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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西园瞪了周梅一眼，转身便往门外走。
守在门口的小丫头，立即将一把竹柄油纸伞递到了她手中。
走至门口时，她身影忽地一顿，扭转身来，朝着屋里众人摊开双袖。
“你们瞧着，我这身打扮，可是真的好看么？”
众人看着她这回眸一笑，顿时只觉得眼前一亮，哪里还顾得上说什么，除了默默欣赏这画中仙子一般的容貌气度，就只知道不住地含笑点头回应。
洛西园见众人一致首肯，便放下心来，满怀欣喜地撑伞离开了小院。
她住的小院，离正堂的前院，不算太远，数百步便到了。
但这一回，她却觉得这条路，前所未有的长，心中越急切，脚下的步子却是越慢。
这种煎熬忐忑又欣喜若狂的情绪，便是戏文中所说的“情不知所起”么？
她细细回味着方才周梅和翠竹的对话，知道她们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顾贞观在龙尾亭一役中的情状，应当是没有半分掺假。
她想象着顾贞观当时身负重伤，强行抱着自己逃离的情形，不觉心中一暖。
他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却冒死救下自己，事后不仅替自己指责教训了华山弟子一番，还嘱咐众人隐瞒他为救她受伤的事实，为的只是不让她心生愧疚，为的只是能让她安心养伤……
穿过长廊，再一转弯，便到了前院。她已经听到小厮们在远处叫唤的声音，兴奋而又满怀希翼。
她踏上长廊台阶，正欲收伞，一瞥眼却看见长廊尽头，有一个人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疾步行来。
那人也一眼看到她，步子却慢了下来。如苍松翠柏般挺立的身躯，微微有些僵直。
温润如玉的面庞，散开了往日的一丝沧桑，眉梢眼角尽是一股温柔的笑意。
“顾大哥！”
洛西园轻唤了一声，一路欢快地往前跑了起来。
顾贞观却是停下了脚步，望着她灵动欢跃的身影，开口笑道：“慢些跑，知道你爱顽，放炮竹这样的大事，自然会等你。”
待洛西园跑至他面前，他便笑着接过了她手中的油纸伞。
“下这样大雪，顾大哥出来怎的也不打伞。”
洛西园想到他身上的上，眼中闪过一声担忧。
“这点子雪花，不妨事，我怕小丫头们躲懒，任由你一人过来，所以来迎迎你。”
顾贞顾笑的一派温雅，在前头领着往放长廊尽头转角的地方走去。
洛西园一面道谢一面走，眸光流转间，却悄悄打量起他脸上的神色，心中暗暗思忖起来。
顾大哥重伤至今，除过她昏迷不醒的那几日，她从没见过他卧床休息。先前翠竹端去他房里打碎的汤药，定是准备给他吃的，可见还是没有完全恢复。须得找个时间替他仔细号号脉！
二人缓步穿过长廊，往右一转便到了前院。
小厮们一见她来了，都高兴地嚷了起来。
“洛姑娘，你看我准备的这个炮竹，个儿头是最大的！”
“洛姑娘，我的我的，他那个只是个头大，放出来也就一声儿响，我这个可是一套九连环，威力无比！”
“他那个也不好，哪里比得上我这个，放出来，五彩夺目，还是个兔子形状呢！”
这些人平素受洛西园指点，皆学得了一星半点武艺招式，加之她为人爽朗不拘小节且不论贵贱一视同仁，众人便都极愿意和她亲近。
顾贞观看着众人对她喜爱，心内高兴，脸上却佯装吃味起来。
“瞧瞧，你才来了几日，他们这些人便立即将你当成主人了，我这正儿八经的主子就在眼前呢，倒不知被忘到哪一国去了。”
第159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55）（）
洛西园正不知如何回复小厮们的热情，恰好顾贞观说了这么一句，遂指了指顾贞观，向小厮们笑道：“听见没，正经主子在这里等着选呢！”
众小厮看了一眼顾贞观突然板起来的脸，便都自觉地噤声了。
只有一个年纪顶小的，脾气傲些，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
“再过些时日，娶了洛姑娘，岂不就是正经主子了！”
顿时，洛西园和顾贞观二人都变得尴尬起来。
洛西园脸红如霞，低头看着自己绣鞋上的牡丹。
顾贞观到底是年长些，略略缓了一会，便恢复了自然神色。
“你们这些猴子，早前说搭了台子给洛姑娘赏烟花，还不领了去！”
顾贞观轻喝了一声，面色却是十分和缓。
其中一个小厮恍然大悟，忙跑至洛西园面前躬身一揖。
“姑娘，大过年的，小的们没甚孝敬，便搭了个台子供姑娘看烟火炮竹取乐，也是图个吉利。”
洛西园没想到，在这他乡萍水相逢，只不过教了他们些防身的招数，便都一个个地真心相待，心中实是感动。
她在帝京那几个月，感受到的就只有人心似海和权谋算计。
