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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默了良久后,他才终于又开了口:“答应我一件事。”
薛成娇咦了一声,眯着眼睛向他看过去:“什么事?”
“我落得如此,可是陛下有旨意,家眷不累。”薛万贺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不争气,也确实一辈子一事无成。
一直到他兄长死后,才得到陛下的封赏,有了一官半职。
可是对待妻儿,他还是极好的。
如果是寻常的事情,倒也罢了,如今这件事,陛下雷霆震怒,下旨将他押解进京,不管怎么样,他都没有前程和退路了。
旨意下达的那日,他就托了人去高府,可是高崇避而不见。
从那时候起,薛万贺就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他只不过是贪污敛财而已,何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
头一次被拿住,高崇出面说项,知府让他把银子补上来,一切往事都不再追究。
这一次,虽然是陛下下旨,可是按高崇的名望,如果肯上书求情,再加上还有高孝礼和崔润在,他也绝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所以这里头,一定是有他不知道的事情,高崇才会这样避讳。
他后来仔细想了想,也不怎么怨怪。
诚如薛成娇所说,事情都是他自己做下的,他不可能再去怨天尤人。
当初,他仗着出身不错,有薛家撑腰,又有兄长的功劳在,就以为无论做什么,总不可能会出大事。
等真的惹怒了皇帝,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到了今日,薛万贺心中十分的笃定,高崇都已经躲开了,冯家更不会一头扎进来。
陛下虽然说是家眷不累,可是冯氏和薛炳是富贵堆里长大的,一概的家产都被抄没了,他们将来要如何活?
冯家刚尚了公主,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维护一个出嫁女,而且又是罪臣妻。
薛万贺眼中痛了痛:“你给你婶子送银子回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对他们来说,都是雪中送炭。”
薛成娇一听这话,心里立刻就有了主意。
薛万贺这是想让她把冯氏和薛炳养起来啊?
薛成娇不由的想要冷笑。
她要怎么去评价这位二叔呢?
从年轻的时候,就自私自利,几次贪母亲手里握着的那份家业。
其实在薛成娇看来,当年他非要分家,要分财产,如果母亲强硬一些,分文不给都是应当应分的。
祖父留下两儿一女,她亲姑姑又早死,出嫁没几年就过世了。
父亲是薛家的嫡长子,薛家的一切,本就该是父亲的。
母亲肯点头把家产分出来给二叔,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谁能想到,几年之后,二叔竟还要重来一次。
薛成娇觉得他很无理取闹,又可笑至极。
时至今日,他又要来这套了吗?
薛成娇愣了愣,一只手撑在身后的圆桌上,身子斜靠在桌子上,冷眼看着薛万贺:“你的意思,他们的后半生,都归我管了?”
薛万贺是不愿意点头的。
说白了,他此时是有求于薛成娇的。
他能够坦然的上门去求高崇,因为于他而言,高崇始终还算是长辈,而且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可是薛成娇不同。
薛成娇是晚辈,而且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要他直说?
薛万贺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怎么说?”
薛成娇努了努嘴,神色还是淡然又平静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眼中也并没有任何深思的迹象。
薛万贺定睛看她,可是见她似乎毫无反应,心里就有点急,便催了一声:“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如果说不答应呢?”薛成娇反问了一句,撑在桌子上的那只手微微抬起,托住了脑袋,歪着头看他,“我要是不答应,二叔打算告诉李大人,说我勾结朝臣吗?”
她说完了,不由的冷笑了两声,也不等薛万贺回话,径直又发问:“我还想问问二叔,我凭什么答应你?”
薛万贺料到了她拒绝,也料到了她会犹豫,可就是没想到,她会反问自己,凭什么要答应。
“你……”一个你字丢出口,薛万贺的声音就不见了踪影。
好半天后,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来:“你这是不怕了?”
“不,我当然怕,”薛成娇翻了翻眼,“一个弄不好,陛下龙颜大怒,我,甚至是舅舅,都可能会倒霉。”
“然后呢?”薛万贺是真的有些急了,带在身上的枷锁被他重重的晃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响声来。
薛成娇却始终平静,然而也正是她的这份平静,更让薛万贺摸不着头脑。
她说她怕了,可她的样子又那样平静,丝毫没有惧怕的痕迹。
“你既然怕,还问我凭什么?”薛万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死死的盯着薛成娇,“就凭我能揭发你的真面目。”
“是吗?”薛成娇呵了一声,“二叔,你大概是忘了,这事儿是你在求着我的。”
她淡淡的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给保定府的银子,我送回去了五千两。如果是寻常人家,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只是放到婶子和堂兄身上,二叔觉得,他们能撑多久呢?”
