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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在山路上回头再看一眼凉风阁。婆婆想,那孩子其实不该回头的。他回头再看一眼这凉风阁,结果呕出来满衣襟的血。婆婆明白过来,为什么他昨日不肯去到梨花树下看个仔细,却只坐在阁子里面,这么远远地看着这棵梨花树。他坐在这阁子里面一天一夜,不是在看梨花。他是在盼着那师兄从这梨花树下的泥土里面走出来,走到当初他们一起吹箫的凉风阁里去,走到他身边去。他在这阁子里面坐了一天一夜,等了一天一夜,盼了一天一夜。直盼得绝望心死,头发如那梨花一般白去了……了思到底陪着那师弟一起下山了。半年后了思再回来,接任做了善忘寺的住持。
从那以后又过去有七年了,年年梨树开花,了思法师依旧在那边吹起当初那两个孩子吹过的曲子。婆婆不知道,那首曲子里的禅机,法师如今有没有参破。江婆婆把关于了思法师和他那两个同窗,关于这棵梨花树的往事,讲给如今帮她踩水车的两个小书生听。这两个小书生站在水车上,在江婆婆的故事里用同一个节奏踏出水车的“吱呀”声,就好像十八年前,那两个踏水车的小书生一样。了思的箫声在水车的“吱呀”声里间歇过,然后重又回旋而来。那略显单薄的曲调,廖羽迟知道曲名是《赴海》。《赴海》是双箫合曲,当年了思那两个同窗一起吹这曲子。现在听一支箫吹来,曲子显得单薄。好像一支流水失去了另一支流水的消息,独自赴海,前路断续的都是孤寂。廖羽迟想起西樾兄托他弃在故纸堆里的曲谱,似乎就是箫谱。它记载的会是什么曲子?
西樾兄方才平平淡淡地说这曲子:不过是两条流水在去海洋的路上相遇。
可是西樾兄曾经说得不平淡:希望它流到海里去……希望它在路上遇见另一条流水,它们一起好好的合成一条河,一起好好的流到海里去……西樾兄那夜关于河流好好相遇再一起好好入海的愿望,和这首曲子有关。
廖羽迟想着当年吹《赴海》的两个人。想和西樾兄说说那两个人。但西樾兄只顾垂首闭目踏水车,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愿。一阵风过,梨花雨落在溪水、垄头、田间,落在水车旁,落在踏水车的两个人身上。长在玉木山顶的梨树春天最晚开花。它的花朵开落,青叶的春天就过去了。廖羽迟看着梨花飞飘。恍惚觉得那梨花树也和江婆婆一样,记得曾经深埋在自己身边的那桩心事。
第十四章 遥响
三分春色三分雨,匹似东风本不来。——宋?范成大“姐姐,方才看见程生和账房结账,正辞工呢。”跟着碧翠上工的路上,离离远远看着梦柯厢的方向。“辞工?”碧翠脚步一缓。程生在坊间的客人中已渐有声名,又很得老师傅们赞赏,以为他一定会在乐坊长做,怎么就辞工了?“唉,李师傅若知道了,一定要伤心!”离离愁闷道。在乐坊里谋生活,人来人去看惯。虽然心里各自愁闷、意外,关于程西樾作别三籁乐坊的话题她们也只能说到这里,前面还有等着她们笑语欢声的客人。梦柯厢和往常一样准备开演皮影戏,伙计阿多正抹着戏台下的桌子,就看见一位戴面纱的尊贵熟客走过来。阿多丢下抹布忙不迭迎上去献殷勤,这才注意到,那熟客身后还跟着一个生客。
“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曹公子折扇挥得潇洒,“冒昧打扰,唐突之处尚请姑娘包含。实在因为姑娘身影窈窕动人,在下深盼一睹面纱下的芳容。”“我不认识你。”刚刚进门的柳重樱躲到程西樾身后。“从前不认识,现在就算认识了。”曹公子笑着,看了看程西樾,于是也打个招呼:“小子,怎么又是你啊?前日你在我家耍的花样我都还没有跟你计较,眼下少爷另有目标,你暂时不要招惹我。”“小的何曾在贵府耍花样,”程西樾淡淡道,“倒是提醒公子,这位小姐不是坊中人,不过是这里的客人。大宋律例,调戏良家女子礼法不容。”“有人调戏良家女子吗?”曹公子左右一顾,接着笑道:“公子这是在君子好逑。”
“抱歉,淑女她心上已经有人了。”程西樾皱眉。柳重樱看着程西樾点头。
“哈哈!你小子有些意思。”曹公子觉得戏码有趣,不由兴味盎然,“我说上回碧翠怎么暗里为你解围,原来你小子虽生得单薄,却是坊里坊外的留情人物,和我的随处风流倒有一比。”
