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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要在这里见我?”元谐移动着视线在屋里看了一圈,室内掌了四盏青铜立人大宫灯,照得屋子宽敞明亮,他心中带着点点疑惑,不知皇帝为何不在正殿见他。年迈的宦官却是淡淡一笑:“陛下请乐安郡公在此稍候。”
元谐既惊又怕,不知杨坚意欲何为,目送着太监离开,还来不及多想,突然一下听到前面的正殿里传出了杨坚的怒骂:“御史梁毗先前向朕弹劾,说你公然违反朕的禁酒令,让小妾当垆卖酒,朕都念在你往日功绩而按下不问,可如今你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真是让朕寒心!”皇帝震怒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回荡,连带他吼骂之后微微喘起的粗气声都进了元谐的耳朵。
元谐忍不住踮着脚蹭到门边,微微探起身子往外瞅,眼前见到的光景吓得他顿时瑟瑟发抖,外面被训斥的人竟是舒国公刘昉。此时,刘昉正匍匐在地上长跪不起,他深埋着头,同样也是不住地全身哆嗦。
听杨坚的语气,元谐心道他们几个人私下里的来往已然东窗事发。躲在暗处的他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继续窥视着前殿里的一举一动,只见刘昉仍强作镇定、死不承认,辩了一句:“微臣惶恐,真的不知道陛下所指何事?”
杨坚冷冷地哼了一声,走到刘昉面前,用脚向上勾了勾他的肩膀。见刘昉应声抬起了头,杨坚遂目露凶意,狠狠瞪着他的眼睛道:“广宗郡公李崇过世后,朕令其堂兄陇西郡公李询接替他去边塞防胡。李询临行前,告诉朕了一些事情——”突然,杨坚无端地轻蔑一笑,拉长了语调:“他说那卢贲……”
听到这里,聪明的刘昉已知道杨坚何意,一双如柳叶般细长的眼睛眨了几眨,乌黑的眼珠子贼贼一转,当即伏地叩首,高呼道:“陛下,微臣知错了,还请陛下听臣解释!”
杨坚眼里有些朦胧,低头看看刘昉,缓声道:“舒国公莫急,你站起来吧,慢慢说。”
刘昉战战兢兢地,也不敢起来,红着眼解释道:“臣有罪在身,不配站起来,不过陛下,此事臣并没有答应。那卢贲因被陛下冷落而眼红高仆射与苏纳言,他确实找过臣,希望臣能与其一同清君侧。可是臣有自知之明,臣自然知道高仆射与苏纳言是有真才实学,是真正能替陛下分忧之人,臣何德何能能够取代他们呢?”他跪着往前蹭了蹭,紧挨在杨坚脚下,奴颜婢膝地哭号起来:“陛下啊,说真的,臣不求上进,能够安稳度日,已心满意足,真的不是那有野心的人……别人不懂臣也就罢了,陛下是最清楚的啊!”
杨坚听得有些不耐烦,负手走到一边,终于意味深长地掷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这些?你还知道什么?要实话实说!”
刘昉脸上不由僵了一下,也不敢想太多,当即道:“这……臣……臣还听闻,卢贲他曾对太子说……说他唯太子马首是瞻,不过怕陛下责怪他,希望太子能明白他的心意……臣觉得,这话十分不妥,有挑拨陛下与太子父子关系的嫌疑。”
杨坚转过身,伸长脖子瞪视着刘昉,却又刻意压住满心的怒气,只阴冷地道:“你先回去吧,朕自有决断。”
“陛下……”刘昉还想多说几句替自己辩解,怎料还没开口就被杨坚扯着嗓子怒喝:“退下!”他看皇帝全无素日里温和沉稳的样子,打从心里产生了一种恐惧感,不禁吓得屁滚尿流,慌忙爬了起来匆匆退下。
那不远处的元谐目睹了皇帝与刘昉的对话过程,最后听到杨坚的嘶声怒吼,也是两腿一软,不禁跌坐在地上,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杨坚怒视着刘昉走了出去,随手抓起案台上的一方盘龙圆砚狠狠朝地上摔去,“咣当”一声坚实的砚台碎成两半,乌黑的墨汁溅了满地,连他自己的衣服上也被喷了星星点点的黑斑,手上更是染满了墨迹。接下来,杨坚又愤恨地连拍了几下书案,层层叠叠的掌印落在深红色的案板上,他眯眼看着那一片模糊的痕迹,突然停下了一切动作,静静地坐在案前若有所思。
此时此刻,文思殿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在一片通红的烛光下,整个屋子晃晃的,格外刺眼。后堂的元谐依然跌坐着,听不见皇帝的声音便更觉气氛狡诡。
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了沉沉的脚步声,那声音一点一点的,近了,更近了……突然间,元谐打了个冷战,紧接着却好像一切的不安都烟消云散了,事已如此他竟不紧张了,紧紧绷着的心弦也慢慢地舒展开了。他怀着坦荡的心情,直起身子理了理衣冠,然后跪着向前行到门口,双手并拢顶在额前,俯身行了跪拜大礼,就这样等待着皇帝杨坚的到来,完全一副听天由命之态。
杨坚步入后堂,见到元谐跪地相迎,倒是没有一丝惊讶,他擦着手上的墨迹,同时脸色平静如水、不喜不悲,看不到一丝情绪。沉寂片刻后,杨坚弯腰拍了拍元谐的肩头,淡然地说了句:“乐安公,起来吧,随朕到那边屋里去,你我君臣二人,很久没有谈心了。”
元谐从容起身,随杨坚而去,二人皆是一言不发,这一路走得格外漫长,他不知道杨坚将会如何处置自己,但总是隐隐地觉得,杨坚不会不念旧情。进了偏殿后,看到这屋里早就准备好了一桌酒菜,元谐的心情便更加松弛了。
杨坚苦涩地笑了笑:“吃了吗?”同时抬手示意邀元谐同坐。
元谐倒也不推辞:“没,还没……”待杨坚坐下后,直接屈膝跪坐在他的对面。
忙了整整一天,皇帝看起来有些饿了,连连起筷夹了几口菜,分别挑着不同的菜式试吃起来,他边吃边叹道:“诶,这个鸭子不错,来,你也试试吧……”
元谐微微一怔,顺着皇帝的意思吃了几口,见杨坚吃得不再急了,便拿起桌上的玉壶斟满一杯浊浆,双手举樽端平:“这一杯,臣敬陛下!”
