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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一处杂货摊位上拿起一只拨浪鼓,看了看,又拨弄了两下,掏钱买下,一路沉默去了。
只是走了一阵,我便瞧见她一边走,一边又拿着那只拨浪鼓晃在手边摇。
咚咚咚。
咚咚咚。
她孤身一人,陪她的只有那只大箱子,她似是敲出别有的一番趣味来,步履轻快如踏风,虽说瞧不见她的表情,但想来她是欢喜的。
周边所有的人都看着她,不单单是为她那只丧门星大箱子,还为她这一只咚咚响与她实不相衬的拨浪鼓。
敲了一阵,我见她反手将拨浪鼓插在她后背的箱子上。
风吹鼓响,她在长街之上远去,脚下水渍依稀。有了那插过来的拨浪鼓,那箱子到底也没有那么枯燥沉闷,像是添了些许热闹,活了。
“姑娘也要这拨浪鼓么?”摊主见我拿起一只,笑道。
“嗯。”我从那濯川的背影处收回目光,点点头。
“姑娘买来给自家小孩耍的,还是亲戚家?”摊主套近乎。
我道:“我自个玩。”
摊主愣了愣,随即憨然一笑。
我问他:“你认得方才那位买拨浪鼓的道长么?”
摊主声音低下去,面色也有些沉:“便是近来入城的濯川道长了,听说道法高深,祛邪避祸。就是成天背着个大箱子,跟棺材似的,有点吓人。有人还想着莫不是这道长杀了人,将尸体泡在里头了。”
我笑笑,付了银钱离开。
回去被洛神瞧见了,她站在院里,手里抱着一摞旧书准备去书房,见我百无聊赖地摇着拨浪鼓进来,只一双眼默默看了我。
我被她盯得后背发毛,故作软声道:“做什么。”
“幼稚。”她幽幽吐出两个字来,踏着白雪,回书房去了。
我被她噎得肝疼,这冰块,到底也是她几百年的媳妇了,竟也不晓得多说点软话哄哄我,我这媳妇给她白当的么,日里做饭白做,夜里暖床白暖的么。再说倘是如此,那濯川道长比我还幼稚得紧,人家背个棺材,还不忘将这拨浪鼓搁棺材上招摇过市。
九尾凑过来,我拿着拨浪鼓逗它,它哼哧哼哧地对着拨浪鼓傻转圈,差点踩到自己那花里胡哨的大花尾巴。
我看得好笑,忍不住陪它多耍了一会子,及至无事,便将拨浪鼓挂在院中一棵矮青树的枝杈上,自己进了书房隔壁的一间房门后头,候着。
过得一阵,洛神拣书出来,院中无人,她左右看了看,便在那矮青树前站定了。
我敛了气息,在门后捂着嘴憋笑。
果然,洛神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面拨浪鼓,这般轻触几下,这才将拨浪鼓取了下来。
她站在白雪青树边上,玉颜静敛,甚至是有些严肃,端着神色在那摇了几把。
眼底却隐约漾出光来。
轻轻的咚咚声响起来了。
我在自头偷看,一颗心经不住被她这低眉初雪的模样攫住了,要似她手里把玩的拨浪鼓般咚咚跳起来。心中爱意更甚,恨不得就想从后面一把抱住,将她兜回房里去。
哎呀。
青天白日,罪过罪过。
她绷着脸又晃了几圈,顿了顿,将那拨浪鼓原处放回。且她素来心思缜密,又记忆超群,大抵是怕被我到时看出来,便十分准确地挂在先前相同位置,连角度都是一样的,还十分固执地将那几片遮着的树叶拨回原处。
端详了片刻,大抵是天衣无缝了,抱着古籍去了前头铺子。
我在门后头候到这一切,憋笑实也憋得辛苦,待她离去,捂嘴笑得要打跌。
歇整了些许时间,我这才端了茶水,慢悠悠晃回前头柜台,洛神一手执书,正看得仔细。
“今日这风吹得可真大。”我给她倒了盏茶水。
她头也没抬,淡道:“有么。你看我头发丝可曾吹动?不见有风,只见睁眼瞎话。”
我递了热气腾腾的茶水过去,挑眼看着她:“可不是的么。后院那风大得,吹了那矮树,波浪鼓声咚咚咚的。”
过日子么,想来不是她玩我,便是我玩她。
她依然没抬头,长睫毛都未曾颤动似的:“是么?恐是现下停了。先前后院起风了,风向不对,我这边也不晓得。”
啧。
我感叹她这即使泰山崩于前也纹丝不动的老城墙厚脸皮,感叹了几百年。
一如我爱她几百年,如今亦未曾嗟减一分。
“是罢。”我酸溜溜道:“风向不对。”
她伸手过来,端了茶水饮了。
我依靠柜台,顷身靠近了她,能闻到她身上调的浅浅暗香。
洛神将书卷翻过一页。
我靠着柜台,故意掷地有声:“幼稚。”
瞧我这声,多有铿锵气势。先前她说我幼稚,那是万万没得比的。
她这才堪堪抬起头来,一双黑眸定定看了我,面颊白皙,虽说心底已然晓得她院子那暗地玩耍举动被我瞧见了,见我返她幼稚,她竟也没什么表示。
我轻轻捏了捏她脸颊:“好意思的。说我幼稚,转头背着我就玩上了,你怎地也不脸红。”
“红了。”她轻轻动了动唇:“疼。”
