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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终于等到和建奴决战的这一天了,好得很。
骚鞑子,我承认你们是一支强军,可惜啊,你们碰到的是我老关。
厮杀到现在,关老头还是感觉精神抖擞。他瘦小的身影在一排高大的重甲步兵中显得异常醒目,使用的也是战士们同样的杀法。一枪斜刺,不管敌人身上穿了几层铠甲,都是一戳而入。
这情形不禁让不了解他的人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么瘦小的老头身上竟然有偌大力气。
实际上,今年的关选已经五十多岁,气血已衰。在前些年,孙元甚至想过将他调去做文职。可老头死活都不肯,说如果不能亲临一线,如何报仇,如何在战场上寻得自己的儿子?那可是关家唯一的骨血啊!侯爷你仔细看着,看看我老关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普通士兵怎么训练,他老关就怎么训练,训练量甚至比普通士兵还要强上一成,很多时候都累得尿血还咬牙坚持。
如此,关选的体力和耐力在飞快增长,一顿能吃一斤干饭,穿着四十斤重的铠甲跑上一里地不带喘。
靠着自残似的苦练和在战场上建立的功勋,这个曾经的说书先生硬生生坐到了天下第一军,第一营,甲队统领的位置。即便他有着孙侯爷的照应,即便他的女婿是蒋武将军,也没有人觉得他能够有今天靠的是裙带关系。
此刻,敌人身上的铁甲在自己长矛下如同纸糊一样,一捅就破,关老头异常得意,老夫这身子骨,就算将来打到辽东去也没有任何问题:“元字营,首战用我,用我必胜,杀!”
成千上万的士兵同声暴喝:“元字营,杀!”
长矛斜刺,将那些刚翻过来的建奴一扫而空。
“甲队,向前四步,走!”关选大吼着,迈开步朝前走去:“一,二,三,四……”
长矛手已经走到那堵建奴尸体垒成的矮墙之前,先前只两尺高的人肉之墙好象又高了些。
有建奴正在疯狂翻越,见宁乡军逼来,终于有人畏惧地退了下去。
关选:“所有人听着,翻!”说完,就率先跃了过去,矫捷懂得如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一排长枪手猛地翻了过去。
“翻!”
“翻!”
“翻!”
“翻!”
战场上,到处都是军官的呐喊。
一排又一排长枪手翻过尸墙,跟随着关选缓慢地向前推进。
一丛箭雨淋来,这是建奴绝望的施射。
落到重步兵身上,照样是一片丁冬声暴响之后,被坚固的板甲逐一弹开。
这样的羽箭,对于如同铁皮罐头一样的宁乡军,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
关选哈哈一笑,“前进,前进!”
“长枪,左………刺!”
“元字营,把建奴刺成傻逼!”
大声叫喊着,他浑身血液都在燃烧,肾上腺激素开始分泌,汗水如同泉水一样涌出来,随着他的口水喷得铁面具后面**一片。
仗打到现在,他也记不清究竟过去多长时间。头上全是层层累计的乌云,看不到太阳,也无从知道日头究竟移到何处。
突然间,他感觉有一口气接不上来,心头也是一慌,竟使不上劲。刺出去的长矛竟然没有如先前那样顺利地扎进敌人的身体,卡在了那里。
糟糕,应该是中午了,腹中无食,身上无力。
毕竟是一个五十岁的老人,累了一上午,血糖不足。
中枪的那个建奴不高,却很明显是军中的勇士。他先前应该是中过炮,一张脸已经被烟熏得漆黑,加上又长了一脸的大胡子,却看不清楚模样。
那建奴大吼一声,手中的大锤一摆,砸到关选的枪杆子上。
巨力传来,长枪脱手而来。
好个建奴,当下也不迟疑,朝前跃出,直扑关选。
这是建奴和元字营长枪兵鏖战了将近一个上午,第一次在绵密的长枪阵中打出一条缝隙,虽然是那么的不起眼,却也是一件激励人心的战果。后面,众建州军同时发出一片惊天动地的欢呼。
关选心中气恼,堂堂甲队统领,所辖部队打得有声有色,偏偏在自己这里却出了漏洞,他娘的,想从老子这里突破,没门!
好个关老头,面对着恶狠狠扑来的建奴,不但不退,反而一翻手抽出匕首,用尽全身力气扑了上去。
那个矮小的建奴身上穿着厚实的棉甲,而关选浑身都是钢铁。两人两甲加在一起,超过四百斤,轰隆一声,撞在一起,不动了。
就在这个刹那,那建奴手中的大锤砸在关选左肩上,有剧痛袭来,肩甲扁了下去。若不是铠甲足够结实,肩部又带着弧度,敌人这一锤只怕还真要将关老头的锁骨敲碎了。
好个关选,在生死一发之际脑子里却是一片清明,心念一动,匕首沿着敌人铠甲和头盔结合部的缝隙深深刺入,戳进敌人的脖子,直没入柄。
“啊!”那建奴大吼一声,带着关选滚落在地。
后面的长枪手想前踏出一步,站在关选和那个建奴身前,填补上关选倒地后留下的空隙。
关选大喜,顾不得起身,一把掀开面具,用尽身力气大声下令:“长枪,向左………刺!”