“小的怎好比公子。”程西樾的唇角带着讥讽,“小的在坊间有些许人情凭的是微末技艺,不比公子辈风流全凭着权势。”“好厉害的嘴!也罢,公子就丢下权势,不为难这位淑女。”曹公子收起折扇,“今天我只谈人情,程乐师欠着我的情,我要你还情,相陪听曲子!”曹公子伸出手正要拿程乐师的腕子,被刚进门来的一个人按住了肩。“曹兄,好久不见!兄弟还以为你厌了这里,另投妙音坊作耍了。”唐赋笑道。身后站着报信的阿多。“哎呦,唐兄说偏了,我看如今少来这坊间的人是你吧!你我兄弟的确有好一段日子不曾同游,听说唐兄越发用功了,明年大比,状元非唐兄莫属!”曹公子调侃。“说笑话!跟我前面去,我介绍坊里新来的歌娘给曹兄。”厌倦眼下的周旋、打哈哈和称兄道弟,但唐赋隐忍着,笑得十分自然流畅。不能不替程西樾和柳重樱解围,而且乐坊惹不起曹公子这样的客人。“且慢,我还请了这姓程的乐师相陪,想和他一同研讨汴梁音律中的俚俗小调!”曹公子笑嘻嘻看着程西樾,“程乐师,一起来吧!”“唐公子,人家在这里呢,你怎么看也不看我,只管招呼那等俗客?”柳重樱这时候也摘下面纱,正笑靥如花地看着唐赋。“这位小姐原是冲着唐兄来的?唐兄好艳福!”曹公子诡笑,作艳羡状,“罢了,你且留在这里陪伴娇娘,我和程乐师去讲究乐理,兄弟们下回再会!”“曹兄,程乐师才已请辞,不在坊中做工了。”唐赋回避柳重樱的笑脸,“曹兄要研究俚俗小调,兄弟另有更老到的乐师推荐。”“不在坊中做工了?那也没有关系,程乐师和我私交甚好,还欠我人情。”曹公子歪头看着程西樾,作亲切随和状,“我知道你一定同意跟我走。” “有点奇怪啊,西樾,这个人方才就说你欠他的情,还说你前日在他家耍花样,到底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啊?”柳重樱疑问。“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是。”曹公子殷勤回答美人,“不过他去我府邸奏乐时,偷了我爹——哦,我爹是刑部曹尚书——偷了我爹印鉴,假作刑部文书,调看了十八年前一个旧案子的档案记录。”
“程兄?”唐赋失声。偷取刑部尚书印鉴假作公文,触犯律法。程西樾也很意外,没料到曹公子并不完全是个草包,已知觉自己那日所为。
见程西樾愣住,曹公子不由得意一笑,“放心,公子我不是我老爹那么死板,没打算告发你。其实我还满欣赏你做事时候的那份果决。你若能讨我欢心,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呢。”
唐赋看向程西樾,后者沉默不语。柳重樱着急,“西樾不要怕他的要挟,我爹会给你做主!我都告诉爹爹你在这里了,爹爹在……” “阿多!”唐赋高声打断柳大小姐,叫一旁抹着桌子偷听的伙计过来,“立刻送这位女客回家,记住,要看着马车到她家门前。”“少坊主放心,小的会看着小姐进家门!”阿多得令喜笑颜开,转脸对着柳重樱时又急速换了一副可怜像,“小姐,求小姐可怜我们做伙计的辛苦,这就跟小的走吧。小姐若耽搁一刻,小的就没法向少坊主交代,要丢差事的。可怜我家有老母!”阿多不是第一次送这位尊贵的客人回家,这翻说辞回回见效。大小姐没心机,一直都听少坊主摆布,阿多引着心有疑虑的大小姐出了梦柯厢,满心满意算计怎么花费小姐在礼部尚书府第门前会给他的赏钱。阿多背后,少坊主继续发了第二通脾气,令已经辞工的乐师去皮影戏后台收拾东西尽快离开,“程西樾,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踏入我们三籁乐坊一步。”曹公子看着程西樾的背影,“唐兄,怎么忽然生气了?何必为难小孩子。”
“曹兄,你官家公子不知我平头百姓苦衷。姓程的于坊中做工期间,竟到你府上做出犯法的事情,你大人大量不计较,可我不能不担心乐坊被连累。”唐赋苦笑,“曹兄若对姓程的有兴趣,且在别处会他,好歹别给兄弟这里惹出事端。”“唐兄,不必如此吧?”曹公子疑惑。从前的唐少坊主不是这么胆小怕事。
程西樾假作刑部文书,调看十八年前一个旧案的档案记录。唐赋直觉,程西樾调查的是林东木被牵涉其中的胡文书案。了思因之出家的师兄死于十八年前胡文书案,赵师傅未提那师兄姓名,唐赋也没有问。直到几天前从廖羽迟处知道,一本缝合过的完整箫谱已被放回书塾藏书室。唐赋就此明白了许多。
程西樾在善忘寺垂着眼睫倾听的是她父母的故事。她从唐赋手中接过了思送的曲谱下篇,与她拥有的上篇缝合。象了思希望的,至少箫谱上、下两篇在离别怨后终于等到相见欢,好过当年吹萧的两人相见欢后离别怨。程西樾放弃《赴海》曲谱,小羽以为程西樾想借此忘却过去。唐赋一度也觉得她只以寻找母亲线索为重,她怀恨抛弃自己的父亲,想忘却父母孽缘。可如今看来……“程兄,刑部旧档中胡文书案的资料如何?”避开曹公子后,唐赋找到程西樾。
“带我去唐坊主那里道别。”她没有回答问题。结案草草的胡文书案根本没有留下资料。判决林东木死刑,陈述中说林东木与胡人通信谈及京畿防务,做胡人奸细。可是档案里没有存下作为证据的相关信件,也没有存下与林东木通信的胡人姓名。冤案不奇怪,奇怪的是一个普通的书塾学生竟能劳动京城府衙作成冤案,关于这一点她想了两天。原打算知道父亲死因就作罢,现在她疑惑了。唐赋见她不答只得作罢。可是从梦柯厢去教习房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