,却只是好笑的望著月熙。
“傻子才梦想,”月熙挺受不了的翻个白眼,“陪那个倒霉皇帝当木偶?後宫争来争去也不定能落得好。”语毕猛然想起那个倒霉皇帝正在自己眼前听自己大放厥词,不禁浑身一抖慌忙跪下,“请皇上赎罪。”
望祁睿却不怒反笑,还笑得前仰後合大失仪态,半天挤掉眼中笑出的泪花,对著一脸惊恐的月熙道,“说得好,朕还真就缺一个人陪著朕做这个木偶,”神色一转,墨黑深邃的眼睛直视月熙,“不如你来可好?”
月熙面上一阵惊惧,抖著向後迅速一缩,勉强镇定了强笑著拜下,“皇上说笑了,小人是男的。”心下却仍是不安,远远看到岚邱岳在寻他,匆匆拜别皇上,惶惶然的走了。
玩味的望著月熙远去的背影,望祁睿勾了勾唇角,果然五年未变,还是当年那个月下的少年,还是那麽清丽动人,还是那麽口快心直,还是那麽玲珑心思洞察人情,还是那麽……与众不同。
即是如此,男人又如何呢?他怎麽说也是这大焕王朝的皇帝,偶尔用职权为自己谋些福利也并非不可,不是麽?
即已有了主意,望祁睿倒也不急,仔细思虑过後,这事还得长远经营。
说是後宫,便不可再用些内侍官职挂名圈养了,收作内监侍从也不妥,但本朝未有男子入住後宫的先例,男性相亲也与礼教法度不容,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真要想让他进宫随便安插个名号装扮一下也无人敢说个不字。
只是这名号该如何安置?宫内女子若想有个地位便要有厚重的家世,但那些权臣名士自己也未必信得过,月熙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也不外乎自己的一个把柄,被有心人士掌握了去日後免不了拿来说项。在御案上有节奏的一下下敲击著手指,望祁睿眯著眼睛盯住眼前关於立後选妃的折子,这事还得缓缓,不如借此机会重塑朝堂内外的党派均势,有几个前朝老臣,自视甚高倚老卖老的,自己早就容他不下了,想到此节,眉目间利光乍现,帝王霸气尽显。
毕竟适才即位五年,望祁睿在朝野中的根基尚不算稳,自是不能与那些前朝肱骨老臣相比,更何况朝内党派分明,要想打破这均势且不伤筋动骨已是不易,急不得。望祁睿便也先不动声色,暗自里却不断提拔点拨,将自己人移动到一些无伤大雅却也不容忽视的小职位上。
接下来三年,平西将军愈发受到圣上赏识,官至车骑将军,一时风光无人能及,同时,御史张又平、侍郎尹阔等新进学士也受到了皇上的看重提拔,朝堂之上依然平静和睦,但暗地里却愈发风波汹涌起来,三省六部人人自危,前朝老臣们也因为地位的动摇而蠢蠢欲动,就在这时,皇上宣布,後宫久日无人,天下初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