杨坚应声也倒了杯酒,仰起头一口闷下去了,回味着喉中的余温,缓缓问道:“元将军还记得上一次向我敬酒是什么时候吗?”
元谐不假思索:“记得!是陛下初登大位,宴请群臣之时。”
杨坚这次放慢了速度,浅浅啜饮一杯,点头道:“是宴请有功之臣,你也是平定尉迟迥的功臣呢!”
元谐微微带着一丝感动,施礼回饮一杯,道:“我为人性子直,难得陛下肯听我的进言。陛下从前总夸我,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你与刘昉他们不同,你是朕年少时的同学啊……”杨坚眼里泛着红血丝,盯着元谐瞧了半晌,最后才带着半醉不醉的意味,反问一句:“我们从小就很相好,不是吗?”
第五十章 潜流(下)()
元谐无言以对,甚至不敢去看对面那故人的眼睛,只得闷头连饮数杯。杨坚见状也默默多喝了几杯,片刻功夫就饮尽了两壶陈年佳酿,而后他借着醉意仰头看着元谐,语气变得咄咄逼人:“方才刘昉说的话,你应该听得一清二楚,你告诉朕,你觉得卢贲是想做什么?”
元谐放下酒杯,直对上杨坚的深目,认真回答道:“卢贲是不满高颎和苏威把持朝政。”
“把持朝政?朕还活着呢,谁敢把持朝政!”杨坚狂笑一声,犀利地指着元谐,怒道:“你啊你,你这是太天真还是装糊涂?你真的以为卢贲只是想清君侧?”
元谐自知有愧,再次沉默不言。杨坚探身到元谐跟前,吐着一股酒气,吃力地质问道:“告诉朕,你是不是和卢贲一样,巴不得朕赶紧退位?”
“臣是口无遮拦,喜欢批评时政,不懂曲取人意,更不懂得谄媚权贵,但是臣对陛下是赤胆忠心的!”说着元谐站起身来后退两步,跪地磕了一个响头,而后瞪着一双深沉的眼睛看向杨坚。此时,他的眸中已经泛起泪花,掷地有声道:“从陛下为丞相时,臣率兵讨伐尉迟迥,到新朝初立,臣请缨平定吐谷浑,每一次臣都是一心事主,绝无半点私心。”
杨坚深吸了口气,向左右的心腹宦官招招手,示意他们去扶起元谐,同时幽幽地道:“朕知道!只要是你说的朕都相信,朕相信你不会跟卢贲合谋,此事以后就不要提了。过来吧,坐到朕身边来,今天这酥皮小鸭子做得真是不错,你再吃点,再吃点……”
元谐仍是激动不已,颤抖着坐到杨坚身边,二人互斟共酌又喝了几巡。委实不胜酒力的元谐心中五味杂陈,越喝越是激动,半醉半醒间他眯起双眼望着杨坚,像是在控诉心中的悲切,又好像只是喃喃自语:“陛下,臣不明白,为什么你现在眼中只有那高颎和苏威,为什么要疏远臣?陛下,臣的眼中只有陛下一个人啊……”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是完全没有了力气,直接伏倒在桌案上一醉不起。
杨坚撇了手中的酒杯,一手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撑住案几站了起来。他轻声唤人取来一件湖蓝色的云纹披风,亲自为元谐披上,一举一动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梦中的痴人。打量着鬓角已微微泛白的元谐,杨坚不由悲哀地叹了口气,满目挂着身不由己的凄楚之色:“你不要怪我,我也有我的难处……元谐,你若不那么计较,也许还能活得舒心些……”他也是真的醉了,走起路有些不稳,两个宦官上前要扶,却被狠狠推开:“朕要一个人静静,一个人,对,就一个人……”
次日,卢贲图谋不轨之事曝光,群臣纷纷上书要求将其处死,但杨坚念在龙潜之旧,不忍加诛,仅剥夺了他的爵位官职、除名为民,而刘昉与元谐等人则并未受到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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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多月,已是九月末的深秋,天气开始微微转凉。皇帝杨坚最近心情不错,读书、设宴、狩猎,还与皇后去了宫外寺庙上香祈福,倒是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这日,杨坚起了个大早,宫人像往常一样为他拿来平日里经常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