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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练说,你不配碰他。
这个他,说的是卫庄,自己的师弟。
盖聂很清楚的记得,张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端着药走进来,然后就看见了散落了一地的衣物,那是昨天晚上,没有来的及收拾的,被张良看了满眼,张良倒是平静,放下药,静静退了出去,一句话也没有说。
只是,他的脸上,带着些微嘲讽的笑意和深深的鄙夷。
然后,赤练来了,那个高贵的女子,伏在卫庄的身上,嚎啕大哭,再站起身来的时候,她扬起了手,冲着自己的脸,狠狠打下去。
盖聂没有躲,脸上的痛楚一直延伸到心里。
错了么?
盖聂问自己。
他并不认为自己错了,他与卫庄已经分开了十二年,再不能经受更多的分离了,他已过而立之年,他们还有多少个十二年可以用来等待?
盖聂自嘲地笑了笑,他们,他有资格说他们吗,或许只有他才等待了十二年,师弟,其实早就忘记了当年的情意,他们之间,插入了太多东西。
他茫然地抬头望着天,这一切,算什么呢。
冷不丁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他回过头去,身后,站着一脸严肃的高渐离。
盖聂转过身来,换了一副面容。
高渐离笑了,他的笑容就像易水河上的冰,冷的没有温度,“走吧,盖聂,到‘有间客栈’去,我们应该开诚布公地谈谈了。”
“谈,谈什么?”盖聂木讷地反问。
高渐离紧抓水寒剑,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尽量放平声音:“关于,你和卫庄之间的事情。”
盖聂眯起双眼,周身散发了凛然的气势,让高渐离都不禁后退了一步。
盖聂说:“高渐离,我与师弟之间的事情,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哪怕是救了我一命的端木姑娘或者是我师傅,也没有资格过问。”
他说的斩钉截铁,高渐离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叹了口气,高渐离说道:“这是你们的事情,我确实无权过问,不过,如果你们的事情影响了墨家的反秦大业,那,就不容我不问了。”
盖聂神色悠然,一脸的淡漠:“反秦大业?凭墨家,也能反秦,未免有些贻笑大方了。”
高渐离闻言,怒气骤起,冷眼看向盖聂:“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盖聂笑了笑,“没什么意思,我现在没工夫关心什么反秦之事,我现在在乎的只是我师弟的伤势。”
高渐离冷嘲:“关心他的伤势?你莫非忘了,在机关城,是你伤的他。”
“的确,的确是我伤了他,这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伤了他。”他话锋一转,“所以,你最好安分些,叫盗跖也安分些,太子丹已死,我不会和一个死人计较,可要是活着的人伤了他,那我也只好把他变成死人了。”
盖聂说完,转身就走。
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高渐离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慌,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盖聂,褪去了平和淡薄之后,最纯粹的模样,让人心悸。
或许,盖聂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可怕敌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高渐离回到“有间客栈”,然而心绪难宁,坐立不安。
雪女看出了他的异样,走过来,轻轻地问:“怎么了小高?”她的眼里带着关心,让他一阵感动,这么多年,尽管颠沛流离,刀头舔血,却一直有她陪在身畔,不离不弃,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他看着雪女,意味深长地笑了。
拍拍雪女的手,“阿雪,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些年。
——我现在,终于理解了盖聂。
不多时,盖聂回到了端木蓉居住的木屋里,她还在昏迷。
仔细瞧着她脸上的伤,似乎是被钝器所划,白凤凰的翎羽亦或是墨玉麒麟的剑,都不会有这样的伤痕。
或许,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可是,可能吗?在他心目中,一向单纯的端木姑娘,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么,还有谁
“盖先生回来了。”身后,想起一个浑厚的声音。
他转过身去,是徐夫子还有班大师。
徐夫子捋着胡子,一派长者的气度风范。“盖先生,不必挂碍端木姑娘的伤了。”
盖聂不解,问道:“却是为何?”
徐夫子道:“昨日,你与小高皆是整晚未归,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实在不放心,就和小跖分头去找你们。没想到,在半路上,我碰到了几位老妇,她们谈论起半年前来此游历的一名大夫,医术高明,且超凡脱俗,有人求她诊病只需付给她自己拿得出的东西,无论是鼎铛玉石,金块珠砾,或者是钉头瓦砾,咸鱼冷菜,她都一视同仁,我立即询问这名姑娘的住处,原来,她就住在有间客栈的附近。”
“附近?”盖聂有些疑虑,“有间客栈附近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不知,突然来了一个大夫,怕是……”
“诶——”班大师在一旁欲言又止。
徐夫子一摆手,接口道:“盖先生不必如此小心,那姑娘已经来过了,确是不凡,依老朽之见,她应该是可以帮助端木姑娘的人。”
“大师何以见得?”