薛成娇一边说着,一边摸着下巴:“堂兄还没有定亲吧?将来再想说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不知道是要托借我这个县主的名头,还是要靠着薛家的势了呢?哦?”
薛万贺万万没想到被她反将了一局。
在薛成娇进来之前,他把这件事情已经算的十分圆满。
当初冯氏确实说过,如今的薛成娇伶俐的厉害,只是他没当回事儿罢了。
她还不到十二岁,能厉害到哪里去?
可是今日,他确实是领教了。
薛成娇说的不错,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他处于下风的。
337:鬼门关()
薛万贺本来是以为,他借着这个由头一定能拿捏的住薛成娇。
先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勾结朝臣,只要这话说出去,她就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皇帝是什么人?
皇帝不会细细的听她解释,皇帝要的,永远只有一个结果而已。
这些话,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去,薛成娇能讨着好吗?
而且就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连带着高孝礼,甚至包括崔旻在内,也许都会被牵连。
试想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听到这些话,怎么能不害怕呢?
原本他想的很好,只要薛成娇一害怕,就一定会答应他提的那些话。
可是事情和他预想的并不一样。
薛成娇一脸的平静,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他要认清现况。
薛万贺吞了口口水:“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不肯了?”
薛成娇呵了一声:“其实要答应,也没什么,毕竟还是一家子骨肉,二叔一家人落了难,做侄女的伸手帮一把,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可是——”
她刻意的拖长了尾音,惹得薛万贺眉头深锁,而后才继续说下去:“可是我不愿意!”
她咬重了音调,这一声,仿佛是重重的砸在了薛万贺的心头。
薛万贺心头一凛,感觉浑身都抖了抖,沉重的枷锁发出了闷响声。
他沉默了下去,好半天都无话可说。
薛成娇看他这样,摇着头站起了身来,又深看了薛万贺一眼:“二叔,你要见我,我来过了,该说的话,也都说过了,今后你好自为之,我也不会再到刑部大牢去看望你,就此别过了。”
她说完了话,提步就要往门口走。
然而事情发生的非常快,几乎是就在一刹那之间,快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薛成娇背过身要往门口去的同时,薛万贺从她身后扑了上来。
薛成娇毕竟还是个娇。小的孩子,尽管薛万贺身上带着枷锁,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把她扑倒在地了。
薛万贺几乎是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的,戴着枷锁的手拼命地想要去掐她,可是由于碰不到,便只有枷锁的边缘,死死的压。在她的勃颈处。
薛万贺此时是恨红了双眼的,发出来的声音便也有些恶狠狠的意味:“我就说你是个孽障,你父亲母亲死得早,今天我这个做叔叔的,也好好管教管教你!”
可是薛成娇能真切到感受到,薛万贺想要她死,他想掐死她!
沉重的枷锁死死的卡在喉咙处,薛成娇很快就感觉到了窒息感,而且她发不出声音来。
她努力的向门口看过去,她知道,表哥就在那里,表哥能救她,可是她要怎么做!
呼吸越来越薄弱,薛成娇感觉自己的意识都有些涣散。
突然间,她的手摸到了腰间一枚玉佩。
薛成娇的意识突然聚了起来,那是溥四婶送给她的那枚玉,比寻常的玉佩要大上一些,分量也更重一些。
她心中定了定神,立时有了主意。
薛成娇从腰间把玉佩扯了下来,而后奋力的朝着门口的方向砸了过去。
薛万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玉佩磕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屋外站着燕桑,因为一颗心都挂念着屋里,于是这一声并不算大的声音,在一发出来的时候,就被她扑捉到了。
燕桑心头一惊,忙向着台阶下快跑了两步。
崔旻眉心突突的跳了两下,快走两步,迎了上去:“怎么了?”
燕桑一回手指着门的方向:“有动静,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声音很小,但是我听到了。”
砸这个字眼,就值得深思了。
崔旻和李逸对视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的提步上前去。
只是崔旻的脚步比李逸要快了一些,他抬手就推开了门,可是扫视一圈没看见人,再一低头,就看见了让他一辈子想起来都会后怕的那一幕。
彼时薛万贺那副枷锁还压。在薛成娇的喉咙处,薛成娇整个人已