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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车驾驶室的窗户降到底,陈震北伸出头看着猫儿和小萱。
猫儿想了一下:“稍等一下,我回去给我小叔打个电话。”
小萱问:“哥哥,那是谁?”
猫儿说:“是个可待见你哩叔叔,他想带着咱去那边山上耍咧,你先上叔叔哩车孩儿,哥哥去给咱哩屋门锁一下就出来。”
小萱不动:“我搁这儿等你,爸爸说不叫跟不认识哩人走,也不叫吃生人哩东西。”
猫儿揉揉小家伙的脑袋:“好吧,您爸爸说哩对,那你搁这儿等哥哥。”
半个小时后,猫儿和小萱、柳小猪一起,来到一处坡度平缓,远远看去绿草如茵的山地。
这里很安静,附近没有庄稼地,所以也没有村子,因为远看野草青青的大片山坡,近看有很多石头,土只是薄薄的一层,和柳长青家东南面那一大片山坡一样,绝对种不了庄稼。
小萱一下车就冲向山坡:“哦嗬嗬——,哦嗬嗬——老美老美呀——,这么大地方。”
柳小猪跟在小萱后面跑:“汪汪汪,汪汪汪。”
陈震北喊:“小萱,慢点孩儿,都是石头,磕一下可不得了。”
小萱还是抡着铲子跑:“没事儿,我不会绊倒,我去找花儿咧,再看看有蝎子没。”
陈震北看猫儿:“蝎子?”
猫儿说:“蝎子好藏到石头缝里,俺家哩山里可多蝎子,炸炸可好吃,不过……”猫儿对着小萱喊:“孩儿,这儿(现在)老冷,蝎子都藏着咧,得到夏天才能逮住它们。”
“昂?”小萱回过头,神情颇为遗憾:“这儿没?那,咱吃不成了?”小家伙说完,随即就高兴了起来,拍拍柳小猪的头:“那咱去找点儿花耍吧。”
柳小猪蹦跳着往前跑,小萱跟着后面,继续往坡上爬。
猫儿和陈震北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陈震北眯着眼睛看小萱:“小家伙看着胖乎乎的,跑起来怎么那么利索呢?”
猫儿说:“孬起来更利索,要是跟着小雲跟小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点都不含糊。”
陈震北说:“男孩儿嘛,就该这样,为那么棵狗尾巴草似的树,那女的也够可以的。”
在车上,陈震北已经知道了小萱挖人家银杏树的事,他无条件认为那女的无理取闹:“那么小一棵树,谁会当成是专门栽的啊?”陈震北开着车,让小萱指着路去看了一下,树还不是栽在那女的家大门前,而是她家旁边的小树林边,靠着她家院墙的地方。
看完现场后,猫儿也觉得小萱挺委屈的,不过,那女人也确实不是恶人,只是脾气急躁了点。
陈震北和猫儿仔细问了小萱,那女人只是拉着小萱走,并没有推搡或打骂小萱。
猫儿说:“不单指今天的事,我们小萱平时也挺淘气的,我们家孩子都这样,都是野生着养的。”
陈震北拍了猫儿的脑袋一下:“什么意思?拿这话刺激我?怕我以后嫌弃小萱?”
猫儿看着陈震北:“你会吗?”
陈震北看着在坡顶上跟柳小猪追着玩的小萱,眼神平静柔软:“空口说白话没什么意思,来日方长,咱走着看吧。”他对着小萱又喊了一嗓子:“小萱,给叔叔找一朵花儿孩儿,好看点儿哩哦。”
小萱蹦着回答:“中,给你找个红花儿,带上跟花媳妇儿样。”他说着就东张西望地找,忽然间兴奋地叫了起来:“哎?呀呀呀呀呀呀呀……”就往下面一块石头冲去。
猫儿和陈震北同时站起来问:“咋了孩儿?”
小萱不回答,一下冲到石头边,扔了铲子去扑什么东西。
猫儿吓了一大跳:“小萱,蝎子得用东西夹,不敢使手捏孩儿。”
小萱已经站了起来,右胳膊举得高高的,大笑着往他们跟前跑:“哥哥叔叔,小长虫,可美哩小长虫,咱回家煮煮吃。”
陈震北站了起来:“什么?”
猫儿也疑惑地站了起来:“长虫?长虫,哦,就是蛇,震北叔您这儿不这样说?”
陈震北摇摇头。
猫儿嘟囔:“我记得古文里也这样说啊。”
小萱很快跑了过来,猫儿看到小家伙右手腕上缠着个褐红色和黑色交杂成花纹的东西。
小萱直接冲到陈震北跟前,举着右手跟他显摆:“叔叔你看叔叔你看,小长虫。”
猫儿看得出,陈震北即便说不上犯怵,至少也有点不舒服的反应,不过他硬抗着没躲开:“孩儿,长虫都有毒,你可不敢抓它们呀?”