“盖先生,不妨来看看端木姑娘的脸。”
盖聂于是凑过去,仔细端详,似乎——
“端木姑娘的脸,在下没有看出什么。”
班大师笑了笑:“关键不再于脸,而在于脸上的伤口。”
盖聂又去瞧了一眼,还是没看出什么。
徐夫子似有无奈,只得指着她脸上最长的一道伤口:“这便是我们信服那姑娘的原因。盖先生看看,这边缘的痕迹,是否浅了一些?”
盖聂再去看,的确,是浅了一些,可是,短短一天,药物怎么会有这样强的效力,不禁心下狐疑。
看出了他的疑虑,一旁的班大师笑言:“盖先生也不必太担心。我们以给端木姑娘治伤为由,请那姑娘在有间客栈住下了,这里处于闹市,既不耽误她给其他人诊病,又能仔细清她究竟是何种人,盖先生以为如何”
盖聂道:“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不知,现在能否让我去见见那位姑娘?”
班大师又道:“自然,我这就让小跖带你过去。”说完,朗声喊了一声“小跖”,立即,一个人影出现在身前。
盖聂沉声,似是探寻:“电光——神行步?”
盗跖冷笑一声:“算你识货。”
不料却让盖聂接了一句“电光神行步用久了,对身体可是无益。”盗跖立刻冷了脸,扭头就要走。盖聂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沉声道歉。
盗跖白了他一眼,冷冷道:“走吧。”
盖聂一愣:“去哪儿?”
“你不是要去见见那位姑娘吗?”盗跖扭过头来问,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盖聂赶紧说道:“那就劳烦了。”
盗跖转过身去,往门外走,盖聂赶紧跟上。
在他们身后,班大师与徐夫子相互一望,而后,都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木已成舟,再也改变不了了。
盖聂跟在盗跖身后,一边走,一边观察盗跖的表情,还好,他的神色还算平静。
不禁有些怨怪自己刚才的话,盗跖说过“有蓉姑娘在,电光神行步的小伤不算什么”,他对那名女子的感情,不用想也知道,而他却说了那样的话,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了。
到了“有间客栈”门前,盗跖道:“萧歌姑娘就在里面。”
萧歌,原来那名女子叫做萧歌,似曾相识的名字,却一时想不起。
“她恐怕还在给人看病,你远远看着就好,万万不要打搅。”
嘱咐完了,盗跖后退了一步,盖聂按了他的肩膀,拦住他:“等等。”
盗跖不耐烦问道:“还有何事?”
于是,盖聂把自己的担心又说了一遍:“有间客栈附近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不知,突然来了一个大夫,怕是,有些……”
盗跖挥开他的手,冷眼看着他:“突然?这姑娘来了很久了,起码有了月余,桑海人尽皆知,你不知道,只是因为你并不关心端木姑娘,她的容颜毁了与否跟你毫无关系,是这样吧?”
盖聂哑口无言。
盗跖叹了口气,眼中流转不知名的情愫:“其实……我也没资格说这样的话,我也是才知道萧歌姑娘医术精湛的。我们一直在关心反秦之事,留心这里的敌人,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端木姑娘的伤势,一个都没有。其实,就算没有你守着她,也不该是这种结果。墨家弟子众多,大都受过端木姑娘的救治,可惜,还是没有一个人护得了她的周全。”
盖聂沉默着,盗跖露出了忧伤的神色,又说道:“我早已看出来了,你对端木姑娘,并没有感情,只是出于感激,才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是这样吧?”
盖聂沉默半晌,而后点点头。
“抱歉。”
“你不必说这种话,这不是你的错,爱是不能勉强的,只不过——”盗跖昂起头,“你在照料端木姑娘时,能不能别再想其他人。”
“你……”盖聂愣住了,难道说……
盗跖的眼里流出眼泪:“太明显啦,你也该收敛些。”他低下头,嗫嚅着:“你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你曾经在梦里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人的名字——
“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不会流露情感的人,所以你对端木姑娘的态度,我们也没觉得如何,可是——”他干笑了几声,“在机关城里,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盖聂已经明了,道不尽千言万语,惟留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次,这一次,盗跖的脸上却带着无奈的笑容:“在机关城里,你的眼神,太温柔了……”
那是不一样的盖聂,只专注于一个人。
他的淡漠全部都消失了,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盗跖没再理他,就像一阵风,忽然之间消失了踪迹。
盖聂捏呆呆盯着那个男子消失的方向,半晌,才回过神来,扭头走进有间客栈。
有间客栈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