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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若是无需,请恕奴家告退了。”
见顾及没有反应,白发女子撑起橹桨似是真的要离去。
“等等。”
唤下船家的并非顾及,而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乐乔。
郎中如履平地似的踏过沼泽岸,登上了那艘乌篷船。
那女子见了乐乔,冷清的面容上亦浮出几分欣喜,丢开手中的橹,熟络地揽上了乐乔的臂弯。
两人相谈甚欢,徒留顾及不满地意识到自己再次被郎中忽略了。
“喂?”
乐乔歉意地朝顾四笑笑,招手示意她上来。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见的人。”乐乔介绍道,“流苏。”
不知为何,顾及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院中那棵结白花的流苏树来。
似是察觉她内心所想,郎中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就是她。”
“哈?”
顾及当真哭笑不得。
乌篷船在河上摇摇晃晃,这让甚少接触水路的顾及甚是不适。偏偏在乐乔的授意下,流苏再次撑起了桨橹,乌篷船随即驶入丛林。
无法,顾及只好躲进船篷里闭目养神。两耳却竖得高高的,留意着两人的交谈。
“算来也有近百年了吧?”乐乔的声音不高,但足够顾及听清楚。
“一百零二年。”
“差不多了。”
“知觉大师也说这几天就会出现,但一直等不到。”
“唔。”
到这里船头的声音骤然断了。
过了一会儿,顾及偷眼去瞧,却见两人紧紧相拥,乐乔轻轻抚着白发女子的脊背低头耳语,好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顾四想都没想,起身来到船头连唤了几声郎中名字。一双黑亮的眼睛更是直勾勾地瞪着乐乔,直到她松开怀抱。
顾及可一点不顾忌,上前一步与郎中并肩而立。若非乐乔抢先牵了她,顾及怕是要做出更出格的动作来。
乐乔白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披唇笑了:“小醋坛子。”
流苏的目光在对面二人身上转了又转,起初略有笑意,到终是幽幽一叹。
乐乔无法,只好出言宽慰道:“既然知觉大师都说是最近几天了,就再等几天吧。”
流苏低头默默摇橹,一头白发更显得刺眼。
“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顾及凑到乐乔耳边哑声说道,“这样不明不白好难受的。”
“她在等一个人。”乐乔同样在她耳边以哑语回道,“等了一百年那人还没出现。”
“什么样的人要等一百年啊?”
见这样的对话方式有继续下去的趋势,乐乔伸手捏了捏顾四的脸颊,“回去再说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顾及显然乐此不疲,并且趁机在乐乔耳朵上亲了一下。
那边流苏终于受不住这二人的卿卿我我,转到了船的另一端。
“过分了。”
看到郎中难得的板起脸,顾及只好老老实实地盘腿坐下。
树枝越发茂盛,叶子挡了太阳光,子胥河上便是幽森一片。
顾四耐不住寂静,主动说起了在院子里遇到的怪影子。
“我以为佛门净地不会有妖异,但是那人身上带的味道太重了,连流苏姑娘的身上都没有这么重的腥味儿。”顾四揉揉鼻子,总觉得那味道还萦绕在鼻端不散,“你说那会不会是一只水鬼?”
不待乐乔有所回应,顾及又自言自语道:“不过有鬼的话乐乔你也能看出来不是么?可是刚刚你都没有反应。”
“什么时候?”
“就是你忙着和和尚们打招呼的时候。”
乐乔敲着额角回想了一会儿,但对顾及所说的影子仍是毫无印象。
“记得那人是什么样子吗?”
“长什么模样没看到。”顾及摇摇头,“不过他好矮,一身都是红的。”正说着,目光忽然定在半空,“就是他!”
比乐乔反应更迅速的是流苏。
白如雪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绮丽却寒意森森的弧线,伴着流苏几乎声嘶力竭的叫喊。
“初一!”
☆、立秋·子胥河渡(其二)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顾及语有戚戚焉地诵起这首诗时,时不过日落。
乌篷船停下的地方也与枫桥尚有段距离,孤船飘零在河面中央,离两岸足有数丈。
起先流苏追那红影而去时,谁也没想到会需要很久,便放任船只顺流而下。
直在这地方从日中停到日落,撑船人仍不见踪影,而顾及已然饥肠辘辘。
“饿啊。”
“捕鱼来吃?”
郎中抚着顾四的头发,似是好心地提出了建议。
顾及忿忿咬牙:“还不如让我把你吃了呢。”
“喏。”乐乔真的伸出手臂放在她眼前,颇有佛祖以身饲鹰的架势。
顾及张了张嘴,终是乏力地摊开四肢躺在船头上。
“佛门净地忌荤腥。”
顾四翻了个身,百无聊赖之下忽然又想起那白发女子,一双眸子亮晶晶地望着乐乔,“既然流苏姑娘不在,可以讲讲她的事了吧?”
