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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日,就到立冬了。
这天下午,府里针线上的人送来了香芷旋的冬衣。
小袄、棉裙、斗篷;中衣、寝衣;另外有睡鞋、靴子、绣花鞋。
冬日不适合穿太娇嫩的颜色,香芷旋循例选了一些大红大绿,另外还是按照自己的喜欢做了紫色、珠灰之类的几件衣服。
其实她初时并不是很信任府里的针线房——不是质疑手艺,而是担心处境不好被下人敷衍,所以一面按定制说了对冬衣的一些要求,一面又让蔷薇、铃兰去京城名气最佳的绸缎庄金秀阁将一应衣物各做了八套。
府里针线房的衣物送到面前,香芷旋才发现她们并无一点儿敷衍,想来定是婆婆交待过的。不论怎样,针线房的人也是尽心了,反正她是挑不出瑕疵,便赏了来送衣物的人一两银子。
衣物的人走了之后,她就开始喜滋滋地试穿衣物,又问蔷薇:“金秀阁什么时候把衣物送过来?别拖到天寒地冻的时候才好。再有,手艺真像你说的那样好么?”
蔷薇就笑应道:“冬至前一两日肯定就送过来了,老板亲自允诺的。再有老板、徒弟的手艺在京城的名气真的不小,达官显宦的女眷不乏去那儿做衣服的——主要是花色样式总是别出心裁,而且除非同一家人,从不做重样的绣样款式,这也是要价高的原因。”
香芷旋放下心来,更生几分期待。金秀阁,名声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她这种很在意穿戴的人,早就对这家历经百余年的铺子有所耳闻。铺子第一任老板是位绣艺绝佳的绣娘,姓名就是金秀,之后代代相传到了如今。金秀,早已被人传成了奇女子,她担心的是活计一代不如一代。
因为对袭朗、香若松配合行事放心,所以她就没问袭朗具体要怎样收拾二房,只等着来日看好戏。
所以,只关注这些与自己息息相关的生活琐事。
用晚膳的时候,她才记起大嫂对自己的提点,遣了丫鬟,期期艾艾地对袭朗道:“我身体底子不好,还需要太医来把把脉,给我调理着……嗯,我就是犯愁,要让谁去给我打听这种医术出众的太医。”
“问我就行。”袭朗言简意赅。
“……”香芷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抬眼看向她,“是哪儿不舒坦,还是——别的方面?”
“不问你了,我去问别人。”她底子不好,要调理是担心日后子嗣艰难,这些怎么好跟他明说?她跟大嫂是走出一步就看到十步开外了,却不能指望他也能看那么远。
“你还真是慢性子,急死人。”袭朗无奈地笑了,其实心里直嘀咕,他不才是她最亲近的人么?怎么她好多话就不能直言道出呢?
“嗯……”香芷旋忍着没去挠脸,她觉得有点儿发痒还发热,“我底子不好,大嫂担心我子嗣艰难,就……”是难于启齿又让她打怵的一件事,但是,这是最实际的问题,她不能不重视,不重视的话,来日要吃的苦头更多。
“也不用急。”袭朗很冷静地给她分析,“老夫人撑不了多久,孝期之内,不能添孩子。这样一来,你能安心调理的日子不短,不急这些。”
这话虽然过于冷漠残酷,但又如何奢望他会对一个随时都想杀了他的老妇人心怀慈悲?
那不是傻子就是神仙才办得到的,他两样都不是。
随后,袭朗又道:“京城有几位医术卓绝的大夫,让含笑、蔷薇等人去打听一番,请一位过来就好。太医院那些人就别指望了,袭府与宫里的关系错综复杂,除非皇上指定的人,不然难辨善恶。再者,进了太医院的人并非就是良医。”
这一番话就很有听头了。香芷旋点了点头,笑道:“记住了。”
袭朗又叮嘱道:“不提议让你用药膳调理的大夫,不用。是药三分毒。”又对她缓缓一笑,“我不急。”
香芷旋笑着垂了眼睑,“你急也没用啊,我就是这个不争气的身体。知道你是宽慰我呢,快用饭。”语必,夹了一块八宝肉送到他碗里。
“我说真的呢。”袭朗探手过去,抚了抚她面颊,“小傻瓜,不准以为我是在敷衍你。”
“嗯!”她对他笑起来,笑靥如花,抬手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信。”除了某些例外的情形,他的话,她都深信不疑。
温情脉脉的一刻,他却煞风景:“自己都还是孩子脾气,谁敢指望你早早为人|母?”
