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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后一次见到柏存彦,确是他被要求回乡完婚之时,只是之前跟小雯的那一段是她编给怀瑾的,若不讲出这么一出令人唏嘘的爱情悲剧,又怎么解释自己昨日微微的失态?
“都还好,去年抗战胜利后,我回到了渝陪,我这人不会带兵打仗,不会敌后潜伏,但在学校里做做学生思想工作倒是可以的,” 柏存彦呵呵笑着,“昨天看你那辆车里,坐的可都是渝陪高官的女眷啊?”
“我和渝陪的高官倒是不熟,一个朋友同人家沾亲带故,我下了火车便跟着坐趟顺风车。”
柏存彦面上有点犹犹豫豫,他其实是想打听董知瑜这几年都在做什么,她可是自己发展出的同志,可是这话又不好问,她这几年原来回了江苏,去年以前那是汪伪的地盘,现在也和渝陪一样属于蒋,她长期在那里,莫不是深入敌后?按照纪律,这些是不能说的。
他将泡好的茶递给董知瑜,“我当年对你的印象极深,上海有钱人家的小姐,洋烟洋酒样样会得,跟我谈起进步理念却热情得像一把火!”说到这里径自“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这些年该是为赤空事业做了不少事情吧?”
董知瑜微微笑着,“这辈子都会感谢柏师兄当初的提点与帮助,对于我们的理想,我的信念一直在加深。”
柏存彦眉心舒展了开来,“我们的事业是光荣而崇高的,实际的工作都是困难重重,也最考验我们!眼下渝陪的这场‘反苏’运动,也是很让我们为难。”
“我也是刚到这里才听说了这里的局势,不知道组织上有什么指示思想?”
“我倒想听听你的见解。” 柏存彦倒想试试这位自己当初带出的同志的功力。
“我嘛,我掌握的信息还很有限,不过我倒认为,学生们之所以愤怒,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对国家的热爱,对主权与领土的维护,这从根本上来说是进步的,我们的进步学生如果因为他们反的是‘苏’就消极抵制,难免会带有主观主义色彩,也会被其他学生所孤立。”
“不错嘛!” 柏存彦的眼中闪着欣喜的光芒,“观点很成熟,而且和红岩下达的指示高度一致,我果然没有看错董同志啊。”
董知瑜笑了笑,“不过,我有些担心,目前渝陪政府内部盘根错节,派系斗争十分激烈,若是学生们的运动被反动派利用……”
柏存彦眨了眨眼,这一点他并没有完全参透,不过这不影响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怎么样?跟我去看看学生们?给他们讲讲你的看法?”
董知瑜想了想,只是给学生做做思想工作,也未尝不可,“可以跟大家交流交流,只是游。行我就不参加了。”
“这个不勉强!” 柏存彦呵呵笑道。
接下来的两天董知瑜都在和柏存彦一起动员进步学生,怀瑾直觉不妥,让她避开任何政。治。运动,董知瑜只道为母校做一些事,且都是些光明正大的学生活动,并无党派之分。
“你看渝陪政府也没有出面阻止,”董知瑜道,“那日在陈老先生府上用餐,他对学生。运动的态度也很宽容。”
“你没听出他的话中之话吗?这件事岂是那么简单。”怀瑾锁着眉头。
董知瑜怎会听不出陈彦及的话中之话,只是她所做的工作,实在帮助赤空一派的进步学生,渝陪政权的派系斗争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若真决心脱离了赤空,从此与政治绝缘,还是避开这些事端为好,”怀瑾见她不响,又继续道,“要为母校做事,我也支持你,给他们介绍学术资源,甚至捐款捐物都可以,为什么要卷入敏感的政治。活动?”