身边,那个建奴还捂着脖子剧烈地挣扎着,有红色的血柱子不住标出,显然关选刚才这一匕首已经刺断了他的颈动脉。
随着关选这一声吼,那建奴却不动了,反楞楞地看着关选。
关选:“看什么,狗鞑子!”
“爹……爹爹……”
“啊!”一刹间,关选感觉整个天都塌下来了。
第1139章 用干戚以济世()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没错,就是自家孩儿……这声音他听了十多年,又想了多年。几乎每天夜里,每场梦境都会出现。
“爹爹,爹爹!”
“你是谁,你是谁?”关选一把脱掉铁手套,又摘掉那个建奴的头盔,伸出手去抹他的脸。
但那个建奴的脖子处的动脉血不住地喷出来,喷了关选一手。
这一抹,反让伤者的脸满是血污。
眼前好象蒙上了一层次白翳,怎么也看不清楚。
“你是谁,你是谁?”关选只能反反复复,机械地问着,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更是声嘶力竭了。
“是我,爹爹,爹爹……你杀了孩儿了……你认不出我来了吗……”伤员虚弱地叫着:“爹爹,我还记得当年你在茶社说书。那一年孩儿九岁,你不放心……将我放在家里,就带着我,还有妹妹一起去了茶社。那是孩儿第一次听你说书,那……那一次爹爹你说得真好听……孩子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精彩的故事……”
关选还是在慌乱地抹着那个建奴的脸,试图将他看清楚。
那个建奴继续喃喃地说道:“那天,爹爹说的是《四郎探母》,儿子永远都记得……”
说着话,他好象来了点精神,低声念道:“曾记得沙滩会一场血战,只杀得血成河尸骨堆山;只杀得杨家将东逃西散;只杀得众儿郎滚下马鞍。有本宫改名姓脱了此难……”
“别说话,别说话。”关选的手颤起来,他已经认出身下这个建奴就是自己寻找了多年的孩子,眼泪开始渗出来。
喃喃的低语还在继续:“十五载在辽国匹配凤鸾。肖天佐摆天门两国交战,我老娘押粮草来到北番。我有心宋营中前去探看,怎奈我无令箭焉能出关……”
“别说话。”鲜血还在不住标出,那么热,那么粘。
“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浅水龙被困沙滩;我好比弹打雁失群飞散;我好比离山虎落在平川!思老母不由儿肝肠痛断;想老娘不由人珠泪不干……爹爹,我想你,我想妹子……我想回家……我终于回来了,我终于看到你了……”
什么都明白了,确定是自己的亲儿无疑。关选长嘶一声,如同一头受伤的老狼:“儿啊,你怎么就做了汉奸了,你怎么……老天爷啊,我关选究竟做了什么,得此报应?”
“思老母不由儿肝肠痛断;想老娘不由人珠泪不干……”身下,儿子还在喃喃低语,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终至细不可闻。
关选的眼泪落了下去,落到那张血污的脸上。
泪水将人血一点一点冲开,露出那张熟悉的,魂牵梦萦的脸。
抬头看去,头顶依旧是霍霍飞舞的长矛。
建奴的还在疯狂地叫着,不要命地扑过来,然后被逐一刺倒在地。
地上的人血在奔流,逐渐连成一片,那是一条红色的河流。
关选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就坐在儿子热腾腾的血液中,紧紧地抱着他。
有士兵在阵中喊:“关将军,关将军,快回来,快回来呀!”
可是,关选在不想动了。
这个时候,突然间,有一条人影冲过来,一把拣起地上的长枪。
就看到这人剃着趣青的头皮,脑袋后面还束着一条鼠尾小辫。
是建奴,可是,这又怎么样,都不要紧了!
那个建奴抓起长枪之后,猛地挺直腰杆,用尽全身力气大吼:“元字营甲队听着,关将军退出战斗,军调处兴泰接过指挥权。长枪,左……刺!”
就“刷!”一声挥动长矛,就一个试图靠近的建奴刺死在地。
军调处的职责是联络各营,联络军队和地方,负责军队对外事物,职责界限模糊,但权力可大可小,颇具弹性。
刚才关选精神崩溃,没有人指挥,甲队起了一阵小小的混乱。如今,兴泰一接过指挥权之后,众人都是精神大振。
秩序开始恢复,大家好象自然而然地就接受兴泰的指挥,而没有意识到,其实,兴泰也是建奴。
“长枪,左刺!”军官们的叫喊声又响起来了。
……
兴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刺出去多少枪,结果了多少同族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