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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你每天在这药里泡两个时辰,我给你的那个药你每日早晚各服一次……”白河仙人说着还伸手试了试那汤药的冷热,觉得冷热合适之后又跟赫燕霞说了一句,若这汤药冷了,你就招呼墨莲进来替你换了热的。
“多泡一会之后你大概会有些不舒服,你闭目守息安心呆在里面就好……”白河仙人后来又交代了一些让赫燕霞如何运气守息的法门,把一切交代清楚之后就从那间小屋中离开,留下赫燕霞在那桶汤药里继续受罪。
那白河仙人离开后不久,赫燕霞便感觉到她刚才所说的“不舒服”到底指的是什么了,只觉周身的药汤像是一只只长着利齿的虫子在朝着自己肌肤内钻去,周身仿若被虫豸啃咬一般,每寸肌肤都火辣辣地疼痛难忍。
若是那疼痛转瞬即逝赫燕霞或许还不会觉得那么难忍,只是那细碎的疼痛绵长地在她身上每个角落延续,漫长的折磨让赫燕霞得不到片刻休息,周身肌肤的强烈感受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她疼痛还在继续,或许是因为精神随时都保持着清醒,泡药的时间对赫燕霞来说就像是无限延长了数百倍。
就在赫燕霞的精神被那痛苦的感觉折磨到极限之时,从那木屋外却传来一阵清悠的箫声,萦绕在赫燕霞的耳边,仿佛一只温柔的抚平她的创痛,让她被疼痛折磨得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于她最脆弱之时,击溃她平素防备严密的包裹,直取她内心最软弱的部分。
柔缓低婉的声调,却是最可怕的武器,如同无形的手抓住她一直隐藏的弱点,在她无可防备之时让她心甘情愿地臣服。
然后随着那轻缓恬然的箫声,赫燕霞意识逐渐涣散模糊,直至终于陷入沉沉睡眠。
在那难辨真假的梦境中,一个个面容从赫燕霞的面前漂浮而过,她看见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情景,从欢喜到悲戚,她的心情无法控制地随着那些记忆流转,那清悠的箫声仿佛带着**的法力,勾起她隐藏最深的情感。
她看见年幼的她跟随父母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彼时赤红的霞光撒满天际,母亲温柔的脸庞也蒙上淡淡的一层红晕,美丽得恍如天女下凡。她看见她和母亲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中,看见那些面目可憎的人对她母亲百般折磨□,一直到她母亲被折磨致死,那双往日水波流动的眼睛再没了一丝神采,却徒然地睁大,就像能把人吸入黑暗深渊。
她看见那个美艳高傲的幽露瑶出现在她的面前,将她从深渊中拯救出来,却又将她推入另一个地狱。她听见她师父带着醉意的声音,说小夏儿你长得真像她。调侃的笑意中流出难掩的寂寞,以及残忍的恨意。
直到她终于能在琼英宫翻云覆雨,她终于控制了这个地狱的四门,将那个她一直仰望恐惧憎恨的人囚禁在阴冷湿寒的碧山湖底,让她去享受无尽的寂寞与黑暗。
她记得她师父临死之前笑着跟她说的话,说小夏儿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注定最后众叛亲离,孤独终老,那时候她不屑地笑,完全没把她师父的话放在心上,可是转身离去时她师父笑声却听得她心头发凉,那之后那个可怕的笑声一直在她心头幽魂似的缠绕了好多年,就像是一个最阴毒的诅咒迟迟不肯散去。
最后那个高傲了一世的女人终于被一场大火烧死在阴暗的湖底,看着那片平静的碧山湖,以及被湖水淹没的阴冷地宫,赫燕霞看了很久很久始终心绪难平。
被一场大火烧死在那地方,真是再合适不过的死法。
她不得不承认她师父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和她师父的确是越来越相似了,如果到最后必须让她选择一个死法,她也觉得若是被一场大火烧死是再好不过。
她想起那个温柔却倔强的梅霜月,从一个爱整天黏着她的小豆丁变成一个美丽得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少女,她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白芷香气,只要她一靠近自己身边她就能感觉得到。
她的手上沾满了血腥,她的身上载满让她无法承受的沉重罪恶,她厌恶这样的生活,可是她却无法选择。只有每次靠近那个如冰雪般温柔纯净的四妹时,她才会觉得自己心能得到片刻的休憩,仿佛她身上的淡淡香气能冲淡自己的满身血腥味,让她不会在那令人作呕的味道里窒息。
可是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害了她,也许就像她师父说的那样,她们注定都是不详之人,只会给身边的人带去灾难与苦厄,梅霜月终是因为她堕入心魔,而后换来那么一个残酷的结局。
在将醒未醒之时,她终于看见了那个这些日子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穆紫杉,她在一片温暖明黄的阳光中走到自己的面前,一如她曾经的陪伴的照料和那些若有似无的关心,让赫燕霞觉得备受梦魇折磨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那清冷柔缓的箫声终于停了,她抬手触碰才从门口走进的穆紫杉,原来这个人并非梦境,而是真实可感的活人。