董知瑜不再争辩,只点了点头,怀瑾的话从她的角度来看不无道理,若是真隐退,确实应该避着才是。后面的两天里她跟柏存彦打了招呼,只说有些私事要忙,便也不太往学生那里跑。
直到二十二日暴行事件爆发,董知瑜避开了眼前的敏感点,却在若干年后尝到了这几日酿下的苦果,终究没有绕得过去,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却说二十二日这一天,渝陪的学生串联起来,由中央大学带头,举行了一场规模盛大的反。苏游。行,先头部队经过了民生路后,一群学生打扮的人突然一涌而出,砸毁了赤空《新华日报》以及民主同盟《民主报》的大本营。
事件发生得始料未及,赤空坚信这是渝陪党内某些人不满政协会议而采取的暴行,更可恶的是他们妄图将罪责栽赃给学生,可想而知,自事件发生日起,两边便展开了激烈的唇枪舌战,而怀瑾则不愿与董知瑜卷入这错综复杂的局面中,事情刚刚发生,她便辞别了养父一家,与董知瑜踏上了返回玄武的列车。
董知瑜与柏存彦匆匆道别,再见面,已是若干年后。
回到玄武,周碧青便来找她,说自己认认真真研读了董知瑜给自己的材料,也认认真真思考过了。
“我周碧青浑浑噩噩地过了二十几年日子,以前以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饭,为了无功无过等死,所以之前才随了家人安排进了汪伪政府做事,现在想来觉得自己真是糊涂得可以,幸好遇到了你董知瑜,跟着你弃暗投明,现在我也懂了,赤空主义才是人类最为进步的理念,我愿意为此奋斗终生。”
董知瑜听她终于把话理明白了,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无论自己让她做什么,她都是一句“跟着你董知瑜总没错”,眼下正是吸收她进组织的好时机,只是任之行那边还没有回话,不知组织对自己的甄别结束了没有。
“太好了,碧青,我会向组织汇报,你等我的消息吧。”
进了三月,怀瑾将董知瑜安排进了一间国民政府收管改造的银行工作,让她和政府、政治彻底划清界限。如此悠心坊的宿舍便被政府收回,而偌大的董宅总不适合一个单身姑娘居住,思前想后,董知瑜搬去了怀瑾宅子,董家老宅则让周碧青夫妇暂时住着,说起来是董知瑜请他俩帮忙照看房子,可他们都知道,周碧青新婚需要婚房,徐根宝虽在战后有了些起色,暂时却也置不出一间像样的婚房,原本小两口打算在徐根宝的破房子了凑合一下,好歹也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可周碧青到底也是没过过苦日子的人,董知瑜便说服了他俩,暂时去董宅住着,等将来徐根宝置了新房再从长计议。
说起来终于和心上人搬到了一起,也算是苦尽甘来,可董知瑜却发现,怀瑾近日常常往真纪那里跑,有时甚至还瞒着自己。
第197章 门()
第一次发现怀瑾瞒着自己和真纪在一起; 还是听周碧青说了一嘴。
那天怀瑾很晚才回来; 问她就说紧急加班了; 这本就寻常,董知瑜并没有多想; 谁知第二天碰到周碧青,说昨晚在鼓楼旁的那家西餐厅看到了怀瑾; 正和一位小姐一起用餐; 而周碧青提起这件事,只是想说那位小姐像极了以前认识的那个晦国姑娘。
“你没看错?”董知瑜一脸的不解。
“有可能看错了; 那位小姐是韬国人的打扮,就是脸蛋像; 我和老徐说的时候,他说我肯定看错了。”周碧青边说边用力点了点头。
“我是说怀瑾,你确定是她?”
“哎唷!怀参谋我哪能看错; 再说她还穿着军装呢!”
董知瑜心下纳闷了,却也没再说什么。晚上吃饭的时候便提了一提,“今天周碧青说昨晚在‘圣菲露’看到你了。”
怀瑾面上并无波澜,边替董知瑜盛汤边淡淡答道:“嗯; 回来的路上看到真纪了,她说没吃晚饭,正好我也没吃,就顺便带她在旁边吃了。”
“喔,”董知瑜接过汤碗,“我还以为你一直加班到那时候。”言下之意:你怎么没说?
怀瑾冲她一笑; 又刮了刮她的鼻子,“他家换了个厨子,说是法兰西请来的,昨天我就想着,周末就带你去试试,看你喜欢不。”
董知瑜啜了口汤水,“听说汉中路邮政总局旁边新开了一家西餐馆,下回你再请真纪,可以去那家尝尝。”
“我跟她吃饭不用挑地方,碰到了就带她改善一下伙食,你知道她薪钱很少,平时生活得很拮据。跟你吃饭才要好好挑个地方,你对这家感兴趣?那我们这周日去试试。”
董知瑜听她这么说了,又觉得自己真是小题大做,怀瑾若是对真纪有什么心思,哪里还用等到今天?这么想着便也舒展了眉梢,答应了下来。
原本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只是过了不到一周时间,一日怀瑾打电话回来说晚上有个紧急任务,会很晚回来,董知瑜收拾了些糕点便叫了辆黄包车去真纪那儿,她想着给真纪送些东西,也去看看她。
到了路口却看见怀瑾的车停在那里,董知瑜让车夫停下,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定是怀瑾的车,她想,也许怀瑾恰好在这周围执行任务,所以将车停在了这里,也许跟真纪并无关系。
她转身走到暗处,坐在一块石头上,石头让露水打得湿凉,她却没有感觉,只那么木木地坐着,看着真纪家的那扇门,那扇门掉了一半的漆,在这巷子里很不起眼。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董知瑜从未想过自己会盯着这么样的一扇门这么久,有那么几次,她想站起来,想走过去,想敲开那扇门看看门后的真相,可她却被一种无法言喻的畏怯镇压着,她怕,怕走过去的时候怀瑾正好出现,怕敲开门后看见怀瑾无法直面,她宁愿一个人躲在这里观看这个真相,再一个人去琢磨这真相,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长在了这块石头上……
房门和车,总有一个先被惊动,她希望是后者。
可却是前者,开门的是真纪,她保持着那一贯的谦卑与精巧态度,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也学不会韬国女工的那种粗鄙与俗气,她微微颔首躬身,让出一个人来,那人的轮廓在泪水中模糊了,可模糊也没有用,化成灰她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