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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边的太医院医正何焕道:“好了。”
易笙元急道:“哪里好了。”
易去解释道:“王爷急怒攻心,迷了心窍,将淤血吐出来,反是好事。”
何焕抹着花白的胡须道:“正是此理。”
贺晔立在床头,冷冷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何焕劝道:“睿王爷,您就少说两句吧。”
易笙鸿恍若未闻,坐起来道:“我要去鹰嘴山。”
贺晔刚想说话,戴望已抢先道:“王爷莫急,我这就命人去准备车马,只是今天天色已晚。不如明日一早再上路如何?”
贺晔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出声。
易笙鸿想了想,答道:“好,就明早出发。”说完又躺了下去,“你们都去吧,我要睡一会儿。”
几人互相看了看,便只留了易去一个在房里,两个丫鬟在外间,其余人都退了出去。
易归问:“戴管事,难道明天真要让王爷去鹰嘴山吗?”
戴望叹道:“否则怎么办呢?瞧王爷现下的样子,是断不能再让他知道毒的事情的。只盼着时日久了,王爷能慢慢看开些。”
背后忽然传来冰冷的声音:“什么毒的事情?”
几人骇了一跳,却不知易笙鸿何时走了出来。易去跟在后面苦着一张脸。
易笙鸿原是想吩咐戴望只需备几匹快马,不需要马车之类,却不想听到了其他的事情。
他半响听不到回答,急躁起来,又大声问了一遍,“你说什毒的事情?”
易来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易笙鸿问:“你干什么?”
易来心下一横,道:“王爷,您不必去鹰嘴山了,杜明懿两年前在大理寺里便被太子下了毒。名为红尘错,毒是我制的,并无解药。鹰嘴山一战前,我兄弟二人已替他诊过脉,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他断不可能活过五日。”
易归不动声色的悄悄将右脚往易来斜前方挪了一小步,做好了抵挡易笙鸿下杀手的准备。
岂料易笙鸿只是呆站了一阵,一句话未说,便转身回房里去了。
易笙鸿一进里屋便挥袖灭了灯,翻身躺到床上。听到有人走进屋里,便喝道:“谁都别进来!”
四周安静下来,易笙鸿在黑暗中茫然地张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他只想再见杜明懿一面,如果有神灵,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换这一面。
什么都没这个人来得重要,可他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呢?空耗的光阴再也回不来,他漠视着杜明懿的努力、祈盼,漠视着他的苍白、痛苦,于是便连一眼都看不到了。
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易笙鸿终于在黑暗中失声痛哭。
☆、因缘
易笙鸿从第二日起便整日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说话,闭着眼睛旁人也不知他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
下人们来请易笙鸿用膳,想扶他起来,却被挥到一边。
易笙元捧了茶坐到床边,劝道:“大哥,就算不吃饭,水总是要喝的。”
易笙鸿却忽然发怒,一下坐起来,扬手便打翻了茶盅,吼道:“滚!耳朵聋了吗?都给我滚出去!”
易笙鸿根本不清楚眼前来来去去的都是些什么人,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盼着能在梦里见一见杜明懿,却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总是来阻挠他。
其实此刻的他哪里还能睡得着?他焦躁、难过、愤怒又后悔,已经被种种情绪逼得几近癫狂,却偏偏再无其他法子可想,于是只能一味躺着。
易笙元被惊得一抖,退到了墙边,呆呆看着下人们来打扫满地的碎片。他何尝见过易笙鸿这个样子?从小到大,易笙鸿对他便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曾有过。
他不明白,杜明懿背叛了大哥,曾经害得他们那样惨,为什么大哥还会因为这个人的死讯伤心失常到这般田地。
坐在外屋的陈峻听到里面的动静忙走进来,看到满地的狼藉,又看看床上躺着的易笙鸿,叹了口气,走到墙边一手搭上易笙元的肩,将他带了出去。
陈峻领着易笙元在外屋坐下,看着他不再像往日那般灵动反而有些呆滞的双眼,心里微微刺痛,让丫鬟枫露倒了杯热茶给他握在手里。
陈峻道:“你大哥不是有意的。”
易笙元终于把目光凝聚在他面上,喃喃道:“我不懂。”
易笙元只说了三个字,但陈峻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易笙元不懂,陈峻也同样不是十分明白。作为一个外人,他也只是从甘凌张纯那里零星听到了些事情,大概猜想拼凑了整件事的经过,可这并不足以成为评判的依据。他想了想,方开口道:“很多事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除了当事人,旁人谁也无法感同身受。可就是当事人也往往因为身处其中而迷了眼迷了心。”
易笙元似懂非懂,还欲再问,门外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夹杂着低声的呼喝:“快抓住他,抓住他。”
二人忙站了起来,走至屋外,只见易归、易去、易来、易兮正猫着腰向院中某处聚拢。
忽然四人一起动作朝地下猛扑过去。却听呼啦啦一声响,一只胖鸟从包围圈中飞了出来,又落到了旁边的花架上。
陈峻这才想起杜明懿曾养过一只不会飞的海东青。不对,看这情形,应该是已经会飞了。
自从易笙鸿醒来,归去来兮四人便把海东青偷藏到了侍卫房里养,不敢让易笙鸿瞧见,生怕问起杜明懿。这只海东青不会飞不会叫,也一向听话乖顺,每天吃吃喝喝睡睡很是好养。却不知什么原因,从昨晚起便在房里折腾个不休,今天一个没看住竟让他逃了出来,还连飞带蹦地跑到了上苑。
咣啷一声,花架被易来扑倒了,海东青却一下飞到了院墙上。
易去一巴掌呼到易来的脑袋上,“弄这么大动静出来你作死啊。”
眼看着海东青扇扇翅膀又往院外飞,轻功最好的易兮忙几下翻上墙头,追了出去。
海东青还飞不高,而且总是飞飞停停,落在一些稍够一够就能扑到的地方。可最令易兮着脑的是,这看着笨拙的胖鸟总能在最后一刻逃出他的捉捕。
想他这当年江湖上有名的燕子余九,而今竟然沦落到上窜下跳追一只笨鸟的地步,在又一次扑的灰头土脸后,易兮愤怒的大叫:“年糕!”