“两个时辰已经过了,我这就带你回去休息……”看着赫燕霞惨白的脸色,穆紫杉难掩担忧之情,将赫燕霞从木桶中扶出替她穿好衣服,就扶着她回了房。
虽然这“治疗”只有两个时辰,对于赫燕霞来说却像是度过了一生一样漫长,到了她迈出房门的时候,她的身上已经没了一丝气力,整个人都无力地依在穆紫杉的身上。
“小媳妇儿,你果然还是放心不下我……”只是累到了极点,赫燕霞还是挂着笑意对穆紫杉调侃。
穆紫杉对于她的调侃却不像平时那样反应激烈,没有否认,脸上也没有怒容,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扶着赫燕霞往房间走去。
“你不用装出没事的样子,只会让我更担心你……”
走到房门处,穆紫杉却一语戳破赫燕霞的伪装,让一直挂着调侃笑容的赫燕霞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小木头……”赫燕霞不知该说些什么,叫了穆紫杉却说不出一句话,心头仿佛有万语千言,可是她自己都看不清到底想对穆紫杉说什么。
最后只是抱着穆紫杉在她的嘴角落下轻轻一吻。
如果真是不知该说什么,那便什么都不要说了。
穆紫杉招呼着赫燕霞上了床又替她盖好被子,在她转身欲走的时候,赫燕霞却突然拉住她的手把她留了下来。
“小木头,你答应我一件事。”赫燕霞的手紧紧握住穆紫杉的,那冰凉的手指箍得穆紫杉的手心发痛。
“你想说什么。”穆紫杉心头思绪翻涌,只怕那赫燕霞会说让她彻底脱离门派或是以后都不要背叛她,赫燕霞期盼的目光刺得她心口又是一阵疼痛,一想到那渺茫可怕的未来,穆紫杉便是说不出的心慌。
如果有一天赫燕霞发现自己终究是背叛了她……穆紫杉简直不敢想象那一天的出现,不知到了那个时候,赫燕霞会不会又变成那个狠毒残忍的嗜血修罗。她更不敢去想象,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这个任性却赤诚的赫燕霞会不会因此伤心痛苦,一想到自己会成为背弃她伤她心的那个人,穆紫杉的心口就疼痛得无法自已。
“无论以后发生了任何事,你都不准死在我的前面……”
结果赫燕霞却根本没提她的师门或是背叛的事,她只是强硬地对穆紫杉下了一个听起来很是突兀的命令。
“你答应我。”见穆紫杉听到她的要求之后愣在原地,赫燕霞又坚持地重复了一遍。
见过那些重要的人一个一个从身边离开,赫燕霞已经不敢想象若有一天要她亲眼看着穆紫杉逝去会是怎样惨烈的痛苦,她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再次承受那样的现实。
穆紫杉看着赫燕霞,心中思绪绞得如乱麻一样,可是最后还是没忍心弗了她的心意。
“我答应你。”
柔和的声音抚平赫燕霞心中不安,她疲惫地笑了笑,终于放开穆紫杉的手,让她离开了她们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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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燕霞他们在这谷中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时间长久之后,这几个见多了杀戮死伤的人也难得地找到了一些少有的平静。
赫燕霞的伤势经过白河仙人的调理好得很快,只是每次她从那间小屋回来时都像是经历过一场生死一样,眼中满是疲惫与漠然。
赫燕霞为了不让穆紫杉担心,时不时还会强打精神与她调笑,像是偶尔非要任性地非要穆紫杉唱歌催眠,或者是要那木头嘴对嘴地喂她吃药。若是在平时,赫燕霞的这些要求大概只会惹得穆紫杉骂她胡闹,但是这些天来,那木头每次看到赫燕霞心力交瘁的样子就忍不下心拒绝,于是赫燕霞得了好处,对穆紫杉的要求也更是提得变本加厉。
赫燕霞的治疗每一次都要持续将近半天,穆紫杉虽知自己担心也帮不上忙,还是每次都在那小屋不远处等着赫燕霞出来。
每次赫燕霞进去之后,那白河仙人都会在那间小屋的门外吹起她腰间那管玉箫,那缠绵哀戚的箫声仿佛带着奇诡的魔力,总会让听到箫声的人陷入一种迷梦似的恍惚中无法自拔。
穆紫杉有时也会在那箫声中看到许多东西,从她记忆中面目早已模糊的家人到将她抚养长大的师父,从她痴恋而不得的小师妹到这个令她陷入魔障的赫燕霞。
随着时日长久的延续,她的迷梦中赫燕霞出现的次数竟越来越多。从她残忍地折磨自己到她为了带自己逃离险境不顾安危,有她任性妄为的样子,也有她温柔体贴的样子,就像是一团团找不到开头和结尾的乱麻,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她的思绪不知从何时开始已被赫燕霞牢牢地占据。
那位白河仙人总是站在木屋门前,神情淡漠地吹奏着那管玉箫,时而她的白衣随风而动,清风吹得她的发丝飘拂,穆紫杉远远地看着她,只觉得远处那人美得不似凡间之人,轻盈飘渺得仿似会随着那清风和那箫声化作一缕青烟,飘回九重云霄之上的天宫里去。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