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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见关羽也这般说,只好不再多言。
刘备让赵云安排了礼物,择了吉日,带着关羽,张飞前往隆中亲自去见诸葛亮。行至隆中,遥望山畔数人,荷锄耕于田间。
田间有人高歌:“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阳有隐士,高眠卧不足!”
刘备闻歌,勒马唤来农夫问:“此歌何人所作?”
“是卧龙先生所作。”
“卧龙先生住何处?”
“自此山之南,有卧龙冈。冈前疏林内茅庐中,即诸葛先生高卧之地。”
刘备谢过农夫,策马前行。不过数里,遥望卧龙冈,果然清景异常。他和关羽、张飞来到庄前,下马亲叩柴门,书童走了出来看着他们。
刘备恭敬施礼:“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特来拜见先生。”
书童看了刘备一眼道:“我记不得许多名字。”
刘备一笑:“你只说刘备来访。”
“先生今早出去了。”
“何处去了?”
“踪迹不定,不知何处去了。”
“几时归?”
“归期亦不定,或三五日,或十数日。”
刘备沉吟不语,张飞叫道:”既不见,自归去罢了。”
刘备望望宅院内道:“且待片时。”
关羽说:“大哥,不如且归,再使人来探听。”
刘备想了想点点头,嘱付书童:“如先生回来,可言刘备拜访。”
书童答应,关门自去。
刘备遂上马,勒缰缓行,一路欣赏两边风景,果然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鹤相亲,松篁交翠。心中感叹不知自己何时也可以在这样一个世外桃源之地避居。
正思虑间,忽见一人,容貌轩昂,丰姿俊爽,头戴逍遥巾,身穿皂布袍,杖藜从山僻小路而来。
刘备下马上前施礼:“先生仙风道骨望之令人景仰,定是诸葛先生的朋友吧?”
张飞在后面听着,嘴一撇对关羽说:“二哥,大哥嘴皮子功夫又来了。”
关羽抚须一笑道:“你不是常说大哥是温言如春心中暖吗?怎么这回又看不惯了?”
“那也要看对什么人啊?你看那人,不过一个腐儒而已。”
关羽笑笑不语。
那人见到刘备也施了一礼道:“我是孔明之友博陵崔州平,敢问大人?”
刘备听了喜形于色,又再施礼说:“久闻大名,在下刘备刘玄德,幸得相遇,能否相坐请教。”
二人对坐于林间石上,关、张侍立于侧。崔州平问:“将军何故欲见孔明?”
“方今天下大乱,四方云扰,欲见孔明,求安邦定国之策。”
崔州平笑道:“公以定乱为主,虽是仁心,但自古以来,治乱无常。自高祖斩蛇起义,诛无道秦,是由乱而入治也;至哀、平之世二百年,太平日久,王莽篡逆,又由治而入乱;光武中兴,重整基业,复由乱而入治;至今二百年,民安已久,故干戈又复四起,此正由治入乱之时,未可猝定也。将军欲使孔明斡旋天地,补缀乾坤,恐不易为,徒费心力耳。岂不闻顺天者逸,逆天者劳;数之所在,理不得而夺之;命之所在,人不得而强之乎?”
刘备感叹:“先生所言,诚为高见。但备身为汉胄,合当匡扶汉室,怎么敢因为命理天数之事而将汉室江山弃之不顾呢?”
“公看来是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了。山野之夫,不足与论天下事,适承明问,故妄言之。”崔州平心中感慨刘备倒真是与诸葛亮相投。
“蒙先生见教。但不知孔明往何处去了?”
“吾亦欲访之,正不知其何往。”
“请先生同至敝县,若何?”
“愚性颇乐闲散,无意功名久矣;容他日再见。”言讫,长揖而去。
第一次去见不着,过了几日,刘备再去,怎知又没见着。这第一次是崔州平提意故意躲他。想看看刘备到底是不是有耐性寻贤。这第二次却不是故意躲刘备,而是家中来了客人。只得着弟弟诸葛均门前挡驾。但这个客人却不是诸葛亮想见的。来者是江东的大都督周瑜。
“听说你要出山?”周瑜缓缓问。
诸葛亮看了周瑜一眼道:“我出山,应该跟你没有关系吧?”
“是想跟刘皇叔吗?”
“也不可能去辅佐孙仲谋吧。”
“我希望你不要去。”
诸葛亮看了周瑜一眼,饮酒不语。
“主公也不想你出山。”周瑜说。
“我的事他管不着。”诸葛亮斟了一杯酒给周瑜。
“主公希望你能去江东。”
“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伯符已逝,江东无可留恋。”
“主公不这么想。我这一趟来,是做说客的。”
诸葛亮看了周瑜一眼,笑道:“大都督,你就说见不着我不就行了吗?”
“不行啊,主公说了若不能说动你,我也不用回吴郡了。”周瑜叹息。
“那你就直接回柴桑不就行了吗?”
周瑜双眉一挑笑起来:“你当真不去江东?”