在她鼓起小腮帮掐他手之前,他笑着反握了握她的手,“快吃饭,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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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二日一早,袭朗开始出门走动,看看与自己一同从沙场返回京城的将领,登门拜望离京前教导自己习文练武的先生。
太子见袭朗已然痊愈,亲自在府中摆下酒宴,庆祝他痊愈之喜,帖子午间送来的,时间定的却是当天晚间,竟是显得比袭朗还高兴。
晚间,袭朗去了东宫赴宴。
香芷旋独自用过饭,坐在灯下做绣活。
先是蔷薇走进门来,“大老爷过来了,在小书房等四爷回来过去说话。”
香芷旋想,自己就是不装病,大老爷以前来的时候她都没去请安,现在就更不用了。心说他愿意等就等吧,等到三更半夜才好——盼着袭朗晚回来一些。
过了一会儿,含笑进门来禀:“三奶奶房里的小莲过来了,要见您。”
香芷旋点头,“让她进来说话。”
小莲进门行礼后道:“今晚三爷去了光霁堂,与老夫人、二老爷议事,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房,三奶奶想见见您,您要是方便,能不能移步过去一趟?”
香芷旋想也没想就摇头,“我不能过去。”大夫人前脚将钱友梅禁足,她后脚就跑过去探望,算是怎么回事?再者说了,谁知道这是不是钱友梅给她挖了个坑?
小莲又道:“那么,三奶奶过来见您一面,可以么?她有要紧的事找您。”
是什么事呢?香若松的话成真了?但是,让钱友梅进这清风阁,不还是不把大夫人的吩咐当回事的行径么?她还是果断地摇头,“也不行,坏规矩的事我不能做。”她与婆婆情分尚浅,之前一桩桩事情都是婆媳之间相互尊重才有的结果,这件事也要如此。
小莲恨不得要哭出来了,“四奶奶,我家三奶奶是真的有事要求您相助。”
香芷旋歉意地笑了笑,“是她禁足,不是你们禁足。回去告诉她,让人过来将她的意思转告给我就好。”
小莲又看到了希望,慌忙称是,匆匆行礼离去。
香芷旋斟酌了片刻,猜想如果钱友梅要找她相助,就只能是袭脩趁火打劫才肯帮她解除禁足的事。如果是这样,她帮还是不帮?不帮不过是维持现状,帮忙又落不到什么好处。
不划算。
她这样的心思,钱友梅不难想到。既然如此,钱友梅应该会主动给她好处——她要的好处,当然不是袭脩或香若松心里装的那些东西,而是钱友梅调头和她站到一处,帮她跟袭朗收拾二房。
没有所谓的长辈时不时地出现在面前做张做乔,心里的负担就减轻了。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她是钱友梅,一定愿意这样做的——夫君是个人渣,任由老夫人和二房摆布,钱家的运道想指望这几个人,根本不可能了。但是钱友梅如果能跟袭脩对峙,像香若松一样用老夫人收了大笔银子这事儿做把柄,照样能在这府里过下去。
钱友梅与袭脩和离是不行的,甚至是不可能的。钱友梅才不会做亏到底的买卖。
袭脩在这府里没什么分量,但是对于女子而言,这门第进来难出去更难——出去之后谁会愿意娶一个袭府不要的女子?娶了被袭府收拾可怎么办?
钱友梅是挺讨厌的,但是如果加以利用,效果应该格外喜人。与她跟香若松互惠互利的情形差不多。
心念转动间,袭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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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芷旋接过袭朗的斗篷,指了指东面,“大老爷等你呢。”又凑近一些,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嗯,还好,只带着点儿很浅淡的酒香,看起来是今日也是照习惯只喝了三杯。
袭朗笑着用指关节敲了敲她额头,“猫似的。”
“怕你喝多了啊。”香芷旋轻推他一下,“既然回来了,就快过去吧。”
“嗯。”袭朗见她还没歇下的意思,随口问了一句,“你呢?还有事?”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事,等有事再跟你说。”方才一番思索,只是设想。没发生的事,香芷旋自是不会提及。
袭朗听着这似是而非的话,探究着她眼神。毫无收获。她从来是眼波澄澈无辜,心里有没有事也不能让人看出,除非晚间辗转反侧,才能让他察觉。
这样很好。
他笑了笑,转去东小院儿。
大老爷下衙之后直接过来的,还没用饭,是以,此刻已经命小厮张罗了一桌子酒菜,在儿子的书房吃上了。
袭朗进门后,见父亲正大快朵颐,不由失笑。
大老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陪我吃点儿。”
“成。”袭朗落座。
大老爷也没询问,径自给袭朗倒了一杯酒。
是上好的竹叶青。
袭朗不急着喝酒,先吃了几口菜。桌上四荤四素,另有酱桃仁儿、甜合锦、酸辣黄瓜条几色酱菜。
喝酒这回事,袭朗有酒量,却没一点儿瘾,从来不肯多喝。如果别人不主动举杯,他能把一杯酒留到席散。这一点,袭家的男子都不如他自律。大老爷亦如此,高兴不高兴的时候,都愿意多喝几杯。
大老爷端起杯,示意袭朗。
袭朗这才举杯,一饮而尽。
大老爷二话不说,继续倒酒。
父子俩连喝了七|八杯,大老爷还没尽兴的样子。
袭朗无奈。他又不是过来陪着喝酒的,笑,“再喝下去,您就醉了——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