岂料海东青听到竟真的停了下来,转过肥胖的身子对着他发出一声类似鹰的长声嘶鸣。
易兮第一次听到年糕这样叫,心中忽然一动,看年糕又飞了起来,便不再捉他,而是尾随在后,紧紧跟了上去。
易来垂头丧气的坐在台阶上,易去俯下身推推他。
易来小声嘟囔道:“这可怎么办?现在连海东青都飞走了,王爷要是突然想起来,我们上哪去再给他变一只出来呢?”
易去安慰道:“别怕,易兮那小子轻功了得,肯定能把年糕捉回来的。”
正说着院墙上突然翻下来一人,扑倒在地上又立刻跳了起来。
易去一看是易兮,忙跑上前道:“易兮你干什么不走大路,好好的偏翻墙进来,让戴望知道了,又要训人。”
易来挤开易兮,惨呼道:“年糕呢?完了你把他弄丢了!”
易兮气都喘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跟这两个二货说话,一把推开两人,径直往上房里冲。
守在门口的易归拦住他道:“易兮,出什么事了?你干什么这么急?”
易兮抓住他的胳膊,俯下身猛喘两下道:“我看见……杜明懿了。”
易归简直以为自己幻听了,扶正易兮急声道:“你再说一遍!”
易兮推开他,直冲进里屋,扑通一声跪到了易笙鸿床边,颤声道:“王爷,杜明懿还活着,人在睿王府里。”
贺晔坐在大厅正北的花梨木椅子上,一手端着青瓷的茶盅,另一手掀开碗盖轻轻啜了几口茶,方才抬起头看向铁青着脸站在下面的易笙鸿,像是才发现他一般,殷勤道:“安王爷怎么站在这里?快请座。”
易笙鸿不动,只道:“我要带杜明懿回去。”
贺晔将茶盅掷到一旁的方几上,叮当一声响,他冷笑着问:“回去?这里才是杜明懿的家,你想让他回哪去?”
易笙鸿攥紧了拳头,冷声道:“我从正门进来,已经给够了你面子,你既不愿要,就别怪我了。”
话方说完,便有睿王府的侍卫急急来报,说从后门闯进一伙兵士,人数太多,府里的侍卫已然招架不住。
贺晔站起身,怒道:“贺洵,你好大的胆子!”
易笙鸿听这个名字觉得耳生,道:“你还是叫我易笙鸿的好。”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有一人从侧门疾步走进了大厅,易笙鸿看到他,脱口叫道:“杜子期!”
杜子期脚下一顿,诧异地看着易笙鸿,问:“你都想起来了?”
易笙鸿点头应道:“是。”
杜子期道:“快把你的人撤走。”
易笙鸿坚持道:“我要带杜明懿一起走。”
杜子期气道:“你是王爷,不是土匪!”
易笙鸿仍是站着不动,紧抿着唇。
杜子期盯着他看了半响,心里暗叹一声,缓和了语气劝道:“明懿现在的情况根不经不起来回折腾,就算是为他好,我带你去看他。让你的人先回去吧。”
贺晔急道:“舅舅!”
杜子期转过头看向贺晔,“既已瞒不住了,迟早都是要见的。”
贺晔怒瞪着易笙鸿却终于没有再阻拦。
易笙鸿跟着杜子期兜兜转转,来到了睿王府西南角的一个别苑里。走进垂花门,眼前光线忽然暗了一下,耳边簌簌风起,仰头只见一只通体墨黑的海东青正在空中盘旋,俯视着他们。
杜子期曲起食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那海东青便向西飞去落在了西边的高大木架上,一双棕色的眼,仍犀利而警惕地盯着易笙鸿。
杜子期引着易笙鸿进了上房,再往东去,到了一间厢房门口,淡黄色的纱帘低垂着,映得屋内影影绰绰。
杜子期道:“就在里面。“
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