“我给你个口信。他不会为难你的。”
“行,你说。”
“君之思我,度步方寸之地。他人思我,寻遍万里河山。”
周瑜再看了诸葛亮一眼,举起酒杯慢慢饮尽,起身道:“我就这样回主公吧。”
“不远送了。”
周瑜点点头走出大门,此时,还能看到刘备骑马远去的身影,周瑜若有所思复回头问:“你当真要做刘皇叔的军师?”
“不可以吗?”
“刘皇叔漂泊多年尚无立锥之地,你辅佐他,便能令他功成名就吗?”
“至少可以三分天下吧。”诸葛亮淡淡一笑道。
“什么?”周瑜赫然盯着诸葛亮:“三分天下?”
“都督好像很意外孔明这样说。”
周瑜沉吟半晌缓声道:“我不会让你三分天下的。“这天下由孙曹两家共掌,都嫌太多。”
“原来都督想的也是一统江山。”诸葛亮淡淡的笑。
周瑜看着诸葛亮的淡笑,心中突然发恼:“你这样说是笑我妄想自大吗?”
“怎么会,都督多心了。”诸葛亮的神情依然淡淡的,看不出喜乐。
周瑜拂袖而去,只是那心里却像扎了一根小刺拔不出来。回转吴郡把诸葛亮的话说给孙权听,孙权的脸当时就黑沉沉的,可是倒也没有发作。
不过,当周瑜回柴桑的时候,正好看到诸葛谨离开,原来孙权下令要诸葛谨回吴郡担任将军府的秘书府事。明升暗降,这就是孙权唯一能做到的报复。
周瑜不由晒笑一声,回家去了。
且说刘备回新野之后,光阴荏苒,又早新春。乃令卜者揲蓍,选择吉期,斋戒三日,薰沐更衣,再往卧龙冈去见孔明。
见面了,这其实是刘备第一次真正的与诸葛亮相见。眼前这个人如神仙般的容颜和风姿,眼前这个人在神采飞扬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冷傲、慵懒,还有疲惫。刘备都一一看在眼里。他哈哈一笑着伸出手有力的握着诸葛亮的手道:“吾得孔明,犹如暗夜中得明灯啊。”
诸葛亮微愕的看了他一眼,刘备说:“有酒吗?有肉吗?我这个人遇到知己就想喝酒吃肉。”
诸葛亮微微一笑点头。
“二弟,三弟,一起进来喝酒。”
四个人坐在堂上,围着暖炉喝着酒,纵论天下大势。
“先生,随我回新野吧。”刘备看着诸葛亮真诚道。
诸葛亮轻轻笑了笑,并没有起身,他对这个虽然来了三回,却只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并没有太多的感觉,或者说他本身就没有太多的动力真的出山为刘备出谋划策。
张飞跳将起来,指着诸葛亮骂道:“你这小子,有多大本事,累我大哥三番四次的跑,现如今还要端着架子吗?你要再不走,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草堂。”
关羽忙站起来拉住张飞道:“三弟,莫胡说。”
刘备看着关羽道:“二弟,你先带三弟出去醒醒酒。我有话跟先生说。”
关羽便把张飞架了出去。
诸葛亮端着酒杯慢饮,看着刘备缓缓道:“皇叔为什么会找我?”
刘备看了诸葛亮一眼笑道:“先生为什么这样问?”
“我既无功业,也无名声,先生怎么会想到要找我出山?先生不怕我累了你吗?”
刘备从怀中取出一卷书,放在诸葛亮面前,打开。
诸葛亮低头一看,惊了一下,那书,正是当年他写给曹操的《农耕策》,虽然这本书的字不是他的,但那内容却绝对是他写的。
刘备轻轻笑了笑道:“先生,我知道你曾经是丞相的宠童,但我更知道这本策论是你所写。”
诸葛亮微敛眉,盯着刘备。刘备的眼里有着温和的光芒。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在乎先生曾经的身份。我是个卖草鞋的,我二弟杀过人,是个通缉犯,我三弟呢,是个杀猪的屠夫。英雄莫问出处,玄德只想与先生一起共同光复汉室江山。”
诸葛亮眼眸深沉继续盯着刘备。
“先生可能也知道备这半生飘泊流零,但备最大的志向就是光复汉室,天下一统。不管多么的飘零,这样的志向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世间人可以说我半生都一事无成,也可以说我没有本事占据一方之地,更可以说我像丧家之犬投靠了无数有权有势之人。但我刘玄德依然有自己的坚持。我刘玄德只与志气相投之人在一起光复汉室,如果到死都做不到这一点,那是我刘玄德才能有限,但是我绝对不会为了实现自己的志向,就去委曲自己和那些志气不相投的人假装笑脸,共谋天机。先生可知道,备自得了这《农耕策》,便认定先生是与玄德志气相投之人,我治理新野,也时时看着这书来指导农耕,只是先生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山,所以备也一直苦苦等待。”
诸葛亮惊讶的看着刘备,他没想到刘备对他竟然有这么多的曲折心声。
“先生,随我出山吧。”刘备恳切地看着诸葛亮说。
诸葛亮终于放下所有的心结,整装向刘备叩拜,谢他知遇之恩。
刘备急忙扶起,喜不自胜。
在隆中住了一日,四人一起返回新野,一回到府衙,就看见赵云已经等在那里,而府堂上,也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