小萱一点不害怕:“没事,俺小雲哥教我哩,捏住长虫哩这儿,”他把长虫举得更高点,让陈震北看自己捏在蛇七寸处的手指:“捏住这儿就没事儿,不信你试试,小长虫凉渗儿渗儿哩,可美。”
猫儿胆子也贼大,不过他害怕蛇。
他听孙嫦娥和家里其他人说过小雲啥都不怕,没人教,他自己就会抓蛇,已经抓了好几条了,一次也没被咬过。
猫儿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有人抓蛇,从小萱这反应看,家里人说小雲胆子大的没边儿,是真的。
猫儿十分同情地看着陈震北。
陈震北硬着头皮摸了摸小蛇缠在小萱手上的部分:“哎,就是凉渗儿渗儿哩,可美唦。”
小萱得意地晃晃小脑袋,把手伸到猫儿跟前。
猫儿毫不犹豫地跳出老远:“哥哥老怕长虫,别吓哥哥。”
小萱十分奇怪地摸了摸小蛇的尾巴:“小长虫这么美,那咋会怕它咧?”
陈震北说:“小萱,孩儿,小长虫它这么小,肯定是独个儿出来耍迷路了,它妈妈一会儿肯定会出来找它,咱给它放了吧?”
小萱眨巴眨巴眼睛:“就是唦,不能给小长虫煮煮吃了,要不,它妈该想它了。”小萱看着猫儿:“哥哥,那,我给小长虫还搁到将我逮住它哩地方吧?”
猫儿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赶紧去吧,说不定它妈都出来了了咧。”
小萱转身揪揪柳小猪的耳朵:“走,咱去给小长虫放回去,它妈来找它了。”
陈震北看着小萱跑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喔,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小萱看着又娇又乖,胆子怎么这么大呢?”
猫儿幸灾乐祸地笑:“你以后再来个费力儿子,以后有五叔你们俩受的。”
陈震北坐回大石头上,抬起头看着太阳:“那一天只要能来,多费力我都愿意。”
猫儿嘿嘿笑,不说话,听着小萱边走边跟柳小猪聊天:“我回去得跟小雲哥说,不能吃小长虫,要不它妈就没孩儿了,会可伤心,你说是不是小猪?”
柳小猪“汪汪”叫着摇尾巴。
陈震北问:“猫儿,小萱都五岁了,如果我这边一直没进展,我跟你五叔得再过好几年才能在一起,到时候,小萱会不会跟我不亲?”
猫儿说:“我们小萱是个特别和(huo)道的孩子,你只要对他好,对我五叔好,他肯定会跟你亲起来。”
陈震北又转向小萱的方向:“可是,到那时候,小萱就不是这样了,我现在就可想跟他生活在一起。”
猫儿看着远处,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震北接着说:“你卓雅阿姨说,她部队这边的手续一办好,就申请离婚,可我知道没那么容易。”
猫儿扭头看着陈震北。
陈震北脸上的表情跟做梦似的:“如果能顺利地离婚,如果能让小萱现在就跟着我,如果……”他搓了把脸,摇摇头,“呼,净他妈做白日梦。”
猫儿说:“你什么时候能退伍?你要是一直在部队,五叔你们俩肯定……”他摊了一下手。
陈震北说:“最多再有两年。我们这样的人家,不是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热武器空前发展的时代,军队的威胁比以前所有的时代加起来都要可怕,所以上头绝对不会允许谁一家独大,拥兵自重。
我大哥在部队发展是不可能改变的了,那我和我二哥不管在军事上多有才干,也不可能有大的发展。
我二哥和我爸关系闹僵后,十几年没有回过家,今年我生日是他第一次回来,他原来也在部队,现在是**省省会的市委书记。
我当初进部队纯粹是我爸跟我大哥被我折腾怕了,把我扔部队里去磋磨,按正常的路数,按我十七岁之前的表现,我现在应该是个只知道寻欢作乐的**才对……”
猫儿说:“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的一切,都在我爸的意料之外。”
“所以,如果你能做出让他侧目的成就,你和我五叔的希望就会更大些。”
陈震北的眼中有片刻的迷茫:“如果是战争年代,我还有些机会,可现在这个时代,以他过去的经历和现在的地位,我不知道我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入他的眼。”
猫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你现在也得努力,不管能做到什么程度,总比什么都不做,傻等着他哪天忽然心血来潮,大发善心给你们一条生路强。”
陈震北笑了一下:“那是不可能的,假如哪天他真的心血来潮,也是一狠心连我一起给废了。”
猫儿无奈地看着陈震北。
陈震北笑着拍拍猫儿的肩膀:“所以,我只能像你说的那样,自己努力,不管能做到什么程度,都要拼命地去做。”
猫儿嘿嘿地笑起来:“这还差不多,要是你躺浆,我五叔拼死拼活地考上研究生,想以后多挣点钱好养活你的心就白费了。”
陈震北站起来跑向小萱:“我不会让他的心血白费的,想点办法说服他柳岸,别让他那么辛苦。”
猫儿秃噜到地上靠着石头小声嘀咕:“我没说什么呀,跑什么呢?唉,我连小叔都说服不了,怎么能说服五叔?他比谁都犟。”
几天后的星期六中午,柳家叔侄四人正准备吃午饭,王德邻提着一大袋子东西进来了:“一点干货,换一顿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