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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杨蛞说得做声不得;杜士仪这才放缓和了语气:“害群之马;朝中尚且不可避免;更何况家里?就犹如人身上长了毒瘤;只有快刀斩乱麻立时切除;这才能够有痊愈之机。就事论事;若是有人借机生事借题发挥;我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糊弄的”
权衡利弊;更念及倘若靠向杜士仪;兴许能和姜家乃至于那位如日中天的武惠妃搭上关系;杨蛞再三思量;最终点点头道:“既如此;我得亲自走一趟蜀州对伯父禀明;否则事后伯父为人蒙蔽挑唆时;需不好办。然则一来一去需要时日;家中我会请族弟杨钊代为照看;还请明公也多加照拂玉奴她们姊妹。
“只要杨家深明大义;不堕入旁人彀中;区区一个卑劣无耻的放良部曲;动摇不了根基”
“希望如明公吉言吧”
杨蛞知道事不宜迟;当即出言告辞。他本打算把玉奴一块带走;可发现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杜士仪座位后头;正眨巴着眼睛看他;他一时无法;只得索性托付杜士仪待会儿把人送回杨家去;可临走之际;杜士仪却突然又说道:“我给你两个身手超绝的从者;你从后门走。楚国夫人那封家书;你也捎带上”
而杨蛞这一走;玉奴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才仰头看着杜士仪;却不提此前说学琵琶的事;仍是好奇地问道:“叔叔;什么是卑劣无耻?”
杜士仪让赤毕把陈宝儿带去做笔录;便是想考较考较这个赤诚少年纯良心性之外;明辨是非的能耐如何。此刻玉奴这一问;他略一思索便徐徐说道:“卑劣无耻有很多种。但今天我和你七兄说的那一种;是有人骗了好人家的女儿离家出走和自己同住;然后役使其为自己做牛做马;却又动辄打骂;甚至还让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好可怕”
玉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旋即咬着嘴唇气鼓鼓地说:“那人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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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到成都县廨转眼间就已经一个半月了;陈宝儿仍然感觉日子过得如同做梦一般。琳琅满目让自己根本连看都来不及看的各色书籍;各式魏晋碑帖和拓本;更让他欣喜若狂的是;那些自己从前多问一句就会被呵斥的经史问题;现如今都会得到杜士仪的耐心解答。尽管大多数时候;杜士仪都只是授意崔颌给他答疑解惑;可这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
他固然高兴;可崔颌就高兴不起来了。杜士仪对他诗文策论上的指点固然让他高兴;可要分神指点陈宝儿;这就让他有些小小的郁闷了。而且;两个人同处一室;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又不能把这些怨言对人吐露;自小养尊处优的他别提心里多委屈了。
于是;当赤毕来叫了陈宝儿出去;说是杜士仪吩咐;让其去笔录张家人的证言时;他在心里略一思索;便主动提出跟着去看看。
然而;本以为是杜士仪对陈宝儿的偏袒;可当他见到张家父子三个;他立时就明白;这与其说是看重;还不如说是磨难
张老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自己好端端的女儿被刘良拐卖;而张家兄弟两个;则是一个把袖子捋得老高;仿佛想要找人打架;另一个则是精明外露;不但口若悬河地说自己的妹妹这些年被刘良骗了多少钱;又痛心疾首地数落着妹妹被人拐走;让自家损失多少。当这父子三人絮絮叨叨终于告一段落之后;他已经听得头昏脑涨。
尽管陈宝儿今天没跟着杜士仪去散花楼;可这桩官司算是这正旦佳节的轰动**件了;因而他听人七嘴八舌一说;也明白了一个大概。他也被这张家父子三个说得眉头大皱;但还是捋到了重点。这会儿终于候到他们停顿;他便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的女儿现如今已经在医馆调治;可要命人送她回去?”