也包括那个她一直信任和喜欢的“云霜姐姐”，有可能是她“姑姑”的那个人……
洛西园感激地朝小厮笑了笑，道：“多谢你们想的周到，我一贯爱个热闹，今年这个除夕夜，我在这里过的极好。”
那小厮笑的极是高兴，忙回身招了招手。
走出两个小厮，一人双手抱着个大炮竹，另一人单手擎着一支已经点燃的檀香。
“吉时一到，请姑娘点头炮，迎新年，祈求各方神仙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诸事顺遂安康。”
小厮满脸欢喜，迎着洛西园走向了院中空地。
空地上摆着一只大汤碗口大小的炮竹，用大红的纸包裹着，只露出长长的火引线。
再环顾四周，粉黛墙根下，摆着一溜装满水的大木桶，防备炮竹走水。
顾贞观看洛西园欢欢喜喜地接过了小厮手中的檀香，笑着叮嘱道：“虽是个吉利玩意儿，也别凑太近，小心伤着自己。”
洛西园点了点头，笑魇如花，乖巧地如同一个小孩。
等了一会儿，屋子里看着西洋钟的小厮，忽地大喊了起来。
“正子时到！”
洛西园闻言，手上飞快一探，那檀香上的火花，一挨着大炮竹便迅速燃了起来。
火舌一卷，炮竹引子便燃了个干净。
众人纷纷往后退了数步，静待新春的第一声惊雷。
“巨～碰！”
大炮竹瞬间燃爆，巨大的声响，震得众人耳朵一鸣。
“恭祝大公子与洛姑娘新春吉祥，万事如意！”
众小厮跪了一地，纷纷给顾贞观和洛西园二人行拜年礼。
洛西园却是一愣，这情形她原在洛阳丐帮是没见过的，江湖中人，哪里讲究太多繁文缛节，再加之她根本不留心这些，自然也不懂其中规矩。
这时，顾贞观身后走出一个丫头，捧着一个托盘。
丫头将盖在上面的红布一掀，露出的是摆的整整齐齐的银子，笑吟吟看着洛西园。
洛西园又是一愣，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贞观抢在她身前，挡住了小厮们和洛西园之间的视线。
“这是洛姑娘给你们的压岁钱，炮竹放好了，便自取领吧。”
顾贞观笑着向小厮们解释后，洛西园这才明白，他竟替自己安排的如此周全。
“多谢姑娘！”
小厮们齐齐道谢，眼中尽是感激。
洛西园笑道：“也不是白给的，图个彩头好，你们搭的台子呢？领我去瞧瞧。”
小厮们闻言，忙领着她去寻那“观景台”。
院子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临时搭建的瞭望台，足足高出了屋脊半丈高。
洛西园走了一会，忽又回头看了一眼伫立原地的顾贞观。
“顾大哥，你不陪我去吗？”
语气温柔婉转，竟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顾贞观看着她眼里透出的，毫不掩饰的绵绵密密的情意，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好半晌，他才悠悠地回了一句。
“好。台子高，风大，衣裳裹紧些。”
洛西园笑逐颜开，和顾贞观一道登上了“瞭望台”。
台子太高，果然风大。
大风呼啸，夹着雪花迎面而来。
真冷。
“开始吧。”
洛西园喊了一声，底下的小厮会意，便拿着点燃的檀香去放烟花炮竹。
一时间，院子的上空，烟花四散，如天女散花般，形状各异，又绚丽夺目。
“哇，这个真漂亮！顾大哥，你快瞧！”
“这种形状和颜色的烟花，我在洛阳从没见过！”
洛西园看着漫天的绚丽烟花，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情不自禁时，竟伸手去拉顾贞观胳膊。
等意识到男女有别，此举不妥时，顾贞观却自顾自地赏起烟花来了。
“洛妹妹在洛阳，每年过年也都是这样放炮竹吗？”
顾贞观忽扭头看着她欢笑的容颜。
“虽说没有顾大哥家里品类多，却也是能放个尽兴！”
洛西园忽地一顿，神色认真起来。
“顾大哥，你家里每年都这样吗？”
顾贞观一怔，脸上虽带着笑，却是掩不住苦涩。
“我这里有很多年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顾贞观的眸光黯淡下来，微微叹了口气。
“可是因为过世了的嫂子？”
洛西园犹豫半晌，终是问了出口。
她看着墨黑苍穹中的烟花，余光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顾贞观神色。
“也不全是，只不过……就是觉得没必要而已。”
洛西园见他神色有了颓丧之态，便推了推他胳膊，笑道：“做人还是要向前看的，对不对？”
顾贞观低头一笑，良久方抬起头来。
“是啊，是要向前看。”
美丽的烟花，在夜幕中绚丽地贡献出自己短暂的一生，却终究还是要四散而洛。
留不住一丝芳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