“好奇心太重了不好。”郎中捏捏她的脸颊,终是忍不得顾家四小姐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叹了口气道,“百多年前的往事了,也算是生魂的羁绊吧。”
“等等,你要先告诉我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还在惦记啊。”郎中唇角浮出奇怪的笑意,“普明禅院大多僧人都认识这位子胥河的渡船人,你要不要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可是那群和尚不见得会和流苏姑娘搂搂抱抱吧?”
“顾四啊……”
难得见郎中有这种如鲠在喉的表情,顾及这才奸计得逞似的狡黠一笑:“好了,快讲嘛。”
“是我在禅院修行的时候吧。”
算起来,与流苏相识相知也只是十多年前的事。
彼时乐乔的师父碧虚子与当时已是住持的知觉大师交好,时常带着徒弟来此间听禅学理,久而久之便听说了附近子胥河上每到秋初便会出现一名白发渡船人的故事。
“渡劫渡灾不渡河,渡鬼渡仙不渡人。”
有这句话,僧人们不难猜出这渡船者并非寻常人的身份。好在她没有做过什么恶行,平日也从不踏上河岸,僧人们也从未有收降她的想法,由她来来去去。
但碧虚子却留了心。
在一个月落乌啼的夜晚,碧虚子带着乐乔来到了子胥河。
秋初还没有霜降,但河边总比寺院里要冷清许多。
凉意似乎来自那艘渡船。
方一见乌篷船出现,呼出的气流便成了白色。
冷。
便是随师父修行多年,乐乔仍觉得冷。
再见撑船的人白发如雪,乐乔恍惚以为她发间必然结了浓浓白霜。若不然,怎解释她那面容亦寒若冰霜,仿佛世间无可留恋。
“不是生者,亦非亡者。”犹记得师父当时在耳边的低语,“徘徊在生死河上的孤灵啊。”
师父唤下那船家后,解下了腰间的葫芦,只道:“秋夜多凉寒,何不小酌一杯。”
至今乐乔未想明白师父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那白发女子放下桨橹,端起了酒盅。
一盅清酒下肚,仿佛解开了千年封冰,女子两腮抹上淡淡红晕,连带周围也多了几分暖意。
看来独自撑渡九十年的孤独灵魂并不反感他人的打扰。
不过那晚上师父并没有追问她的身世,甚至在之后的半个月里也没有主动问过问题。
师徒二人和子胥河上的渡船人多是把酒望月,间或诵经说禅。
那人在禅院附近沐浴耳濡目染多年,自是通晓佛理。
“说是说得出,放却放不下。” 乐乔叩击着膝盖,神情怅然,“不然也不会在子虚河上一渡百年了。”
夜幕初降,远处的地方隐见紫青晚霞。
“后来师父因为皇帝召见去了东京,留我在禅院修习,每晚陪着流苏的人只有我一个了。”
“乌篷船大多都是在每年立秋前后出现,到立冬便消失不见,这是多年的惯例。”
“第四年立冬前的那个晚上,她终于讲出了自己的身世。”
“是个难以让人开怀的故事呵。”
依照流苏所述来推算时间,是太宗朝至道年间的事。
元年开宝皇后宋氏崩,受此打击本已罹患重病的太宗皇帝更是一蹶不振。再加上内有六月大热暍民数众,外有契丹来犯,为保赵家社稷,太宗皇帝在群臣劝谏下,于八月壬辰立寿王元侃为皇太子。
十月,太宗皇帝病况愈重,皇太子便令宫中诸卿向其俯首称臣,众卿竟认可了元侃为新皇,无一不允。此事令太宗皇帝甚为不悦,险些要废了这刚立的皇太子。
群臣纷纷上书进言,好歹罢了太宗皇帝废储的荒唐想法,岂料次年四月他又生出新的事端。
时任宰相的吕端深奉黄老之学,某日与君彻夜深谈阴阳之道,更提出了采阴补阳的法子。许是为了证明自己老当益壮,太宗皇帝采纳了宰相的意见,第二日便下令各地遴选佳色入宫,借坤阴之道以使自己延年益寿。
至道二年六月,诏书抵达今名为平江的中吾城。
明知太宗皇帝时日无多,若送自家女子入宫莫过于死路一条。为了避免被遴选,短短半月,中吾城中大半适龄少女匆匆选择嫁做人妇。
到六月中,城里年龄适合的女子寥寥无几,且样貌实在有碍观瞻。
“我家远居山林,本以为这样的事不会落在自己头上。可是……”长长的前述之后,流苏神色间多了几分哀怨,“那晚家里却来了官吏。”
“不知从谁人口中得知了山中还有人家有未婚嫁的二女,官府出动数十官吏在山里寻觅数日,终于找到了我家。”
“当时便对父母说至少要带一个人回去复命。”
“虽然妹妹是爹娘在山里捡来的弃婴,但十几年过去,爹娘早已把她当成亲生的孩子。所以要爹娘在我和妹妹之间选一人出去,无疑比让他们自己去死更难。”
“我和妹妹都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那座山,更不想千里迢迢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