我忙不迭松了手。
神主在上,我宝贝她这脸蛋可比宝贝自己脸蛋多得多了,哪里舍得多用哪怕一丝一毫的力,分明做个样子,这一看,她这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倒是被指腹真真压出那么一抹细细的红润来。
洛神淡道:“我见它不曾挂好,将它正正身形罢了。你也是,这么大个人,莫要耍这些。”
我没法子了。
我玩不过她,装娇装不过她。
我只能喝茶。
时间缓缓流过,两人在铺子里取暖,下午时分,铺子里进来一个女人。
那人身量十分高挑,模样亦是标致的,衣饰华贵,暗藏流云。她走入铺子,去陈列架旁一一打量,这才回身看着我和洛神。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先前朱元璋带了他那些个将军们打下这新的江山,烽烟四起,一战就是经年,我们这生意早便歇了。如今新朝已过几年,虽说初初起步,远远算不得盛世,但到底免了战乱纷扰,古玩生意稍有起色,不过客人依旧是少得很。
我和洛神那些个积蓄自是多少年也用不完的,凰都一截子玉石阶买下半个苏州府,开铺子也只是喜欢这些个蕴藏厚重历史的器物,图个自身舒坦。客人上了门,自个去看,我们并不作多少热情招呼。
看上了,等价付了,带走即可。
“就这些?”来人似乎对货色不满,看起来是个行家。
我站起身,微微一笑:“目前只收得这些。客人瞧不上么?”
好的有故事的我都收蜀地萱华轩各个藏室分类别好生收藏了,疼在心尖上,哪里还轮得到摆在铺子里给你挑。
“罢了。”她看了看,去挑了一枚玉,径自走到柜台那边洛神跟前,望着洛神:“掌柜的,价值几何?”
洛神瞥一眼,说了个价。
那女人也未含糊,爽快付了,对洛神道:“掌柜的,你可否帮我包好?”
“清漪。”洛神抬头看向我:“架上取匣子来。”
我取了配的匣子过去,洛神将玉入匣,那女人自洛神手中收了玉匣,看了洛神一眼,转身去了。
行至门口,她又回头道:“掌柜的若日后还有好货,我再行过来。”
洛神未曾搭话。
我只得扯了句客套话塞着:“承蒙惠顾。”
第314章 卷二()
洛师番外明朝篇(六)
那女人径自离去。
我走回去,挨着洛神坐下;两人围了火炉继续取暖。融融温软;我倦意上来;偎了她的肩头睡了。
这般安宁过了些时日;我这铺子里却又来了名女子。以往我这铺子里鲜少有客上门,偶尔街坊邻居过来赠些零嘴吃食;我们亦有礼回赠;或阿莹他们几个小孩混熟了之后;亦会得空过来绕一圈,只为讨把松子糖吃。
近来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这女子纤细身姿;长发垂如瀑;面上扣了一张面具,看样式还是早市上杂货郎叫卖的那一批,模样拙劣,有些滑稽。
女子双手背在后头,作出副年轻却老成的模样,面具下一双乌黑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我,声音颇为低沉地道:“掌柜的,你这究竟卖些什么?”
我自柜台转悠出来,手往架上一指,敞亮示意:“卖货。”
“什么货?”那女子眼珠一转,问。
“呆货。”我吐出两个字。
那女子微愣,我大步过去抄了她的腰,一把将她兜着抱起来,就朝里头走去。
那女子又笑又叫地唤:“哎呀,抢人了,放开我!”
反正她虽是个大人,倒也及不上我高,又轻得很。我一路将她扛到后院,朝后院房里收拾的洛神笑道:“洛神,快些出来!我抢了个姑娘,她自个呆头鹅送上门的,待会我俩晚饭时分便将她剥皮去骨炖了罢!”
洛神自房里出来,长身玉立倚着房门,淡道:“甚好。刀不快,我去磨刀。”
那女子呜呜嘤嘤的:“我不好吃。”
我恶狠狠的:“好吃不好吃,也得我俩说了算,还由得到你说。”
那女子拳头轻轻锤了我一下,我松开手,她便轻捷跳下来,一路扑到洛神怀里去了。
洛神稳住她,揭开她面上粗劣的面具,长生那张俏生生的脸便露了出来。
洛神这才低眉一笑。
我更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长生一拧眉,虽早已是成熟女子的身量与面容了,神色还是微有娇嗔:“阿瑾,阿洛。这般对堂姐,辈分哪里去了。我是长辈,你们是后辈。”
许久不见,她倒是越发白皙水嫩了。
当年夜姑娘妙手替她易骨,治好她这总也长不大的痴病后,她终也同我年少那般一路身子拔节生长,按她孩童时作为推算,往后二十岁模样时便定了型,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