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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无色的唇角,若有似无的笑。
“我多希望,你亦永远不必知道。”
将离(三)
红发如烈滟的魔,双手紧紧环住怀中人的臂膀。
怀中银发的人,背对着他,层层厚实的皮草,交叠在胸前的双手。
没有抗拒,却也没有丝毫接纳。
他,还是听不到他心跳的声音。
银鍠朱武看着箫中剑线条优美的侧脸,露出在烛光下雪白依旧的耳廓,看着他银白的发,流泻在绸缎的褥上,竟生生把那雪蚕丝的水光,都比了下去。
有几根发,拂在他的颈窝,痒痒的,直勾到心里。
他想起,朱闻苍日的记忆。在那一日,在雪山中,他也是这样,望着这个人的背影。
那时,四野茫茫,飞鸟绝踪,却又雪尽方霁,阳光恰好。
他就立在箫中剑的背后,看着那道美到令人心悸的线条,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脖子。冷冽的下巴,淡淡的绒毛,都在光晕的渲染中。受冻也不会发红的耳廓,诱人得令他窒息,又莫名辛酸。
然后他的手搭在他的肩上,隔着千山万水咫尺天涯,把那个孤单站着的人,一点点拉进自己的怀中。
过程竟是疼痛的,因他的心疼,连着对他的心疼。
那时,心其实早比身体更近了。
扑通,扑通,扑通。
天寒地冻,温暖和熙。
不,那是他,却又不是他,也不会是他。
所以,他才会,再也听不到这个人心跳声吧。
把耳朵贴在他的背后,心脏的反面。
还是,和它的主人一样沉默。
银鍠朱武闭上眼说:“箫中剑,给我讲你的故事吧……”
“吾的故事,你不是都该知道了么?”清凉如夜色的声音,透着一丝微微的暗哑。
“那是你讲给朱闻苍日听的,不是银鍠朱武。”
“魔界的朱皇,何须我一个无名武人的故事。”
“可是……我要听!”银鍠朱武委屈地更加收紧了双臂,额头在他的毛领之上蹭了蹭。
箫中剑沉默了许久,终究叹气。
“汝非当时人,吾非当时心。失却感觉,故事不过是重复你的已知,纵是听了,又有何意思。”
“箫中剑,我想听……”他沙哑的声音喷在他的耳际,带着一种隐忍又灼热的呜咽,“汝讲得再不好,吾也想听……”
因为,那是你讲给我的故事。
是我,银鍠朱武,在听你的故事。
他是个傻人。
他就爱他的傻。
他也是个傻子。
比傻人更傻。
其实一切情节银鍠朱武都知道。
从萧无人到箫中剑到空谷残声,再回到箫中剑。
箫中剑甚至还会讲到朱闻苍日。
平缓的,不变的语调,冷冷的泉水,静静从石上流过。
无喜无悲,无波无动。
入魔和鲜血,挽回和遗忘。
仿佛都不是,在说他自己的故事。
这却恰恰是,最让银鍠朱武难过的地方。
因为他知道,那些,其实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情。
他想安慰箫中剑,却什么都说不了。
银鍠朱武很想说。
若是早上百年,世上尚无朱闻苍日,在吾还是银鍠朱武的时候,就遇上你,该多好。
这样,我就能避免你的一切苦痛,就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你。
可是,他说不出口,如同没有人能够敌过时间。
命运注定,银鍠朱武与箫中剑不会相遇。
他在尘世受那些苦难,在肝肠寸断心伤血流中一步步变成如今的箫中剑的时候,他只能是,魔界沉睡不醒的战神,不觉无痛。
即便相遇,不曾有任何朱闻苍日记忆的银鍠朱武,对箫中剑也只不过会是眼见一个美人又转瞬即逝的惊艳,他不会有耐心去洞悉对方是怎样一个人,更不会爱上他,也自然,不会想要分担和减少他的痛苦——由来旁人的痛苦,与他银鍠朱武有什么关系。
而如果那时就遇上,彼时的萧无人,也不会是如今他面前的这个箫中剑。
他许是会笑得很快乐,很真心,但却不会有,这种属于箫中剑的,让人迷恋的救赎的气息,那种百年冰封中绽放而出的,寂寥的理解,痛楚的温柔。
不是这样的箫中剑,也许就不会让他如此沉迷。
这些,银鍠朱武都知道。
箫中剑是块岁月和苦难所打磨出的美玉,一刀一痕,多少看见看不见的鲜血淋漓,成品才会沉淀如此的光华内敛。一见不知,再见倾心,惊觉时已然情根深种。
美好成蚀骨焚心的毒药。
可是,看着那人一动不动望着床头烛火的翠绿眼睛,银鍠朱武想,他宁愿箫中剑不变得那么美好,只要他不必遭受那些苦难。即便年少不懂事,即便任性又顽劣,即便没有一丝丝让他心动的地方,却是,幸福和乐,百年长安。