“不不不”张家长子张老大几乎本能地迸出了这接连三个字;等发现陈宝儿和那些差役都看着自己;他却脸不改色心不跳地于咳道;“话不是这么说;她如今被那刘良害得如此凄惨;若是我们把她接回去;谁来负担她这治病的钱?可怜我那妹妹打小贤良淑德……”
配合着他这话;张老翁顿时发出了一阵于嚎;这声音听在崔颌耳边;简直是和鬼哭狼嚎差不多。他本能地想去捂耳朵;可见陈宝儿面色如常;想想自己还比他大了好几岁;只好竭力充作镇定自若。可是;等到那糟老头似的张老翁竟是跌跌撞撞朝自己二人扑了过来时;他立刻本能地闪到了陈宝儿身后;眼睁睁看着对方扑通一声跪下了;直接抱上了陈宝儿的大腿。
“小郎君;我那女儿好端端被人骗了这么多年;有家不能回;有苦说不出;这才不得不去拿脑袋碰城门口的石柱她要但凡有一丁点希望;都不会做出这么自寻死路的事情来听说那刘良是杨家的放良部曲;可难道豪门家奴就可以胡作非为?这么多年;成都令换了一个又一个;我们告了一次又一次;却没有一个伸张正义;如今好容易咱们盼来了杜明府这般公正明允的;我那女儿终于能讨个公道了……”
这又是连续不断的魔音灌耳;崔颌终于完全受不了了。张老翁那肮脏的手在陈宝儿于净整洁的袖子上摸来摸去蹭来蹭去;脸上的油腻尘灰也随着泪水玷污了陈宝儿衣裳的前襟;最最恶心的是那一把一把的眼泪鼻涕。正当他准备开口喝止;给陈宝儿解围的时候;他却没有料到;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垂髫童子却还端着客客气气的笑容;竟亲自双手把人扶了起来。
“我只是杜师的学生;不敢当老丈这样的大礼。”从小就于过不少农活的陈宝儿个头不大;力气却不小。他把人硬搀了起来;这才不软不硬地说道;“杜师的为人;想来如今在成都城中应该是有口皆碑的。而今天;也正是杜师及时请来大夫;此刻也把人留在县廨中替你女儿医治。你父子三人痛失亲人;几年不得相见;心中自然苦痛。若是之前真的告了一次又一次;县廨一定有案卷存档;回头我会令人调出来送到杜师面前。”
在屋子外头用手轻轻把帘子揭开一条缝;悄悄看着里间情形的杜士仪;不禁暗自点了点头。而依旧拽着他衣角的玉奴则是眨巴着眼睛;也不知道这些话是否有听没有懂。当杜士仪看到张老翁的长子张老大连忙把父亲拉到了身后;陪着笑脸说此前每次告状都不曾受理;所以县廨约摸找不到什么案卷时;他的目光便投向了刚刚须臾就找到了事件核心的陈宝儿。
果然;这年方垂髫的童子只是微微一踌躇;便突然又开口问道:“那你父子三人既是说;多年不曾见过刘张氏;却如何知道她这些年来被刘良诓骗了多少钱?这应是只有她左邻右舍知道的事;倘若你们是从左邻右舍处打听的;既然有空到那里去打听;缘何就不曾见上她一面?刘良固然凶暴可恶;可似乎在外吃喝嫖赌的时候多;鲜少在家;总不会阻了你们至亲相见才是。”
听到这里;崔颌终于恍然大悟;皱眉冷笑道:“敢情什么关心女儿关心妹妹;全都是假的;跑到县廨告状陈情;冲的只是钱”
陈宝儿好容易绞尽脑汁把话题诱导到了有利的方向;可没想到崔颌一点都没给人留余地;毫不容情地把这一点给拆穿了还不等他想好说辞;就只见张老翁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次开始了新一轮的哭天抢地;无非是说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被人冤枉如何如何;而张家兄弟两个;立时一个义愤填膺要上前冲崔颌理论;一个则是死死拦住了人。正当这局面有些失控的时候;他就只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
“县廨重地;何人竟敢咆哮?”
张家父子三个的闹剧一瞬间划上了休止符。眼见得一个年轻郎君身后跟着个小女孩儿进了屋子;张老翁不禁眼珠子乱转;等到发现刚刚骂过自己的那少年郎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叫了一声明公;他立刻意识到这方才是县廨之中真正做主的人;眼睛一亮的同时就一骨碌爬起身来;跌跌撞撞想要上前故技重施。然而;还不等他近前;斜里就伸出了一只粗壮有力的胳膊;牢牢挡在了他的跟前
“明公在此;休得无礼”
张老翁只是见那自称杜士仪学生的垂髫童子虽则人仿佛聪明得很;可对自己一直和和气气;再加上此前的争地案子;以及自己那和家里断绝关系多年的女儿得到了及时救治;于是不免便以为杜士仪也必然是尊老怜贫的人;满心觉得这痛哭流涕的一招还能奏效。可面对那挡在自己面前犹如铁塔似的大汉;他不由得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可怜巴巴屈膝跪下了。可他一声明公才出口;他就看到杜士仪面色一沉;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给吓得噎住了。
“你们就是刘张氏的父兄?”
张大和张二都是颇为乖觉的人;发现杜士仪一来;所有人都低头垂首一声不吭;再加上刚刚老父都被人拦了;他们就再不敢拿出之前那一套哭天抢地耍无赖的劲头来。可想到家里压在箱底的那十贯钱;又想到事后别人一百贯钱的许诺;两人一时又心里滚热。尤其是精明的张大上前挨着父亲跪了;继而便哭丧着脸陈情。
“正是我们听了外间传言便紧赶慢赶到了这儿;万望明公给我们一个公道成都城内外这么多百姓;可是全都翘首盼望着明公的清正廉明”
杜士仪却没有理睬他们;而是看着陈宝儿问道:“季珍;他们之前所请;都已经笔录了?”
“是。”恩师没有叫自己的小名;而是叫了亲自给自己起的学名;陈宝儿立时凛然;“因为张家父子三人一度情绪失控;弟子没来得及一一笔录;但已然记在心中。可容眼下立时誊录?”
“嗯;立时誊录出来给我看看。”
陈宝儿答应一声;也顾不得身上的衣衫刚刚被那张家父子三人揉搓得犹如梅于菜;快步回到书案后头;他落座之后展开纸卷取笔蘸墨;竟是立时笔走龙蛇疾书了起来。
崔颌本想说两句话活络活络气氛;可面对这一片寂静的屋子;他索性讷讷说了一句我去给宝儿拾遗补缺;却是蹑手蹑脚去了陈宝儿身后;可这一看他便愣了神。陈宝儿这誊录的言辞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