他甚至想,若是他一直沉睡下去,也是好的,起码在朱闻苍日身边,箫中剑,开始会笑了。
风流多情又自以为不会再有真心的朱皇啊。
原来动了真心,竟是这般光景。
以这人的欢喜为欢喜,甚至悲忧这人的不悲忧。
和他嘲笑过的朱闻苍日一样,已爱这个人越自己的性命。
万劫不复,无可救药。
可又有什么用。
他的欢喜,他的悲忧,他的疼惜,他的后悔,如同他的爱意,于这个人,没有半分意义。
“故事说完了?”银鍠朱武沙哑着声音问。
“嗯。”
他的手下移,紧紧收住他的腰。
怀中的人开始出现反抗的举动。
“嘘,吾只是想抱抱你而已……”
他把头,窝在他的肩胛。
“我也与你说一个故事吧……银鍠朱武的故事,其实没什么好讲。我就和你说,魔界另一个魔,另一个战神的故事吧,他也有心机,也有一头红发……”
关于一朵莲的开落。
关于一个魔的取舍。
关于生命的轮回和探究。
遗忘和记忆,以为可以不在意的曾经,最终,却变成最重要的自我。
“你说的那个魔是……”
“你知道就好……”银鍠朱武打断他,“箫中剑,你可以不可以转过来。我想看看你的脸。”
迟疑了片刻,年轻的剑客转过身来。
低垂的眉眼,苍白的面颊,冷凝的表情,却是倾国倾城。
他望着他许久,想要把他的面容刻在脑海里,仿佛怕若忘掉一丝一毫,这余生便不足以撑过。
箫中剑静静地任他看着,半晌终于道:“睡吧。”
“是不是明早我醒来,你便不会在了。”
“是。”
他苦笑着说:“你还是,连骗我都不肯。”
银鍠朱武的手指,拂过箫中剑金色的睫毛,翠绿的眼睛,冰冷的脸庞,英挺的鼻梁,最后停在浅淡无色的唇上。
宛如冰雪,却透着雪莲的冷香,还有淡淡的水光。
银鍠朱武灿金的眸里,瞳孔微微收缩。
“我可不可以,再亲你一下。”
“朱武,何必呢。”低垂的眼,掩去半眸碧色。
“就没有什么,是吾可以为汝做的么?”
“无。汝亦有忧虑之事,更需心力。”
“是啊,吾是快要当父亲的人了呢……呵呵。”银鍠朱武半低下头片刻,最终对上箫中剑的眸子,轻轻地说:“……吾那时说,九祸腹内是朱闻苍日的孩儿,是骗汝的。”
“……”箫中剑只是默默看着他,半张开的口,却没有声音发出。
“嘘,汝什么都不必说……就算汝当日说可以放下,心中这究竟重要不重要,自己明白就好……”
半晌,箫中剑只是缓缓说了声“谢谢。”
谢我什么呢。你的从前吾无法顾及,而今的痛苦,却皆因吾而起。
他苦笑着,手指继续摩挲着那人的嘴唇。
苍白的,冰凉的,没有血色。
却曾在某个傍晚,在入窗斜斜的夕阳下,像是一朵水红的牡丹,连他手中的白瓷杯,都给人染上了胭脂的错觉。
那时,他还没有爱上箫中剑吧……
又或者,爱上了,却还不知晓。
现在,都不重要了。
他还是,很想吻他。
很想很想。
箫中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避。翠色的眼睛,似道尽一切,又似一切皆无。
银鍠朱武忍不住笑了。
从来,这人的没有答案,就是答案。
而他虽不言语,他,却也是总是能够知道。
喜欢一个人,你就会懂。
有时候,还真是会恨自己的这种能力。
终究没有造次,他只是埋下头嗅他颈窝的冰雪冷香。
“箫中剑,你一定要好好的……远远离开这个乱世,平安喜乐。找个好姑娘,生个孩子,有双绿色的眼睛,像你……”
“……”箫中剑望着红木的床顶,没有说话。
上有鸳鸯交颈成双,月明却在梨花幌凉。
“可是,吾真是,真是舍不得啊……那么那么不甘心,却又能有什么办法……”
红发的魔眼皮越来越沉,却是喃喃地念着。
身边传来微弱不可察觉的轻颤,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眼睛。
远处,似有模糊的童谣,不知唱些什么,听不清词,歌声那样轻,却又那样安抚绵长,伴随魔王进入黑甜的梦乡。
他最近太累了,绷得太紧,一睡就坠得那样深。
他的梦里,有一个人站立在一株白色玉兰树下,银白的长发飘在春风里,衣袂纷飞如同满树怒放的花朵一般要迎风而去,他怕他飞走,急急跑去,那人却正一个回头,与他目光对视,眼睛,绿得那样好看。
他笑了,笑得那样浅淡,却似在告诉他,吾与汝,共此尘世。
他一步步走过去,身上赭衣白衫,暗红的底上花朵枝蔓相绕,华丽喧嚣,却又情意缠绵,手中的白玉骨扇,倜傥一挥,半开风雅无双。
此时节,美人在侧,流光正好。
箫中剑看着身边红发的魔嘴角弯起的笑意,翠绿的眼睛始终无法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